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回到办公室,李斌良招来胡学正、沈兵,听完李斌良的话,胡学正没有出声,沈兵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实在憋不住,终于把肚里的话喷发出来:“这不是剥夺我们的办案权力吗?这……李局长,你不能接受,得找年市长理论理论去……”
胡学正皱皱眉头:“沈兵,你是想害李局是不是?他能理论出什么来?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是顶头上司,是咱们江泉的市长,现在,他实际上就等于一把手,他已经定了的事,你再去理论,不是找二皮脸吗?”
沈兵:“那……那怎么办,就这么认了?把案子移交给这个联合调查组?我把话放到这儿,这绝不是什么给咱们卸担子,甩包袱,这是要捂盖子。你们想想,这起高考舞弊案件真要查下去会是什么结果?不但戴校长要受到追究,弄不好,市领导都得受处分,他们是想把事情压下去,不信咱们就走着瞧,这件事,肯定要不了了之……”
沈兵把李斌良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本来,他还有些疑虑,觉得年市长可能真有保护自己的意思,可沈兵这么一说,这种疑虑一下就消失了。如果真象沈兵说的这样,最后不了了之,那……
那,怎么交代呢?怎么向钟老师、郝柏生那些看着自己的师生交代呢?怎么向死去的霍涛、吴颖交代呢?怎么向江泉人民交代呢?更重要的,怎么向自己的良心交代呢?自从警以来,自己侦破了很多案件,还从没做过违心的事,难道这次……
“李局,我虽然不赞同沈兵的态度,可是,倒同意他的判断,这个案子恐怕真要不了了之了。不过,咱们也不要完全用坏心来推测别人,我觉得,年市长采取这样的态度是可以理解的,家丑不可外扬吗……其实,这几天,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如果我们真的查个水落石出,会是什么结局呢?肯定引发一场地震,甚至是灾难性的,而最后受害的,恐怕真是咱们江泉人。他们当官的受处分咱们不管,可是,那些考生呢?如果真的取消了咱们市的考点,损失多大呀?而且,今后,上边对我们市的高考肯定要从严掌握……”
“哎,胡大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兵吵架般转向胡学正:“照你这么说,咱们不但不应该查这个案子,而且,发现后还应该大力保护才是了。我问你,到底是社会公正重要,还是咱们江泉市少数人的利益重要?如果这事真的压了下来,又会是什么结局,你想过吗?那样,每年高考作弊的行为将更加猖獗,还会有更多的优秀学生受害,有更多的劣质货混入大学,这对社会造成多大损害,你想过吗?”
胡学正:“咳,你急什么,听我说吗。咱们做什么事,必须从现实出发。就算我刚才说的不对,可是你再想想,如果咱们再查下去,会是什么结果?你我无所谓,顶多,你的大队长梦泡汤,我也不进步了,可李局呢?他怎么办?咱们要再查下去,就是和市领导对着干,市领导会怎么看他?别说局长,恐怕连副局长都保不住了!”
沈兵说不出话来了,他一下被击中要害,转了转,只得泄气地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胡学正转向李斌良:“李局,小不忍乱大谋,我们就妥协一次吧,我早就看出来了,中国的事情就这样,靠咱们一两个人,就是粉身碎骨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当然,如果你手中权力大一点,问题就好办一些,所以,现在……李局,你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们听你的!”
此时此刻,李斌良能有什么办法,他叹息一声,正要说什么,电话铃声响了,他接起来,原来是纪检委的国副书记,他要有关高考舞弊的全部卷宗和相关材料,还说一会儿就派人过来,办移交手续。
李斌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天无力。
02
联合调查组行动迅速,很快把有关卷宗、材料都接了过去。现在,公安局除了治安副局长在调查组内担个有名无实的副组长,再也不能做别的了。
李斌良觉得浑身无力,疲倦也上来了,他默默地在办公室坐到傍晚,还是苗雨把他叫起来,和她一起去她租住的房屋吃晚饭。尽管苗雨精心做了他平时爱吃菜花和香菇,可是,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要回办公室,可是,被苗雨拦住了。
苗雨:“等一等,我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
李斌良只好又坐下,看着苗雨:“谈什么?”
苗雨:“当然是你心里想的。最近几天,我一直想跟你谈谈自己的想法,又不愿意引起你不愉快,所以一直回避着。现在看,回避不是办法,我们必须谈一谈。”
李斌良迎着苗雨的目光:“谈吧,我希望能得到好的建议。”
苗雨:“什么叫好的建议?对你来说,把这起高考舞弊案件继续查下去,是最好的建议,可这是不现实的,我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现在,我要提出相反的建议,我劝你妥协,暂时把它放下。”
李斌良:“放下?”
苗雨:“对。不过,我前边已经加了两上字,是限制词,‘暂时’,明白吗?你是个指挥员,也应该懂得作战要讲究战略战术,不能盲目地一味进攻,有理有利有节,需要撤退的时候撤退,需要进攻的时候才进攻,如果进攻的时机不好而强行进攻,结果只能是失败。”
有点说到了心里。李斌良:“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苗雨:“高考舞弊的事实在那儿摆着呢,也不是谁说弄没就弄没的,你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它查清不可呢?稍微放一放,换个时间查不行吗?那时,效果可能更好!”
这……
李斌良马上就明白了苗雨的意思,她是说:暂时放一放,等自己当上局长后再接着查,那时,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
别说,这真是个办法,而且,暂时也没有别的选择。
李斌良心情轻松了一些:是啊,有账不怕重算,案卷他们搞不没,已经掌握的证据他们也搞不没,事实他们更搞不没,稍稍等一下又有什么不可呢?
对,就这么办。
李斌良忽然觉得肚子饿了:“苗雨,我……我怎么觉得没吃饱……”
苗雨:“我早就知道,饭菜都让我放到锅里热着呢!”
吃过饭,李斌良的心情得到了进一步的改善,看着坐在身边的苗雨,一种幸福感忽然出现在心头,真的,真的幸福而幸运,这样一个美丽且智慧的女性居然把命运同自己联系在一起,而且,好多关键时候,都是她轻声慢语中,把话说进自己的心房,这次又是这样……
他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床,忽然再次产生一种不想离开这个房间的感觉。
以苗雨的聪慧,当然猜到了他的心,灯光下,她的脸颊升起了红晕。
李斌良:“苗雨,我看,明天,咱们还是……把记登了吧!”
是啊,是该登记了,这是早说好了的事,可是,因为这起案子,一直拖到现在。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应该把自己的事办了。
苗雨笑了笔:“忙什么,吴颖和霍涛的案子还没结呢!”
李斌良又被提醒:“是啊……对,就这样,从明天起,我们全力调查吴颖和霍涛的命案,这个权力,谁也夺不去!”
03
决心下定,李斌良睡了一宿好觉,次日一上班,他就精神振奋地把胡学正和沈兵招到办公室,要求他们全力调查吴颖、霍涛的命案,彻底查清二人的死因,找到嫌疑人,并尽快结案。
其实,霍涛的命案已经基本查清了:二明子和豁牙子都已经承认,是他们在追打霍涛时,导致其落水身亡,而技术大队的尸检也证明,霍涛是在落水后死亡的,除此而外,还有目击者的间接证词,而导致这一后果的原因也基本明了,二明子和豁牙子供认,是受牛强指使,而牛强也承认了这一点,可以说,证据链基本形成。
可是,李斌良心里还是觉得不得劲儿,他在当刑警的几年里,移送的案卷很少用“基本”两个字。而现在之所以用这两个字,是因为,牛强交代,他指使二明子和豁牙子威胁霍涛,是为了保护自己高考作弊不被泄露。可是,就在这个环节上,证据还不能说完全确凿。
牛强承认了自己作弊,可是,怎么证实呢?必须有旁证。是的,现在有监考老师的证词,也有郝柏生的证词,可是,郝柏生的证词指的是整个高考舞弊的概况,而且比较笼统,并不能具体指向牛强,监考老师的证词互相间又有很大出入,和牛强的交代并不能完全吻合,这样的案卷移送给检察院,他们能接收吗?
李斌良想了想,拨了年市长的电话。年市长听到是他,声音非常热情:“斌良,有什么事?”
李斌良把遇到的困难说了,年市长稍一沉吟:“这好办,你们再找那些监考老师,重新询问一下,如果还不行,我跟检察院打个招呼,让他们一定把卷接下!”
这……
李斌良:“这……好吧!”
李斌良放下电话。他知道,再找监考老师询问,他们这回说的肯定和牛强的口供完全吻合,而且,在年市长打招呼之后,检察院肯定会受理移送的案卷。
这样,霍涛的案子就算结了。他是因为要揭发检举牛强高考舞弊问题,而遭威胁报复,在二明子、豁牙子的追打下,不慎落入水中溺水身亡的。
这样,二明子和豁牙子将犯有过失致人死亡罪,估计会判上几年,而牛强是共同犯罪,也应该判刑,可是,他毕竟没有直接实施犯罪,他的主观动机也不是致霍涛死亡,在量刑上,可能要轻于二明子和豁牙子。如果是江泉法院判决,有蒋副市长在,恐怕判不了多少,弄不好,就是缓刑,再活动活动,没准儿换个地方又去上大学了……
可是,李斌良没有任何办法,他叹了口气,把注意力完全转移到吴颖的命案上。
目前,吴颖死亡的真相还没有查清,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自杀还是他杀都难以确定。最初,怀疑霍涛和她的死有关,在卫生纸上还发现了霍涛的精液,可是,根据调查掌握的情况,霍涛和吴颖关系密切,并已产生恋情,在双双放弃大学梦的情况下,同病相怜,感情有了突破性进展,发生了性关系是可以理解的,据此认定霍涛杀了吴颖,实在勉强,何况,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证据,后来又发现霍涛在二明子和豁牙子追打中落水而亡,这样,吴颖死亡真相就难以查清了。
那么,吴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如果不是霍涛所为,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自杀,二、另外的人杀死了她。如果说是自杀,也有这种可能,在理想前途破灭的情况下,一个年轻人是可能做出这样事情来的。问题在于,她的双手用胶带捆着,这怎么能是自杀呢?如果不是自杀,就是他杀,是霍涛另外的人杀死了她,那么,这个人是谁?
调查,没有进展,研究了几次,谁也说不准到底怎么回事。侦破陷入僵局。
李斌良拿来吴颖的卷宗翻看着,最后,停留到吴颖尸体的照片上。
照片是刚从江里捞上来时,技术大队拍的,李斌良以前还真没仔细看过。
照片上的吴颖,手腕上还缠着胶带,看上去,胶带缠得很不乱,也不是很紧……
李斌良下意识地向吴颖有腿上看去,可是,无论是腿上还是脚腕,都没有缠着胶带。
既然凶手一定要她死,为什么只在手腕上缠了胶带,却没有在脚上缠呢?
李斌良觉得有点反常。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李斌良一边看着照片,一边抓起话筒。
“李局长吗?我是看守所老柳,那个……那个,就是你们送进来那个豁牙子,他要见你,说有重要情况向你报告。”
豁牙子?有重要情况报告?什么情况……
04
李斌良将信将疑,带着沈兵来到看守所提审室。豁牙子就被带进来。此时,他的脸色显得很苍白,脑袋剃成了光头,刚长出一些黑茬,神情也显得很沮丧,一见到李斌良,就着急地提出要抽烟,说只要给他抽支烟,他马上就把重要情况说出来。
二人都不抽烟,李斌良从看守所的民警手中要了一支,给豁牙子点上,豁牙子接过,几口就下去大半截,一颗烟直到抽得不能再抽了,才恋恋不舍地掐灭,然后抬起头:“李局长,我说话算话,不过,你也得说话算话,我提供了重要情况,能不能放我出去?”
李斌良:“我还不知道你提供的情况有多重要,怎么能答应你呢?你必须先把情况告诉我,如果确实重要,而且为破获重大案件提供了线索,我们肯定会向检察院、法院反映,到最后定罪时,会从轻或减轻处罚的。从轻,就是在法定的量刑范围内,从轻处罚,减轻,就是低于法定的量刑标准处罚。”
豁牙子的智力显然很难听懂这些话,他还是固执地问:“那,到底能不能放我出去呀,啥时候放我出去呀?”
沈兵接过话头:“不是跟你说了吗?得看你提供什么情况,如果确实重要,有重大立功表现,放你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就怕你提供不出什么重要情况。”
豁牙子:“怎么提供不了?强奸,还有杀人,这案子够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