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绿芝靠在牢房的墙上,脑袋都不太听自己使唤,一直“嗡嗡”作响而不停。
忽听牢房门锁的一阵响,“哗啦啦……”,轻微的脚步,似是有人进来了。可是绿芝的眼睛就是睁不开,可她还是感觉到了,有人到了她的身旁。
忽觉身旁一空,绿芝伸手一抓,抓到一衣角,却被什么人狠狠地打开了。绿芝心里一急,便昏了过去。
不知睡过去多久,绿芝终于沉沉地醒来了。
睁眼看去,自己眼前放着一只水碗。不知是哪个牢头发了好心,把水碗搁在她的脸前。
绿芝忽然想到了什么,在牢里左顾右盼,不见一丝小瑾的影子。她心里发急,顾不得伤口的疼痛,爬到牢房门口。
“啪,啪,啪……!”
“来人,快来人啊!”
绿芝一边拍着牢门,一边用嘶哑的声音不停的喊。小瑾刚才明明还在的,怎么只是睡过去了一下,却不见了。
尽管任绿芝喊破了嗓子,把手掌也拍的破了皮,都没有人来。
每日,牢里都会有人定时送饭送水,每日每日,绿芝却总是见人便问:
“我妹妹呢,小瑾呢?”
“求求你,告诉我吧,小瑾呢?”
“求你,告诉我,我妹妹小瑾呢,她去哪里了?”
没有人回答她,都是忙着各自的事情,完毕,便走人。没有人会理她,理她一个死囚,一个疯子。
县衙的死囚本就不多,何况是个女人。
不知过了多少日,牢房没有窗户,只有走道上传进来的淡淡的光线。日沉日落是什么样子,绿芝都快要忘记了。
可她终是不会忘,小瑾,到底去了哪里,是谁趁自己昏睡时,把小瑾带走了。
一日又是一日的过去了,没有消息的来源。
绿芝近日有了心痛的毛病,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却总是不由自己要和小瑾联系在一起。
已经好几天,尤其是前日突然痛得要死去似的。可是这种心痛的感觉,一直持续着未有终了。
绿芝从水碗里借着一丝光亮,看了看自己。已然不成人形,不仅是消瘦而且真的像个疯子一样。
绿芝忍不住一阵大笑,这牢里竟有回音,原来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一个女死囚。
“哈哈……!”
“疯了,疯了,又一个疯了!”
像每日一样,牢头来定时送饭给她,看她这样子,又像往常一样摇了摇头。这种事,在这里见惯不惯。
如果不变成绿芝现今这样,那才是奇事一桩。
绿芝突然很盼望,那天的到来。也许死了,真的就解脱了。对死,从开始的恐惧,变至如今的期盼。
绿芝从这天起,神智更加的恍惚。她也不知道,这日子过了多久。
突然有一日,那久违的牢门,又被人打开了。是个衣着干净的妇人,她看了看,不认识。
那妇人看了看她,什么也没说,把手里提着的一个食盒轻放在绿芝的面前,转身出去了。那女人在转身时,身上传来一股很浓的菜香味。
在这里呆久了,对其它不同的味道特别敏感。
绿芝虽然不清楚这人是谁,但她知道,应该是个经常混迹厨房的,像是酒楼。
绿芝愣愣的看着放在地上这个食盒,伸出肮脏的双手打开,好香。竟然有肉,是只鸡,还有几个小菜。
绿芝在牢里的时日不短,每日吃的不是馊饭就是硬馒头。这样的菜色,她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可是绿芝却没有吃,她把食盒的盖子轻轻的又盖上了。
“牢头,给我桶清水吧!”
“好吧!”
今日,牢头极好讲话。她要桶水,竟然给她,还给她拿来一把梳子和一面镜子。这些她都没提,那牢头却懂得。
即将行刑之人,要什么便会有什么,最后一次。
绿芝用水桶里的清水作了梳洗,头发梳的光亮,脸也洗的白净。绿芝在镜子里看着自己,苍白的脸色,无神的眼睛。
最后一日,绿芝,只想再见一见小瑾。
小瑾从小最怕孤单的一个人,现在也孤孤单单的在哪里呢?
第二日,负责押送绿芝去刑场的人,在推开牢门的那一刹那,看到的是一双脚。绿芝,悬梁自尽了。就在,腰斩之刑的前一夜。
她踩着那只满是脏水的水桶,用腰间的带子,把自己挂到了牢房的梁上。
“你醒了!”
绿芝睁开眼时,看到了两个女人。一个淡蓝衣服,一个黑衣。
“你叫绿芝?”
绿芝不由的点了点头,她的脑子不太听使唤。而不管她是什么反应,那个身着淡蓝的女人,冰冷的声音在耳际响起。
“我是月笼,月笼斋的主人。从今日今时起,你即入月笼斋,为阴界索魂女鬼!”
听到“索魂女鬼”四字时,绿芝才知,自己是真的死了。可是,不管生死,她心里,总也惦记着小瑾。
“小瑾她……?”
“她死了,早你两个月!”
绿芝忍不住要流眼泪,可是眼泪却流不出来。原来那时的心痛,却是小瑾离去了。
“她怎么死的?”
“被人剥皮而死!”
“什么,你说什么?”
绿芝不由的惊叫,她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
“是谁,是谁干的,我……!”
“不管是谁,还轮不到你!那人自有命数,你要懂得!”
绿芝不懂,不懂她们姐妹怎竟会如此凄惨的下场。
她为何要作了这索魂女鬼,再无生无死,只能看尽他人的生生死死。月笼送了她一支竹签,碧色的。
“把这支竹签附于指上,它便与你指尖化为一体!”
“这是什么?”
“勾魂指!”
相伴在月笼身边的那个黑衣女子,叫魅儿。同样是索魂女鬼,却不像绿芝这样的鬼女的性子,反而温吞的厉害。
“魅儿,你知道小瑾是被谁害死的吗?”
“不知道!”
“你怎会不知道,你不是月笼斋的索魂女鬼吗?”
“我只比你早了一月,你妹妹的死,在我之前!”
魅儿才比绿芝早一个月到的月笼斋,而绿芝却不甘心,人生至死,总有归处。而对于小瑾,月笼却什么也没有说。
“你真要知道?”
“我要知道!”
对于月笼冷冰冰的质问,绿芝毫不犹豫的作了回答。
“你会后悔的!”
“不会!”
“好吧,小瑾是被阿三带走的!”
“竟然是那个混蛋!”
“他是个行刑人!”
阿三是个行刑人,曾经是个行刑人,酷吏。后来新皇改制,取消了阿三所使之酷刑,阿三成了普通人。
阿三在梦里,总也回想,那刀走皮肉的感觉,再醒时,那梦里滑嫩的皮肉,太过真实。
那刑法,称为剥皮之刑,酷刑之最。
阿三那天,本是抓了县令公子,用迷药迷了他。哪知,在抓他进石洞路过城外的山坡,此时,县令公子却突然醒了过来。阿三用石头,砸了他的脑袋。
正要抬尸走人的阿三,看见不远处奔来一个小姑娘。
阳光下那滑嫩的皮肤,尽让阿三手指发起了抖。阿三知道,这是对滑开皮肉的渴求。所以,阿三藏了起来。
看着那远远奔去的姐妹俩,阿三便有了主意。
如自己一切所设,县令对于杀死公子的凶手,毫不轻饶。而且,自己原来也在衙门做事,与县令有些交情,自会多信自己三分。
那姐妹俩,如己所愿,判了死刑,秋后腰斩。
阿三连连可惜,若不是酷刑代伐,自己本可以正大光明的取二人其皮。
阿三不由用手抚上小瑾光洁的脊背,他的刀,就要从这里下去了。把小瑾带回来,整一月,伤口已经养好,剥下来的皮会是完洁光滑。
阿三想像着把刑刀从小瑾的脊椎推下去,把背部的皮肤分成两半,再慢慢用刀分开皮肤与肤下之肉。皮肤从中间被割裂开,像一只展翅的蝴蝶一样展开。
蝴蝶展翅,这样的的皮,倒是可以做个留念。
阿三想的很美,可是蝴蝶并未展翅。
小瑾在他只剥到一半时便死了过去,因为突死,皮肤紧缩,阿三便停了手。看着瞪着因不甘愿而眼球凸出双眼,看着痛死过去的小姑娘。
阿三只觉得遗憾,才剥到一半,可惜这张皮了。
阿三的命不归绿芝,月笼警告过她,阿三自有命数。
阿三依旧过着以前的日子,虽然小瑾刚死几日,自己夜夜不能寐,可是后来却好了许多。他把这归于自己日久不执此刑,而造成的障碍。
可是他却不知,他是被小瑾的怨魂盯上了。
“啊……,我一定会报仇,我要报仇……!”
“我一定要杀了你,定要你不得好死!”
“就是做了鬼,一定也不会放过你……!”
阿三记不太清小瑾死前说了什么,他从未把这些话当真,作为行刑人,这种事太多了。可他没有想过,他所使之刑法,早已结束。
阿三的蝴蝶展翅之梦,又要梦到何时!
让小瑾无法解脱的人,待要解脱时,却碰到了君家人。
君家人把小瑾的怨魂封在了长江边上一个村子的榆树里,把小瑾的尸骨从野外拾起,葬在了此树之下。
一月后,君家灭,君家魅儿入月笼斋。
再一月,绿芝自缢于牢房上梁,魂入月笼斋。
入了月笼斋的绿芝,每年小瑾逝去的那日,便到那颗榆树前,站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