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国总统的中国“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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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异乡为异客(2)

他看到这张特派状具有如此威力,就越发放心大胆地干起来,走到哪都摆出一副辽东军区特派员的派头,每到一地都提前给下一站打去电话,让那里的华侨会长出头迎接他。所以一下火车,总有一帮夹道欢迎者恭恭敬敬地迎候着他。他越摆出一副要员派头,就越没人敢怀疑他了。

一些华侨听说他是中共派来的特派员,专程来抓中国逃跑的恶霸地主,顿时引起一场不小的震动……

有两个叫姜云亭和赵元度的中国人,曾在中国东北开过药店,一听说他是来抓恶霸地主的,吓得连夜跑到韩国去了。为这事后来还发生一起笑话。

两年后,姜先生在汉城举行药店开业典礼,请来好多华侨去吃酒祝贺。席间,姜先生不无真诚地说:“我今天能在这里开业,得感谢元山的那个叫林东山的共产党大干部,是他的一番话,使我逃到汉城的。否则,我不会有今天!”这时,正要向姜先生发表祝词的韩晟昊,不禁问他:“姜先生,你是真心感谢还是假心感谢?”“当然是真心感谢了!没有他的一番话,我不会连夜逃跑的!”

韩晟昊笑道:“你打算怎么报答他?”

“他要跑过来我养他一辈子!”

“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

“你好好看看我像不像那个林东山?”

“啊呀呀,你就是……”

姜先生惊诧不已,后来听到韩晟昊的自述经历,不禁哈哈大笑。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韩早先以中共特派员的身份跑到铁原以后,召开华侨大会,俨然以共产党大干部的身份对华侨们训话,侃侃而谈,大讲起革命道理来。

他说:“侨胞们!目前,中国革命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我们的解放大军屡建战功,打得蒋介石的军队节节败退!用不了多久,中国就将全部解放了!到那时,我们将建立起人民当家做主的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一个崭新的中国将屹立于世界东方!同胞们,只有祖国强大了,我们这些身居海外的侨胞,才能挺起腰杆做人,才能在你生存的国度里有一席地位!让我们为那一天的早日到来而欢呼吧!”

其实,他只不过是以“特派员”的身份,在贩卖一下受审时听来的一点革命道理而已,意在取得当地侨胞的信赖,作为一种伪装手段罢了。不过,他说的却是心里话。他忘不了日本侵略中国那种亡国奴的日子。只可惜他被迫成了一名“在逃犯”,否则,他真希望自己能为多灾多难的祖国出一把力。

他的这番讲演多年后却引起了一场大麻烦,有人联名告他是中共派来的情报大员,要把他送上断头台。这当然是后话了。当时,他的讲演非常成功,听得那些“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华侨们,敬佩不已,真把他当成了祖国派来的亲人,纷纷向他诉说起华侨生存的苦衷,提出一些棘手的问题。提出华侨没有学校,华侨子女不能学中文!希望当地政府给华侨子女解决校舍问题……

“你们为什么不把这情况向平壤报告?”他反问大家。

“我们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这是我们华侨的权利嘛!”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话。这里的华侨文化素质很低,没有一个能出头露面的。再说,中国东北刚刚扔掉亡国奴的耻辱,华侨在此的社会地位极低。朝鲜人瞧不起中国人,叫他们“火烧铺”和“打卤面”,甚至叫他们大国奴。这种称呼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

华侨们见这位“特派员”敢说敢讲,口才雄辩,就一致恳求他:“林长官,请您帮帮忙吧,帮我们解决一处校舍吧,好让孩子能上学呀!”

“是啊是啊,林长官,帮帮忙吧,我们这里从来没有一所华侨自己的学校!”

读者们知道,韩早先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在逃犯”,而他的冒牌身份也仅仅是一个“特派员”。他此行的目的是去韩国。此时他是泥菩萨过河,换了别人,唯恐脱身还来不及呢,哪还有心思顾及华侨的校舍问题啊?

但他天性侠义。

当他看到侨民们一张张恳切的面孔,豪爽的天性又上来了,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毫不犹豫地应承道:“好吧!我来帮你们解决!”

其实,他一到这里就发现,这里有许多空房子无人住,多是小日本鬼子战败后留下来的伪遗产,完全可以要来一套当校舍用。

一见他应承下来,全场华侨掌声雷动,就差没高呼他万岁了。

要知道,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数百名华侨,从来没有一所自己的学校。他们虽然客居他乡,却很渴望子女能受到民族文化的教育,可惜没有就读学校,只好让孩子去上朝语学校。有的家长干脆不让孩子念书,不少孩子十几岁了,还是目不识丁呢。因此,他们对韩早先的感激之情就可想而知了。

韩早先立即找到铁原劳动党委员会,与他们交涉校舍问题。劳动党委员会欣然同意,把山顶的一座日本神社给华侨做校舍。接着他又发动大家募捐,他第一个带头捐出了六十元钱,把华侨会长给他那点救命钱全部捐了出来。这一壮举使华侨们深感震惊,于是就纷纷解囊,转眼就捐了四百多元。用这笔捐款给学生买了桌椅板凳,粉刷了教室。

没过几天,就在一座死气沉沉、从没人光顾的日本神社里,第一次传出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及天真烂漫的笑声。说来有趣,这所华侨学校竟是一名“在逃犯”及冒牌“特派员”,一手创建的。

开学那天,二十几名学生坐在教室里,一帮家长围在门外,大人孩子都兴致勃勃聆听着老师讲的第一堂课……

讲课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这位“特派员”。

这里的华侨大多都没有文化,有文化的如凤毛麟角,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在众多华侨的一致要求下,“特派员”只好屈尊下嫁,一人身兼二职,既当校长又当教师。

从此,他带领孩子们走进炎黄文化的知识海洋,让一个个幼小心灵,沐浴在华夏文化的阳光下……

不过,面对一帮天真仰慕的笑脸,他却常常心驰窗外,经常想到自己的冒牌身份,心里甚至会掠过一丝罪过感,觉得对不住眼前这帮天真烂漫的孩子……

随着华侨小学的建立,他在当地侨民中的威望也一呼百应,家家视他为救星,大事小情都要找林校长商量。不仅如此,华侨在当地的社会地位也随之大增,谁再叫他们大国奴时,都不由自主地瞅瞅山顶的那所学校……

在此期间,他也受到华侨侨领孔宪志、孔宪佑、王传英及众多华侨的照顾。

从此,他一个人担任着小一到初中七个班级的课程,数学、语文、体育、音乐……编教材、背课、讲课,从早忙到晚。尽管很忙,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充实,他用知识哺育着一群孩子,也哺育着自己无着无落的心灵。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才静下心来想想自己,时常担心,会不会有一天,突然有人闯进教室,当着一帮学生的面把他抓走?那是他最不情愿的。他最不愿意在学生面前破坏掉自己刚刚树立起来的形象。

尽管没有出现他所担心的那一幕,但他毕竟是冒牌的,经不住考验。

后来有一天,从平壤传来指示,让各地教师全部到平壤去调训。他知道,又到该逃跑的时候了。临走这天,他向最可靠的几位侨领公布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自己是一个被通缉的“在逃犯”,根本不是什么“特派员”。大家听了十分震惊,却越发留恋他,眼里噙满泪水一再挽留他。

“我们不在乎是不是什么特派员,我们只想要一个好老师!”

这是真话,他们知道再难以找到这样有水平的老师了。

但他还是走了,继续去寻求他的立脚之地。

夜闯三八线,与死神擦肩而过

一九四八年七月十四日,距离一年前他从长白县逃出来仅差两天。

他永远忘不了当时的情景。

西天的最后一抹光亮早已消失殆尽,一股浓浓的夜色包裹着比黑暗更可怕的恐怖袭上来,团团包围着他。眼前,忽而掠过的探照灯就像一把雪亮的大片刀,从他头上一次次地削过来,又削过去,削得他心惊肉跳,就像那搜捕的锣鼓声似的,可怕极了。

他迷路了,迷失在一片杂草丛生的树林里。

临出发前,华侨侨领给他雇了一个向导,尽管铁原距离三八线并不远,只有三十多公里路,但南北双方都有重兵把守,没有向导带路根本就别想闯过去。向导是个朝鲜族小伙子,一路上主动帮他背背包,很是殷勤。可到傍晚,小伙子左转右转突然没了踪影,带着华侨送给他的五百元生活费连同衣物,逃之夭夭了,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荒山野岭上,可想而知他此时此刻的心境了。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出来,哪还能找到去韩国的路呢?

但是,事到如今,害怕也没用,索性心一横,按着大概方向顺着山道向南走下去……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前面山道上有一帮牛群,他心头不禁一亮,估计是去韩国贩卖大牛的。在铁原时他就听人说过,说大牛弄到韩国能卖出好价钱,只是得拿命换,弄不好就得葬身于三八线上。于是就悄悄地跟在牛群后面,想借个向导。因为是夜间,他人又小,藏在几头大牛中间并没人发现。

这帮人走得极其小心,牛蹄子上都包着厚厚的破布,牛嘴上兜着铁笼套。几个牛贩子跟在老牛身后蹑手蹑脚地走着……

开始还算顺利,尽管探照灯像大片刀似的,在牛身上一次次地削来削去,但一直没有发现他们。可是后来,当牛群走到一处山崖上,一道白亮亮的探照灯光突然射了过来,定在他们身上不动了,把这帮连人带牛清清楚楚暴露在山崖上,接着就突然枪声大作,子弹像爆布似的泼过来……因为是在山间,枪声就像装在铁桶子里放爆竹似的,“哇哇”响,非常剌耳。转眼间,这帮牛贩子连牛带人一面墙似的倒了下去……

枪响的刹那,韩早先忽然觉得有个肉乎乎的东西猛地向他撞过来,他猝不及防,被撞得像一捆稻草似的,辘轱轱地向山下滚去……

过后想起来,那很可能是一头发疯的壮牛。

当时,他一边往山下滚一边心里惊呼:“完了完了完了!”滚着滚着,突然觉得身子“啪”地一声,好像掉进水里了,接着就有大股大股的水呛进嘴里,呛得他懵头转向,心里再一次下意识地大呼:“完了完了!这回可全完了……”就在他大口呛水的刹那,忽然觉得身子好像撞在了坚硬的东西上……

枪声不知什么时候停的,周围一片死寂,只有眼前一道白亮亮的带子发出轻轻的汩汩声。究竟昏迷了多久,他不知道,他只觉得整个身子就像一只散了架子的玩具似的,不得不用强大的毅志力把浑身疼痛难忍的骨头缝起来,否则,真不知道会不会丢下几块?

他发现自己一半身子泡在水里,一半身子晾在岸上,就像一只扔在沙滩上的海蜇皮。他费了好大气力才爬起来,拖着散架子似的身子向江中走去。

他想,必须趁天亮前游过这条江。他估计这条江就是南北分界的临津江。过了临津江就该是韩国了。

他不断地鼓励自己:坚决游过去!游过去就是生,留下来就是死!就像那次逃跑时一样!

他不知水深水浅,只是怀着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望,趁着朦朦夜色,趴在水中悄悄向对岸移动,极力不让自己弄出声音来。好在江面不宽,也就有几十米吧。令他奇怪的是,江水很浅,他几乎是爬过去的,根本用不着游。过了江他觉得不对劲,别人告诉他说临津江水很深,能没人,可他却是爬过来的。他怀疑,这是临津江吗?

接着又爬了两天山路,他看见了第一辆美国军车。

后来,遇到一个满脸核桃纹似的朝鲜老太太,他上前问道:“阿妈,前面就是京城吗?”老太太冲他慌慌张张地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去了。

他低头瞅瞅自己,样子确实挺吓人,跟野人似的,怪不得老太太怕他。

收容所里的呛人气味

他来到韩国京畿道抱川郡梁文面警察署,比比划划向一个眼睛细小、脸相冷漠的警察,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他不愿意当黑户,他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并且开始启用了韩晟昊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