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国总统的中国“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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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为保住使馆与台湾“宣战”(5)

“不要说这种话,这我已经感谢不尽了。没有你的支持,我的声明就不可能出笼!”

“嗨,那算什么?有点良知的中国人都不会赞成卖地的!韩博士,希望您多保重,现在外面……”

“没关系,别看我这把老骨头已经风吹雨打快七十年了,可他还满结实的,一时半时死不了!”

话随说得很硬棒,可心中自有一番苦涩。两位并肩战斗了半年多的文友,意味深长地紧紧握着双手,良久没有分开,相互深切地道了一句,“多保重吧”。

于是,就像二十年前接过《韩华日报》时一样,韩老先生又接过了这本并不景气的杂志,重新更名为《韩华天地》,另请编辑人龙启明,把原韩国的发行人元某,换成了韩籍华人刘廷才,并向元某说明了换发行人的原因,元某也表示同意了。编辑局长为吕其本,副社长仍是李溪信,韩晟昊自任社长。

对于接办这份杂志,韩晟昊还是很感兴趣的,有了杂志就等于有了一块能畅所欲言的阵地。在他的一生中,最大的爱好就是舞文弄墨,至于行医,只是他谋生的手段而已。

几天后,韩晟昊拿着新起的刊物名称到韩国有关部门去申报,对方却说:“对不起,《韩华天地》已经有人申报了。你换个刊名吧。”

一查申报底卡,申报人竟是原发行人元某。“岂有此理,元某明明同意我换发行人,为什么又在背地里搞这种名堂?”

申报未果的韩晟昊,气呼呼地回到办公室,一进门,只见刚请来十几天的打字小姐,满脸歉意地对他说:“对不起韩先生,我受人警告,不能再干下去了。他们说你这是中共的官报……”

听到这话,一连奔波了数天的韩晟昊半天没言语,刊物名称被人抢去,打字小姐被警告辞职,杂志还没等出笼就遭到如此厄运……

韩老头顿时明白了一切,他气坏了,大骂那帮搞名堂的人。

“你们这帮王八蛋,不就是怕我韩晟昊张嘴说话吗?不就是怕我揭露你们的丑恶嘴脸吗?好,咱们走着瞧,我非把这份刊物办起来不可!别看我韩老头已经六十有七了,但老天有眼,却给了我一副钢筋铁骨,一时半时还死不了!等着瞧吧,我韩某人,再也不是二十年前被你们逼破产,就差没找根麻绳上吊的韩晟昊了!”

秉春秋之笔,道人生辛酸

韩晟昊这一生,最大的优点是争强好胜,不肯服输;最大的缺点也是争强好胜,不肯服输,直到七十高龄了仍然如此。

有哲人说:个性决定命运。

一点不错,恰恰是这种个性造就了韩晟昊波澜壮阔的悲剧命运,也恰恰是这种个性造就了他不平凡的一生。

可他毕竟是人,是一个屡经磨难而又一身正气的血肉之躯,因而常常在遭受磨难或被人无端地诋毁之后,虽然当时表现出一副不把对方“干倒”誓不罢休的架势,可回到家里,冷静地反思人生,常常也会泪洒长衫,满腹怅然,甚至会仰天长叹:

“唉,谁能知我老夫之心?谁能理解我老夫之一肚子辛酸?谁又知道我老夫之满腹悲怆?天下之人,没人能理解,唯有老夫自己矣!”

是的,只有他自己。

一个早春的夜里,他在床上辗转反侧,长夜难眠,心中突然有一种不一吐为快,就要爆炸之感。于是,他爬起来,挥笔疾书,百年沧桑倾于笔端,满腹悲愤集于一纸,秉春秋之笔,道人生辛酸……

一个二十年不曾讲话的“哑巴”,再也封不住自己的嘴巴了。而且一旦动笔,就如积二十年之洪水开闸放洪一般,顷刻间一泄千里,一发而不可收了!

“听哑巴讲话,道人生辛酸”。(发表于《韩华》杂志一九九二年五月号。)

编者在按语中这样写道:

“二十年前,曾叱咤侨社的风云人物韩晟昊,何以忽然之间,销声匿迹,飘然引退,现在由他本人秉春秋之笔,大胆无私,毫无保留地披露了他的人生历程。写来有血有泪,恩怨分明,实为本刊创刊以来,令人激赏之鸿文……”

在这篇文章中,韩老先生如实地写出了他凝聚着中华民族历史悲剧的坎坷生涯,道出他蒙受不白之冤的悲愤,倾诉出受国民党欺骗之愤慨,以及自己最后的人生醒悟与慨叹。此文太长,不能一一赘述,只能节选出部分章节。

他这样写道:

“反了二十几年的共,共产党是越反越强大,喊了二十几年的反攻大陆口号,声音是越喊越小。越积极工作,越受打击。越认真做事,越没饭吃。越主持正义,越受排挤。越讲是非,越树敌人。他们唱小生,我唱花脸,他们扮白脸,我扮黑头。发财升官没咱份,挨骂指责在一身。反共救国是口号,保护政权是真心,……拚命反共为谁劳?一梦醒来凉透心。

万事就怕觉悟,人生就怕看穿,反省过去,设计未来。方知忠于一人一党,不如忠于国家民族,孝于一家一族,不如孝于人类社会。”

最后,老人以感伤之笔,向世人第一次道出自己悲惨的家世……

“现在我要坦白地说说我自己的家悲、家忧、家丑、家破,以求侨胞们之谅解,方知我人生‘怀志不遇’之无可奈何,并求侨胞们大发慈悲,助我人生之解脱!

三个老婆没有家,

七个孩子各天涯,

一团乱丝斩不断,

逼得老头披袈裟!

一女儿死亡,一儿子参加韩国示威伤脑有疾,我悲痛断肠。我已在盖庙,要出家赎罪了!

青年期,积极反共,拚命抗俄,有我的悲愤历史背景与正当理由。

壮年期,退出政党,悬壶行医,有我的主体意识背景与生存理由。

老年期,诚心修庙,佛医济世,有我的人生觉悟背景与赎罪理由。

不幸,国府传出卖地之消息,竟打破了我二十五年来的生活安静,撬开了我二十五年不说话的嘴巴!侨胞虽说都反对卖地,但为了保身,不便出头。因此,竟把我二十五年前好打抱不平之驴脾气激发起来。我抱着千万人不往,吾独往之的冒险精神和‘傻小子’的勇气,结合有识之士,以我之名义,发表反对声明……终于获得了初步胜利。我与侨胞心亦安矣!”

他还在另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

“(你们)说我反对国府卖地是帮助中共争取地皮,说我是讨好中共,是想做大官……就算我投了共,也不过是一种‘思想的转变’,而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爱中国的中国人,但他们那些‘台独分子’,却是‘数典忘祖,分裂中国’的亡国奴……”

“我要以‘倚老卖老’的立场,劝告几位青年侨领……‘现在的你,就是过去的我,现在的我,就是将来的你’。‘推完磨杀驴吃’的教训,千古不变。政客的把戏,不知玩倒了多少英雄好汉。万望勿责老汉罗嗦。老汉是山后过来的‘弃民’,其言已诚矣……”

他把自己的人生感悟倾于笔端。同时,也披肝沥胆地秉诚相劝那些毛头青年,不要犯自己当年所犯的错误……

在这些文章中,他虽然用打油诗来调侃自己,但这是他人生的真实写照。没有人知道他这一生活得多么不容易。多少年来,他给人的形象是强悍的,甚至是无坚不摧的。其实,在他强悍的外表下面,包裹着怎样一颗脆弱的心?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这一生活得很累,可以说非常累。

直到今天,除了供养韩国的一家三口之外,还负担着美国那个妻子及残疾儿子的全部生活费用。七十高龄的他,仍然每天到医院去出诊看病,否则,他供不起那么多人的生活费用。然而,他一生最大的痛苦并不是金钱,而是无人理解,无法与人沟通。他总是处于一种与人“对立”的状态。即使为人家做了好事,最后回报他的往往也是一片骂声。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找不到其中的原因,直到今天都找不到。

不能不承认,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却又是一个傻透气的人。

应该说,好多事情都缘于他的个性。

他自己说他是一个“正义的傻瓜”。他确实是一个正义的傻瓜,傻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也有人说他是“刺儿头”,说他是旅韩华侨中最难剃的“刺儿头”!也许,恰是这种“傻瓜”与“刺儿头”的双层性格,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

他在文章中写道:“朋友们指责我说,侨社不是你自己的,国家也不是你自己的,你为何批评人,批评事,到处找人家麻烦?那不是吃着自己的饭,得罪很多的人吗?何苦来呢?

是的,侨社也有我一份,国家也有我一份,我批评人是善意的。我批评事是建设性的。人间社会若没有‘正义的傻瓜’,这个社会就会腐败;饭菜里若没有食盐,这盘饭菜就淡而无味。若说得罪人吗?得罪好人我不敢,得罪坏人我不怕。我愿做一个‘侨病’的拔毒膏,‘侨心’的顺气散……”

不难看出,他确实是世界上罕见的“正义傻瓜”。

当今世界,多少人阿谀奉承、取悦他人都唯恐不及呢,哪还有这种刚直不阿、主动得罪人的傻老头呢?

当然,如果他跟所有的人一样,人云亦云,明哲保身,自然就不会招致那么多的麻烦了。那么,韩国与中国山东的通道,大概就不是韩老先生打开的了,说不定要推迟一段时间呢?

那么,那座价值十亿美金的中国大使馆,大概也就在众多明哲保身的眼皮底下,悄悄地溜入他人之手了……

慢悠悠的历史老人,终于走到一九九二年八月二十四日

一九九二年八月二十四日这天,北京和汉城同时发表了震撼世界的声明:

中华人民共和国与大韩民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

与此同时,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任驻韩大使张庭延,带着数名外交官,面带含而不露的外交微笑,昂首挺胸地走进了虽被损坏、但毕竟是炎黄祖产的中国大使馆,从而结束了台湾主宰这座雄伟建筑的历史!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位老人为此所付出的、而且仍在继续付出的一切……

二十四日这天晚间,正在看电视的韩晟昊接到卢泰愚总统打来的电话,卢泰愚在电话里说:“老朋友,谢谢您啊,当年是您打开了山东这扇窗子……”

韩老先生听了,又像以往那样豪爽地大笑起来,笑声里自然多了几分心酸和欣慰。

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他几年来的奔波、游说、被人误解、辱骂、屡遭报复……两次被台湾大使馆扣压护照,两次被找去谈话,耳朵都被人骂出了茧子,就差没人拿刀子捅他了。但他欣慰了,他终于看到自己的祖国又多了一位近邻的朋友,少了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敌人”……

八月二十四日这天,真是有哭有笑的一天。

在韩国上空飘扬了半个世纪的青天白日旗,不得不从大使馆的上空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在众多外国使团的簇拥下,缓缓升起的五星红旗……

大江东去,浪淘尽多少风流人物?

历史无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然而,不同立场的臣民,自然有着不同的心理感受……

这天,在与大使馆一墙之隔的华侨小学校园里,一片哭声,大人在哭,孩子在哭,大使馆的官员们也在哭。几个人坚持要让那面已被历史推向必然的青天白日旗,在操场上空多飘扬一会儿,因而显得更加“悲壮”而富有戏剧性。

就像韩晟昊在一篇文章中一针见血地指出那样:“(他们)成立了‘六人护旗小组’,其实只有两三个人,畏首畏尾,听命令地跑来跑去,不过是为了在台湾报纸上大出风头而已。韩国人不管就挂上旗,韩国人一管就降下旗,不在韩国造成‘护旗爱国’的形势,只在台湾表演‘大出风头’的虚伪行动,意在给台湾外交部脸上贴金……他们偷偷在操场上悬挂起青天白日旗,台湾记者照完相,又鸡毛火燎地降下来。第二天,台湾报纸就大大报导宣传说,全韩爱国侨胞一齐集于汉城华侨小学,勇敢地升旗……”

也难怪,旅韩侨胞与台湾有着五十年亲密交往的历史,其心情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但一走进中国大使馆,却令人看到一种中国人的悲哀……

大使馆内一片狼藉。好多管道被堵,电话线被扯断,墙壁多处被破坏……

为此,中华人民共和国大使到任之后,从国内请去几十名工人,足足维修了三个月。这才使大使馆重新恢复它的雄伟与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