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没有约会?”
1956年夏天,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毛泽东去北戴河开会。
毛泽东登上专列后,火车便缓缓驶动。他环顾一下身边的工作人员,极富幽默感地关切问道:“今天是星期六噢,你们有没有约会?”毛泽东的目光从大家脸上那么一掠,所过之处大家都含羞带怯,微笑摇头。当目光移到专列服务员姚淑贤身上时,小姚脱口冒出两句:“有。我有。”“跟什么人有约会?”毛泽东嘴角含笑问道。
“跟男朋友。”她现出一些腼腆,声音低了下来。
“哎呀,糟糕。搅了你们的好事。”毛泽东望望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物,又望望小姚,皱起眉头,像慈父一样地问:“怎么办?你们打算在哪儿约会?”话既然说了,就只好说完。小姚喃喃地说:“说好去中山公园玩,在门口见……没事。”“怎么会没事呢?”毛泽东有些急,“你把你不能去的原因通知他了吗?”“没有。”“你这个小姚啊,要是不见不散可怎么办?”毛泽东停顿了一下,“你就连个电话也没给他打?”“我只要接受了任务,就不能对外人说了。没事的,他知道我常有任务,会理解的。”“嗯——”毛泽东摇摇头,轻轻地叹息:“久了会出误会的,不要因为我而影响你们。”小姚心里后悔不该把这事说出来,让主席为她操心。
“你们辛苦了”姚淑贤是天津人,父亲是一名铁路职工。1952年,姚淑贤初中毕业,由于当时家庭生活比较困难,便没有继续升学,于是参加了工作。在卫生学校培训了一段之后,姚淑贤被分配到天津铁路卫生防疫站工作。1953年初,领导同姚淑贤谈话,说专运处女同志少,专列上应该有医务人员,多为首长卫生安全方面做些工作。就这样,姚淑贤被调到了铁道部专运处。当时姚淑贤还不满18岁。专运处主要负责专列运输任务,处长由铁道部委派,专列的调度、专列的备餐、专列的安全检查、专列的医疗服务等全套工作都由专运处负责。姚淑贤在医务组工作,组里一共有七八个人。
姚淑贤第一次见到毛泽东是在1953年11月。
一天,专列处处长召集所有乘务人员开会,有四五十人。
处长说:“我们要执行一次重要任务,既重要又光荣。全国人民把重担交给了我们,我们要用党性保证。”处长朝姚淑贤瞟了一眼。也许是随意一瞥,但是姚淑贤却心跳加快了,她仿佛有一种预感:我不久前刚刚被批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次是要考验我了吗?
处长宣布了各项纪律。还说执行这次任务的同志必须严守岗位,不准串车厢;要注意保密,知道的不说,不知道的不问,也不准往家写信。
果然,姚淑贤这名新党员有幸被指派参加了这次服务行动,登上了专列,而且分配在一节软包车厢上。
那时的专列分大列和单包,大列有十几个车厢;又分为高级专列和一般专列。高级专列的服务对象主要是国宾或中央五大书纪,一般专列的服务对象主要是友好国家来访的各种团体及国内领导同志的集体活动。比如苏联红旗歌舞团来华访问或人大代表集体参观官厅水库都是乘坐一般专列。单包又是一种,只是一节车厢,挂在其他普通列车后,副总理及中央各部部长都是坐单包。比如林彪担任党中央副主席之前也是坐单包。至于中央副部长及省委副书记,便只能享受普通软卧的一个包厢了。
专列上的软包车厢内部结构大致是这样的:一个客厅,厅内拥有桌椅、沙发,党和国家领导人视察各省时就在这里同省委领导谈话。车厢里有一个主房间,是首长卧室,内设浴池和厕所;还有一个副房间,由卫士长住:还有两个小房间,上下铺,分别由卫士和列车员住,里面也有公用厕所,这个厕所由首长之外的其他人共用。1958年以前使用的老式国产车还有个小会议室,后来换成了德国进口车,这个小会议室就没有了,但是客厅比旧车增大了许多。
按照纪律规定,客厅和首长休息的主房间服务人员是不能随便进出的,就是卫士长住的副房间及卫士住的小房间也是不叫不能去的。因此,随领导出行是一个既紧张又寂寞的旅程。
那次执行任务乘坐的列车是国产的,挂有两节软包车厢,七八节普通软卧车厢,前有行李车,后有乘务人员休息的硬卧车厢。列车停在车库里,大家就住在列车上,每天检查车辆,打扫卫生,等待了20多天。其间,铁道部部长滕代远还亲自来检查列车的准备工作。
12月的一天下午,大约是3点多钟,专列终于开出了车辆段,停在前门火车站。大家各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也就是乘务室里,不许随便朝外张望。工夫不大,外面有汽车行驶的声音,似乎开来一串汽车,有不少人登上了列车。前后不足一分钟,专列便行驶起来了。
列车行进了一阵子,一位中等个儿、留背头、挺英俊的年轻人来到了姚淑贤的眼前,要了一壶开水。后来姚淑贤才知道,他叫李银桥,是毛泽东的卫士长。不久,又有两位英武的小伙子来要扑克牌。其实他们也感到旅途寂寞,要东西时便借机和姚淑贤多聊了几句,态度都很热情、很友好,甚至表现出一种亲近。那时姚淑贤刚满18岁,适逢妇女解放,男女平等的呼声正在全国高涨,所以大家多接近、多交谈便也自然而然,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后来,这些英武的小伙子又邀请姚淑贤去打扑克,姚淑贤很高兴地同意了,大家就在小小的会议室里开心地玩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谈笑风生,大家很快就熟悉了。姚淑贤也知道了这些小伙子的名字,孙勇、张仙鹏、李家骥、马武义。
有很长一段时间,姚淑贤以为党和人民交给我的客人就是这几个小伙子,姚淑贤甚至想,这些人一定都是非常重要的人物吧?
入夜后,李银桥忽然问从主房间出来的张仙鹏:“房间多少度?”张仙鹏说:“二十度。”李银桥又问:“主席吃饭了没有?”张仙鹏摇摇头:“他还在写。”说着,将一把铅笔放在桌上,开始削铅笔。
姚淑贤心里怦然而动:主席?主席是谁?肯定是……
姚淑贤猜对了,但是她不敢说也不敢问。
姚淑贤兴奋得竟然一夜没有睡觉。感觉告诉她,主房间里的客人也一夜没有睡。因为常有年轻人进进出出的,一会儿换茶水,一会儿将烟灰缸拿出来倒掉……第二天吃过早饭,李银桥望着姚淑贤说:“你还没去看主席,应该有礼貌,应该见见主席。”姚淑贤高兴得差点喊起来:我早就想见见了,做梦都想!后来姚淑贤曾经说过:“就冲李银桥的这句话,我打心眼儿里感激这位卫士长。”李银桥走进主房间,大概是向毛泽东汇报。很快他又出来了,微笑着向姚淑贤招手:“进来吧。”姚淑贤怀着激动、幸福而又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了那道门!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就差点张口喊出“毛主席万岁!”这是姚淑贤第一次见毛泽东的经历。
站在毛泽东面前,心里想向毛泽东问好,可是喉咙堵塞了一般,竟然说不出话来了。毛泽东伸出一只手,姚淑贤竟然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有一点反应。
李银桥碰了姚淑资一下,她才如梦初醒,抢上一步,用两只手握住毛泽东的手,顺势像女儿搀扶父亲一样扶着毛泽东。
毛泽东的手很大很厚,姚淑贤的手显得太小了,用两只手才勉强握拢住毛泽东的一只手。毛泽东似乎问了姚淑贤一句什么,小姚激动得一点都没听清。她有些急,眼前也变得模糊起来。
她挤挤眼,求救一样去望李银桥。
李银桥说:“主席问你叫什么名字?”“姚淑贤。”小姚的声音细微而颤抖。
毛泽东又问了一句什么,李银桥马上翻译:“主席问你哪里人?多大年纪?”姚淑贤马上回答:“天津人,今年18岁了。”毛泽东讲话,湖南口音太重。李银桥不得不一直给姚淑贤当翻译。最初,小姚极度紧张,激动一过,她开始能认真辨听毛泽东的话了。于是,毛泽东笑了,轻轻拍打着姚淑贤的手背说:“我的口音难懂,是吧?多听听习惯了就好了。”从主房间退出来,小姚的脸上一直感觉有些蒸腾。她伸手去摸,湿漉漉的流遍了整个脸庞,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这时,车到济南了,专列驶入了飞机场。那里有专线,可以停车休息,毛泽东要休息了。
李银桥来劝小姚:“主席睡觉了,不会有什么事了。你也睡会儿吧。”小姚还兴奋着呢,她摇头:“不困,我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李银桥说:“可你夜里没睡,白天还不补觉?”小姚还是摇头:“真的,我一点也不困。”李银桥又说:“专列还要走几天,总不能一直不睡吧?”小姚张嘴差点问:去哪儿?忽然想起这是违反纪律的,忙憋住问话,只是说:“没事儿,我年轻,能坚持。”小姚就这样在兴奋中坚持两天三夜没睡觉,而且仍然精神抖擞,丝毫不困。专列在杭州停下了。毛泽东要下车,大概得知姚淑贤没睡觉,特意找到小姚的房间向她告别,并关心地对小姚说:“我们到了。你们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睡个好觉。谢谢。”专列马上返回北京。
回来的路上,专列处处长在小会议室召开了一个全体乘务员会议,处长郑重地告诉大家:“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现在可以告诉大家了,乘坐我们专列的是毛泽东主席。”小会议室里起来一阵骚动,大家都显得激动,尽管大家谁也没见到毛泽东。但姚淑贤心里的感觉和别人却不同,这回她用眼睛偷偷地嘌了一眼处长。处长也正望着小姚,两个人会意地笑了。
“我给你写个东西”姚淑贤白天说了和男朋友有约会的事情之后,并没有一直把这事放在心上,在毛泽东身边工作,就是这个样子的,说走就走,说停就停。毛泽东却没有忘记姚淑贤失约的事,一直琢磨着该怎么给这个女孩子补偿一下。
当天晚上正好是姚淑贤值班。当姚淑贤将削好的铅笔送到毛泽东那里,转身要走的时候,毛泽东目光一闪,忽然说:
“小姚,你等等。有个东西拿回去给你的朋友看看,你的朋友就不会生气了。”“什么东西呀?”毛泽东颇为自信地说:“我给你写个东西,你拿回去交给他。再把失约的原因讲给他听。”说着,他便伏案书写。他一边写,一边自得其乐地吟诵着。
这是一首古诗:
静女其妹,俟我于城隅。
爱而不见,搔首踌躇。
“给,拿回去给他看。”毛泽东将写着诗的纸递给姚淑贤。
这是《诗经》里的一首诗,叫《邶风·静女》。《诗经》一共分为四个部分,有风、雅、颂,雅又分为犬雅、小雅。风是指民歌,是从民间采风而得,邶风就是“邶”这个地方的民歌。《邶风·静女》一共有三章,毛泽东给姚淑贤书写的这个部分是《邶风·静女》的第一章。
诗是以一个男子的口吻写的,他写了一对相爱的男女幽会的情景,大意是这样的:性情温和而容貌可爱的姑娘正在城楼的一个角落里等这个男子,也许是为了给这男子一个惊喜吧,女子把自己藏了起来。男子来了,不曾马上发现女子,急得在那里抓耳挠腮……
为了更好地了解这首诗,现在把后面的两章也细说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