01
“……我接到你的电话后,用最快速度找到了华自安家,可就在我们赶到三分钟前,他离开了,我派人调了他手机的单子,上边有个通话记录,正是我们赶到前打进去的,显然……”
胡学正说了半截话就停下来,看着李斌良。
后边的话虽然没说出来,可是,任何人都可以补充上:显然,他事前知道了我们找他的消息,或者,事前有人把我们找他的情况告诉了他。无论怎么表述,意思都是一样的,有人走漏了消息,或者说,有人向华自安通风报信。可是,胡学正就是这样的人,从不把话说透,敏感之处,总是想通过别人的口说出来。所以,他说了半句话就结束了汇报,眼睛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也没有把后边的话说出来,而是继续询问:“查这个打入的电话了吗?”
胡学正:“查了……”
又是半截话。不过,李斌良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为了证实,他还是问了一句:“是街头磁卡电话?”
胡学正:“对。”
李斌良:“华自安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胡学正:“有,他父母都在家,可是,他们都一口咬定华自安接个电话就走了,到底怎么个情况并不知道,不过……”
胡学正又不往下说了,这回,李斌良可猜不出他的不过后边是什么了,焦急地望着他:“不过什么?”
胡学正:“不过,他们的表情都很紧张,好像应该知道什么,而是不对我们说!”
胡学正知道什么时候把话全说出来。
李斌良:“还有什么?”
胡学正:“还有……他们家对门的邻居反映,华自安最近几天有点神经兮兮的,前天晚上,他家的保险丝烧了,敲他家的门,想问有没有保险丝,敲了好一会儿华自安才把门打开,一脸害怕的表情。”
李斌良:“就这些?”
胡学正:“目前就这些。”
李斌良想了想:“华自安的父母都带来了?”
胡学正:“带来了,正在询问!”
李斌良:“我和他们谈谈。”
华自安父母是两个普通的夫妇,都五十来岁年纪,都是一副胆小怕事模样,男的是机关干部。在李斌良询问时,他们说的话完全一样:“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也没看出自安有什么不正常的,也没听到他接那个手机电话里说了什么,他走时也没告诉我们去哪里。”
可能,他们说的是真话,可是,他们的闪烁的眼睛却透露出不一定是这回事。
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一定在隐瞒什么。
李斌良推心置腹地对他们说:“种种迹象表明,华自安可能卷入一起复杂的刑事案件,置身于危险之中,这种危险不是来自警方,而别的方面,如果你们真为儿子着想,就帮助我们找到儿子,否则一旦出了意外,后悔就晚了。
这话显然打动了他们,一对夫妻都现出心慌之态,可是,他们还是坚持原来的说法。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说了谎话,也不能采取强制措施,就让他们离开了。李斌良要求胡学正对他们家布控,然后,调集全大队的警力,取得辖区派出所的支持,对华自安可能落脚的藏身处进行搜查,同时,也对那部给华自安手机通过话的街头电话进行调查,看有没有人在那特写的时间内目击过打电话的人。李斌良知道,这都是无奈之举,很难指望它取得什么效果。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方向需要下大力气进行调查,只是,李斌良实在不愿意去那里,甚至一想到它就有点头痛。
可是,他必须去。
是一高。那是华自安刚刚毕业的学校,那里有他的老师和继续补习的同学。
“……李老弟,你别解释了,还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说吧,到这种时候,我也不怕什么影响了……”
程玉芳恢复了最初的豁达豪爽,热情地迎接着李斌良,听她的口气,好像对公安机关的行动一无所知,可是,李斌良却有一种感觉,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还会来学校,这种一无所知的样子是做出来给自己看的。他把情况简要向程玉芳介绍了一下,说还要调查华自安的老师及所有同学。
程玉芳又把戴副校长找来,要他全力配合公安机关工作。
戴副校长又找来华自安的补习二班的班主任及任课教师,还有几个继续留在补习班补习的华自安同学,可是,没有取得任何效果,他们都说不清华自安会在哪里藏身。只是,他们在接受询问中,都有些目光闪烁,小心翼翼,好像生怕说错了什么的样子。
这里边有问题。
最后找的人是钟老师,李斌良亲自和他谈话,他有一种感觉,钟老师是最可能提供线索的人,如果他都说不出什么,恐怕在一高的调查就要终止了。
令人失望,钟老师居然也态度暧昧:“这……李局长,我知道的都说过了,别的……也说不出什么了!”
李斌良开门见山:“钟老师,我们虽然接触时间不长,可是,我觉得你是一个认真负责的人,也是一个关心学生的老师,现在,你已经有两个学生死去了,如果我们不尽快破案,恐怕还会有人死去,而且极可能还是你的学生,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咱们直接点说吧,我怎么觉得询问过的所有人态度都有点不正常,是不是你们知道些什么,有人警告过你们不许说出来?”
显然说中了,钟老师沉默着低下头。片刻,才下决心地抬起头,看着李斌良:“你说对了。”
李斌良:“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
钟老师:“其实……这也没什么,是戴副校长找大家开了一个会,说现在公安局盯住了一高校,大家要增强集体荣誉感,在接受调查的时候不能乱说,要实事求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能有损学校的声誉!”
原来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应该说,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实事求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也是公安机关对调查对象的要求,可是,增强集体荣誉感,不能损害学校的声誉……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可是,当有损学校声誉的时候就可以有一说二,有二说一了吗?或者说,当要说的话有损学校的声誉时就不说了吗?进一步说,一高真的发生了什么有损学校声誉的事吗……
可是,这只是推测,你不能据此对戴副校长有什么指责。
李斌良放低声音:“钟老师,您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有损你们学校声誉的事?”
“啊……”钟老师震惊地抬起眼睛,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使劲摇起头来:“不不,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学校……没什么可以损害声誉的!”
钟老师都是这样一种态度,看样子,在一高是无法获得新线索了。
李斌良最后一次对钟老师:“钟老师,我说过了,我觉得你是个正直的老师,你对我们的工作也一直是积极配合的,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不,我们换个说法吧,你对目前的情况有什么看法?”
钟老师:“我……这……别的我不知道,可是,华自安不可能杀害霍涛。”
李斌良:“那,华自安为什么躲了起来?”
钟老师:“这……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他绝对没有胆量杀人!”
李斌良沉吟片刻:“好吧,我希望,你如果发现或者想起什么对破案有用的线索,能提供给我们!”
钟老师迟疑地:“好吧!”
李斌良送钟老师走出屋子的时候,看到戴副校长在不远处徘徊着,看到自己,急忙走过来,陪着笑脸低声道:“李局长,我有点情况向您反映一下!”
李斌良心一动:“好啊,请进!”
走进门后,还没等坐下,戴副校长就辩白似地说起来:“李局长,我就知道,你们一定还会来我们学校调查,为了支持你们工作,我事先就给有关人开了会,让他们实事求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知他们都照办没有!”
这既是试探,也是一种心虚的表现。李斌良淡淡地:“啊,还行,谢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对了,他们还说,你要求他们不要乱说,不能有损学校的声誉。”
戴副校长:“对,我是这么说了,如果不提醒他们,有的也说,没的也说,把你们的侦查引向岔路,谁能负起责任,那不影响破案吗,不有损学校声誉吗?”
像背书一样,看来,他是早有准备。中国的语言很有意思,同样一句话,怎么理解都可以,现在,戴副校长这么解释,李斌良也不好反驳,只能把话引向正题:“戴校长,你不有什么情况向我反映?说吧!”
戴副校长:“啊,是这样,”低下声音:“你已经知道了,华自安已经考上了大学,也去学校报到了,只是因为新生宿舍楼未完工而推辞开学日期,又返回来了,我想,他能不能在大学那边……”
戴副校长不说了,眼睛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大脑迅速旋转了一下笑了:“嗯,这还真是一条线索。戴校长,这就是你要向我反映的情况吗?”
戴副校长:“对呀……当然,可能不重要……”
李斌良急忙地:“不不,案子没破,哪条线索重要、哪条不重要还不能说,不过你放心,我们会认真对待的……戴校长,还有别的事吗?”
戴副校长:“啊……没了,李局长,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支持配合的,请您指示!”
太客气了一点。李斌良:“暂时还没有,我们在一高的调查暂时就到这里了,再见!”
回局路上,李斌良用手机把案件有关情况向年市长和蒋副市长分别做了汇报,当然,他只能说应该说那部分,心里的分析和推测是不会说出来的。
两位市长都很重视,都要求他努力侦破,把新进展随时报告他们,侦查中要讲究策略,在调查取证的过程中,不要影响一高的教学秩序,还特别嘱咐,在破案过程中,一旦发现涉及到有损学校声誉的事情,一定要及时报告,谨慎行事。
有损学校声誉的事……这和戴副校长的话倒非常吻合,看来,这两起命案有可能会涉及到有损一高声誉的事情,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李斌良一时还想不清楚。
02
李斌良回到办公室后,拿起电话询问几路人马工作情况,反馈的信息没有一条是令人振奋的:华自安父母表现如常,没有发现新的疑点;街头磁卡电话调查没有任何收获;对华自安可能的落脚点都进行了监控,没有发现他的影子;在一高的调查基本上也是空手而归……
李斌良产生一种一筹莫展的感觉。
怎么办?
无计可施中,李斌良打开电脑,上了本局的网页,开始浏览本市几天来的警情,一是掌握一下几天来的治安形势,二是想从中发现正在侦破的两起命案的线索。看了第一遍,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在看到第二遍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条报警信息上。
报警时间是大前天晚上九点十分,有群众打电来话,说有人在街头打架。
有人在街头打架……这和案件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李斌良继续往下看,出警的单位是城北派出所,他们反馈的信息是,他们接警赶到时,街头已经恢复平静,打架的人已经不见了,报警人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