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那我就说说。"张师傅话匣子顿时开了起来:"今天晚上下班,我准备去我丈母娘那里看看,就坐10路一直西扎,这10路车是出了名的挤,中间下车的还不多,快到土城路的时候我正接你嫂子电话呢,突然看见一小子在我旁边下活儿,这不是耗子往猫身上撞吗?我立马就贴了上去。那小子手段还凑合,一看就是老手,给一个胖子'架天窗',三下两下就夹住钱包了。我怕'抓老了'(意思就是下手晚了),那小子'甩物'(把钱包转移)没证据,也没多想就一下给丫'按了',结果可好,你们猜怎么着?"张师傅吸了一口烟,故意卖关子。
"怎么着啊?快说啊。"大家异口同声地问。
张师傅显然对这个设问句的效果很满意,就接着说:"我刚一下手,就猛觉的周围不对,往常咱们抓贼老百姓都是往后躲,怎么今天几个人却呼啦一下围过来了,我一看瞎了!这车上压根就不止这一个贼,我可是碰见大户了。"
"啊?这么说当时这七个小子都在车上?"我听得入神,不禁插嘴。
"可不,除去这小子的六个贼一下都围上来了,这可不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俩拳头打不过四个手,什么什么......"
"那叫双拳不敌四手,猛虎架不过群狼。"刘队说。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当时一看形势不利,就马上退了过去,但这几个小子还真得寸进尺,为首的那个大个抄刀就冲我来了,俗话说......好汉......"
"好汉不吃眼前亏。"刘队又说。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好汉不吃眼前亏,当时正好到了土城站,我一猛子就扎到车下了,那七个小子也不含糊,随着就追到了车下,当时车上车下的老百姓都看傻了,他们哪见过这个阵势啊,别说他们,我见得都少。当时我在前面跑,他们七个人在后面追,狗撵兔子似的还真他妈紧,你说这年头,贼都敢追警察了,就在我跑到土城马路北边的时候,突然想起前面有个军队大院,那里是咱自己人啊,我就往那里跑,那个军队大院没挂牌,门口当兵的穿的也是便服,我努足了劲跑到当兵的面前说'我是警察,后面有几个贼追我',当兵的一看我工作证立马也跑进大院去了。当时我还诼磨呢,这小子遇见事跑的比我还快,但不一会儿就明白人家的用意了,也就十多秒钟,人家军队大院一下出来20多个棒小伙儿,下身一律迷彩裤,上身一律光膀子,那疙瘩肉啊!人家当时正在训练呢,一听贼追警察就都冲出来了。后面的故事你们就知道了,七个王八犊子一个也没跑了,全给按住了。"张师傅一边说一边比划,那样子决不亚于单田芳的电视书场。
"好家伙,这故事还真惊心动魄啊。"石磊不禁感叹。
"什么叫故事啊,这就是刚才人家老张的亲身经历。"刘队摆出一副领导的样子继续说:"我不是说你们,但凡这事换了你们,你们有几个能办成老张这样的,咱们当警察的就是随时都要有这跟弦,随时要善于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和人力为抓捕破案服务,还有老张有一点也最值得你们学习,那就是善于在工作中保护自己,硬拼我决不提倡,只有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才能更好地歼敌,才能更好地......"刘队毕竟是领导,一切能发挥的话题都能转到思想政治工作上去,但他说的这几个道理也确实正确,我就诼磨啊,这事要真是换了我,还真没准就上去和他们硬拼了,如果要是那样后果还不定怎么样呢。
干警察就是这样,随时可能遇到危险,这种危险的程度和警察责任感的强弱成正比,说白了就是你越是善于发现案件,你受到威胁的概率也就越大,但张师傅有句话说得好,"咱们不上谁上,都怕被耗子咬,要猫干啥。"其实我们都知道,张师傅说俗话、成语的本事不在刘队话下,但张师傅早就养成了说话装傻充楞让刘队补充的好习惯,这么一来张师傅说的也精彩,刘队接得也舒服,要不张师傅怎么总能几包几包地从领导那蹭烟抽呢。
这件事当时听着酣畅淋漓的过瘾,但过后我一细诼磨就不那么好玩了,试想当时如果不是正好到了土城路公交车开门、不是正好临近军队大院、不是正好有战士训练,不是有许多戏剧性的巧合,如果张师傅被七个贼追上了的话,那结果该怎么样呢?我不想沿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但不敢想。张师傅虽然能当着我们在嬉笑怒骂中对这个经过轻描淡,但我相信如果把这个故事讲给张师傅的家人,他们一定会为此而震惊,甚至后怕的彻夜难眠,但我们都不会这么做,因为我们是打扒警察,无论谁在现场都会挺身而出,还是把幸福和安宁留给老百姓和我们的家人吧,即使我们的工作真的好似在刀尖上行走。
十一、
审讯室里,我和张师傅身着警服端坐在审讯台后,墙角蹲着刚才持刀的窃贼。此时的他早已被打的鼻青脸肿,从远处看就好像刚被马蜂叮了一样,但那里却没有张师傅一拳,法律有明文规定,警察在犯罪嫌疑人被制服的情况下,决不能拳脚相加,但这些小子的胡作非为却着实犯了众怒,就在当时得知这些人是窃贼时,周围的老百姓随着解放军战士一拥而上,毫不含糊地暴捶了他们一顿,好好地给他们上了一堂课,当然,战士们的疙瘩肉也不是白练的,据张师傅说,这七个小子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被战士们摆平了,可见正规军的硬朗作风和战斗实力。
"姓名?"张师傅提问道。
"阿吧......"窃贼张大了嘴,回答的显然不是人话。
"问你姓名,叫什么名字!什么阿七、阿八的!"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阿吧......阿吧......"窃贼还是刚才的表情,同时摊开了双手,似乎很无可奈何。
"你!"我刚想发作,被张师傅一把拦住。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听得懂吗?"张师傅将身子探过去,大声地说。
而窃贼却依然保持刚才那个动作和口型,似乎对我们的提问充耳不闻。这时我才明白,我们又遇到了一个待辨认的"哑巴"。在我们实际工作中,常常会遇到许多聋哑人作案,这些聋哑人由于缺乏谋生的手段,又沾染不良的习气,往往会以偷窃为生,但由于我国法律规定对残疾人犯罪要从轻甚至免除处理,所以每次遇到残疾人犯罪的情况公安机关的处罚力度都不是很重,这反而成为了滋长残疾人犯罪的一个重要因素。有时我们会为这些不幸的人叹息,有时却也无法抑制我们对他们自甘堕落的愤怒,但无论如何,法律的基本方针都是救人为主、惩罚为辅,所以如果我们面前的这个窃贼真是聋哑人的话,那还真的不好处理。但为什么前面我又说到了"待辨认"三个字呢,这说起来也有故事,由于残疾人犯罪处罚较轻,社会上就出现了一帮冒充残疾人的"李鬼",他们在作案被抓后往往冒充残疾人以逃脱法律的制裁,所以辨认恰恰就是我们审讯工作中的第一道关口。
"勇子,这小子是不是听不见啊?"张师傅转头问我。
"好像还真是。"我微微地点了点头。"喂,你听的见吗?"我又问。
窃贼依然如故。
"师傅,您怎么知道他听不到啊。"我问。
"嗨,这你就不懂了吧。"张师傅一听我问他就又打开了话匣子。"告诉你啊,这人听得见听不见,首先得看他的眼睛,一个人要是真的听不到声音,你就是跟他说话他也不懂你什么意思,就好比他那样,全是迷茫。"张师傅说着指了窃贼一下。"就拿刚才咱们问他的话,他就压根不知道咱们说的是什么,就只会'阿吧、阿吧',所以就是咱们说破了嘴也没用。"
"啊,我知道了,那看他是不是真哑巴就只能看眼睛?"我搭话道。
"不是不是,哪有这么简单,除了看眼睛,还得看动作,我跟你说啊,一般的聋哑人都会手语,学习手语是国家培养聋哑人的待遇,聋哑人要是不会手语基本可以说是寸步难行,所以你要看他是不是真哑巴,除了看他的眼睛能不能明白你的意思外,还要看他会不会手语。"张师傅说着就跟窃贼比划了几下,窃贼还真回应着比划了起来。
"看见没有,这个人就是真的聋哑人,他会手语,我刚才问他是不是偷人家东西了,他回答说没有。"张师傅说。
"师傅,你还真行,手语你都会。"我钦佩地说。
"嗨,你个新兵蛋子,咱们打扒队每年都要搞手语培训,你刚来还没赶上呢,现在咱们队除了你剩下的都会手语。"张师傅说。
"那基本就能认定他是和聋哑人了?"我继续问。
"恩,应该就能断定他是聋哑人了,根据国家法律,聋哑人即使犯罪也要从轻处理,估计这个小子顶多在'号里'(看守所)呆个十天半个月,真是便宜他了。"张师傅说。
"啊,我明白了,看一个人是不是聋哑人只要抓住这两个方面就可以了。"我一边说一边点头,显然是又学会了新的知识。
"不不不,还有。"张师傅话还没说完。"还有最后一点,就是所有聋哑人的舌苔颜色都要比正常人的深,比如他的。"张师傅说着指了指窃贼。"你看他的舌头颜色就很深,哎,把舌头伸出来。"
我顺着张师傅指的方向看去,发现窃贼刚好把舌头吐了出来,他愣愣地冲我们吐着舌头,半天都没有收回来,似乎还在等着张师傅的号令。
"呵呵,我不说收回去你就继续吐着啊。"张师傅坏笑着说:"你小子耳朵现在好使了?"
"啪!"我用力地拍响了桌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是不是还想继续装下去啊!"这一声吓了窃贼一跳,他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原形毕露无疑。在我和张师傅咄咄逼人的眼神下,窃贼终于消除了伪装,并交待了犯罪事实。我和张师傅红脸白脸的配合确实已十分默契,等待会审下个贼的时候,不知道张师傅是不是还得给我上一堂相同内容的识别聋哑人的课,但愿别再上了,因为这个月就上了不下十回了......
十二、
相遇一次,可以说成偶然,相遇两次,可以说成巧合,而相遇三次,是不是就可以说成缘份了。如果这种推断可以成立,那我和公交车上的那个兔子型女孩应该算有缘份了,因为加上这次,我整整在520路公交车上遇到了她三十回。对喜欢的女孩,男人都会有冲动,但如果细分,大致可以分为生理的冲动和心理的冲动,据林楠老先生讲,对一个女孩有生理冲动是十分正常的,但凡漂亮点的女孩都会成为许多男人的心理冲动目标,这只能叫做喜欢,达不到爱的标准,而心理冲动就自然要提升一个级别了,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等等等等,都是对一个女孩心理冲动的表现,这基本可以叫作爱了,而爱恋对一个女孩的最高级别应该是生理冲动加心理冲动,这时候自己就真的到了陷落的时候了。我不知道我对一米之外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女孩算是哪钟冲动,也并不想按照林楠散布的这些歪理邪说去玷污如此美好的感觉,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就是自从见到了她以后,我明白了什么叫做欲罢不能。而同时我又想到,为什么徐薇不能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勇子,我前几天收到了条短信,写的特实在"。石磊挤在我旁边闲扯。"哎,勇子,跟你说话呢"。石磊说着粗暴地推了我一下,让我突然从沉沉的幻想中跌到了现实。
"干嘛啊,你热不热啊,老离我这么近。"我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以此表示不满。因为今天张师傅临时有事,石磊就暂时和我搭帮干活,这家伙长得本来就胖,再加上车厢里人群拥挤,我身边真好像多了一个大火炉。
"哎,你小子怎么这么不尊重老同志啊,告诉你,你上学的时候我都毕业了,你得叫我师兄,知道不?"
"得得得,你别倚老卖老的,你不就比我早上几年学吗。"我装作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要让我尊重你,你得干出点让我尊敬的事情来啊,比如今天中午......"我试探性地引导话题的走向。
"别别别,那还是算了,你小子别又拐弯抹角地把我往沟里引,今天中午咱队里伙食不错,西红柿鸡蛋面,卫生又健康,师不师兄的到时候再说,哈哈......"石磊果真铁公鸡一只。
"哎,这年头啊......"我摇头感叹道:"尊重连一顿饭钱都不值。"
其实说笑规说笑,真到了饭点来不及回单位,师兄石磊还是会请我吃饭的,别小看这早工作的三年,那现在的工资可比我多好几百呢,就冲这数字,我也吃他没商量外加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