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小树木,就是这片小树林,挨着老房子的小树林。她还能认出那个小土墩,土墩上依旧趴着半个废弃的木桶。她记得以前上面还涂着红漆,而现在,她发现那层漆并没有掉下来,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小时候,她常常爬到那土墩上玩捉迷藏,她还用那半个木桶挡着身子。
她还那么清楚地记得那片草地上,两棵树的后面,她就在那里发现舅舅与另一个女人在一起,而越是发现这些,她越感到恐怖,令她感到恐怖的并不是她的记忆,而是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十几年前的模样,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十几年啊,多少的鲜花都已腐烂,然后重新长出美妙的花朵,多少动物都已化成了骨头,多少骨头已腐烂掉,但是,这里却什么都没改变,一路上红得泣血的杜鹃花,还有些不知名的白的蓝的小野花,都跟小时候开得一样灿烂。
叶苇颤声地说何柳,“现在是什么日子?”
何柳肯定地说,“八月份了,初秋了。”分明是秋天了,怎么可能会有春天的花?何柳也感觉到这里一切是那样地不对劲。听叶苇如此问,便也意识到这不对劲的原因。
叶苇突然想起母亲叶枚也埋在这里,母亲死去那么久,但是,她从来没有来看看她,凭吊一下也没有,因为,她一直遵守着母亲对她的告诫。现在既然来到这里,她想她应该去母亲的坟前看看,也算是尽一份孝心。
她看着何柳,目光坚定,“帮我一起找找我母亲的坟墓。”何柳的目光在闪烁,看得出她有点不情愿,但是,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她们一边采野花,一边在这个树林里寻找,那些花开得娇艳与茂盛,所以,没花多长时间,两人各采了一大束。
路上总是会踩到动物腐烂的尸体,还有些断折的残骨,越是深入,叶苇就越恐慌,因为这些残骸很像一些巨大的食肉动物所为,似乎上面还有着齿印,令叶苇有些不寒而栗。以前,叶苇跑来这里,只是在森林的边缘转着,因为里面浓密的树林看起来像是无路可走。
现在才发现,其实里面都可以通的,只不过植被看起来更加浓密,它们像是只会不停地生长,而从来不会干枯与凋零。里面有很多土冢,看起来里面埋着人,或者是一些动物,但是,很少看到墓碑。叶苇有点纳闷,是舅舅安葬母亲的,至少会立个碑吧。
这时何柳说道,“这里有个,是吗?”叶苇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丛丛的雏菊围成一个园子状,里面立着一个石碑,石碑的周围看起来有点凌乱,像是被掏鼓过一样。于是她们便走进了那个“园子”里。
叶苇看着母亲的坟前如此荒芜的样子,有点心酸,因为,没有人来祭拜与打扫,旁边全是杂草,还有被敲碎的石块,不知是什么原因,估计是安葬母亲的人撤退时留下的,没有给清理掉。
叶苇把那些碎石块稍稍清理了一下,把两束花放在碑前。当她跪下来闭着眼睛蠕动着唇要对母亲说话时,她的脑子无比清晰地显示出一个空空如也的棺材:母亲不在这泥土之下!她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坏了,怎么可能,母亲没有在这里?虽然当时她并不在现场,但是舅舅从来不会骗她的。
而且一个死掉的人,不埋掉能做啥?难道被人窃尸了?叶苇摇了摇头,制止自己再这么漫无边际地想下去。虽然,叶苇知道自己的预感常常是无比准确,但是,她却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而何柳站在一旁,看上去神情甚为不安,确实,没人会喜欢这个怪异的森林。
这时,她们听到一声长啸,像是某种鸟的哀鸣。
何柳的目光有点惊魂不定,“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
叶苇点了点头,何柳拉着她就走,然后两人便小跑了起来,不跑还好,越跑越害怕,因为这个地方像是从来都不会改变,那些植物,所有的植物都像是淫荡的、邪恶的,只是多了些动物的尸骨。
两人越跑越快,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出这个诡异的树林。而跑在后面的叶苇突然尖叫了一声,何柳不由得停了下来,只见叶苇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一只手指着一个方向。何柳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却看见不远处一个趴在地上的裸体女人,手里拿着一只像是刚拧断脖子的兔子,吸吮着兔脖子间的血,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她听到叶苇的叫声,抬起了头,她的脸因为沾着血,看起来异常恐怖,然后露出了尖尖的牙,向她们狞笑,把手里的兔子挂上了肩膀上,抹了抹嘴巴,似乎要向她们走去。
何柳与叶苇都吓坏了,“快逃。”她们玩命儿地跑,叶苇因为要认路,便跑在前面,还好,那些路原封未动地保持着十几年前的状态,所以,她能够找到出路。
当她们跑出了森林的时候,那**发出了一声怪叫,听上去凄厉而哀伤,叶苇不禁停住了脚步。回头看那片森林,它像一座黑色的城堡,耸立在地球的深处,但是,里面的一切分明是那样盎然明亮与缤纷,而从外面看去,却是面目全非。或者,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人敢进去。
然后她看到那个**,出现在一个高高的枝头,头发凌乱,那张脸肮脏而充满着干涸的血迹。但是,她却是那么安静地看着她们,目光里充满着悲悯与哀伤。而这种哀伤竟然令叶苇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种感觉,她不清楚。只是觉得心里很难受。
当她们站在黑夜之中,才发现自己现在在哪里,又处在何时。她们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逃了回来。对,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然后明白刚才的一切都是在晚上九点之后发生的,她们就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这场梦把她们的思维搞得很混乱,而且彻底颠覆了时间概念。因为她们所看到的,所经历的,绝非是一个夜晚所发生的事,一切是那样明晃晃的,那辉煌的宫殿,圆锥形的房顶所泻下的光线,灰色而混沌的天空,森林里开遍的各色野花,明艳与青翠的阔叶植物,这绝非是夜晚所能清楚看到的。
如果不是叶苇摸到自己的衣兜里还揣着一个手电筒,她一定以为刚才发生的事是梦而并非真实。而她宁愿这一切是梦。她的手紧捏着何柳的手指,沁着微微的汗。这时,风吹过来,毛孔突然地就紧缩了起来,她不由得再次往小森林望去,只见里面还是幽黑一片,再也看不到那个**。一切,都像是回到原来的状态。
叶苇看着何柳喃喃地说,“我们是不是做梦了?”
何柳轻轻地推了推她,“但愿是梦就好了。我们回房子里去吧。”
回到老房子的时候,一看时间是深夜十一点,也就是说,她们在那里经历了三个小时。永远无法让人忘却的三个小时。
叶苇突然想起以前做过的梦,森林里有很多**的梦,并想起那双眼睛,那双时常在黑森林里出现的眼睛,难道,就是这个**的眼睛,或者,这个**只是其中之一,那里面,可能还有千千万万双眼睛。
一想到这里,叶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