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日头甚好,银儿一个人呆着乏味,便跟着魅儿出了门。
魅儿原先那个尸身坏掉了,昨个儿刚又换了个,看着魅儿换的这个身子,银儿差点儿笑没气儿了。
好个胖女人,浑身上下没个不流油的地方,肉嘟嘟的。银儿看着一脸冷意的表情在这个胖女人面上,忍不住的笑了又笑。
“你笑够了没?”
冰冷冷的声音,从这个胖女人的嘴里发出来,银儿实在忍不住,失声大笑。
“哈哈……哈,哈……!”
“还要不要往前走了?”
“那……那个魅……魅……儿,哈哈……!”
银儿直笑得流了一脸的淡银色的泪,实在是笑得自己都受不了了,才勉强的停住笑。
“呵呵……呵,魅儿,你怎么就选了这么个身子啊,呵呵……!”
“原来那个身子已经开始发烂了,这几日附近只死了这么个女人,先将就着吧!”
“嘿嘿,魅儿,你不是有喝那药吗,那种药不是可以保证身子不烂么?”
“那种药保证身子不烂是有时限的!”
“哦……,呵呵……!”
其实银儿还想问魅儿的是,她的魂魄上挂一个这么重的身子,会不会行动起来不太方便。可是,只一愣神儿的光景,却见魅儿挂着那胖身子已走出很远了。
银儿忽觉自己刚才想的事儿,根本就可以烂在肚子里了。
“魅儿,等等我!”
普通人是看不着见不着银儿的,可是银儿这一喊,却发现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银儿顺着那眼神一看,呀,怎么是她?
是魅儿总去晃悠的那药铺里的姑娘,银儿以前也与这位姑娘打过几个照面儿,均未注意到这个姑娘看她的眼神。
可是今天她却注意到了,在人群中,那位姑娘却只看着她。
银儿赶忙加快脚步,上前拉住了在前面走着的魅儿。
“魅儿……!”
“怎么?”
“有人能看到我!”
魅儿也有些吃惊,一般人是看不到银儿的,更何况是在白日里,难道又是那只妖狐不成?
“谁,是谁看到你了?”
“就那个!”
顺着银儿指着的方向,魅儿看到了那个姑娘,一脸的憔悴,身子懒懒的靠在铺子的门上。照常理,这样是不合规矩的,哪有大姑娘家,这么不守礼数。抛头露面倒也罢了,居然这样的不成体统。
可是看到这位姑娘的脸时,魅儿用牙齿咬了咬下嘴唇。
在药店门边上靠着的那位姑娘,也看到魅儿在看她。可是,在她看到魅儿的样子时,只是微微的张了张嘴。
看不出是不是想笑,或是不笑。
这位姑娘的脸色不好,过于白,而且很瘦。一看便知是大病当中,恹搭搭的,双眼无神。
“魅儿,她怎么了,看上去好像病的很重!”
“知道她为什么能看到你吗?”
“不知道!”
“她的大限已近!”
“啊,她……她还那么年轻!”
“嗯!”
“她家不是开药铺的吗?”
“她还是个懂岐黄之术的姑娘!”
“她为什么会这样?”
“是她自己不想活了,向来医者是医人不自医的!”
“魅儿,她的眼睛又大又漂亮!”
“嗯!”
“哎,魅儿,等她走了,你就用她的身体吧!”
“嗯,好的!”
依依靠在药铺的门框边,全身懒懒的,无一丝力气。她忍不住咳了几声,突然看到眼前一个银色的影子一晃而过。
确实是银色的,全身上下,银闪闪的一片。可是,这样的人,走在街上,应该会引起不人观注的。
事却与愿违,除了依依外,好像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位姑娘。
只见那姑娘在路上奔跑说话都毫无顾忌,即使这样不守规矩而无章法,却依旧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
银色的发,银色的眼瞳,银色的双眉,银色的衣服,银色的指甲,还有白似近到透明的皮肤。
依依以前只在书上见过,“肤若春水,吹弹可破”,可是这位姑娘的肤色,却证实了有这样的根据,并不是文人的夸大与附庸。
最终,却也见那银色的姑娘和一个胖女人一起走了。
深夜里,依依靠在床边,愣愣的望着外面的月色。月色很美,可她的心却充满干涩。
“你怎么了?”
一个低吟却不失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依依有些木然的朝着那声音的来源望去。
“怎……怎么是你?”
“嗯,我来看看你!”
那个自顾自说话的人,也没有经依依同意,便一屁股坐在了依依的对面。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嘿嘿,就这样一走就进来啦!”
依依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全身银色的姑娘,并不是人。因为银色的月光也从窗户投进了屋子,也有些许光亮,落在了眼前这位银色人儿的身上。
没有一丝影子,月色像投在空物上般。
依依终于想通了,白天为何,这样长相奇特的人儿,却未引起除自己外的任何人的注意。
原来,这根本不是个人。
“你,是带我走的吗?”
依依鼓足勇气,终于问出了心里的话,却倍感轻松。自己不想在这个世界多呆一时,时日越是久,心上的痛苦越是深刻。
那种如若钻心剜骨的刺痛,已然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那银色的姑娘,因依依的问话微略一惊。随即,只是连连摇手,甚至还在摇着头。难道,真的不是带自己离开的鬼魅?
那真是,太遗憾了!
“我,我不是带你走的,你还没到时间!”
银儿从来没有说过谎话,可是这一句话,却无意告诉眼前这个垂死之人,不久以后会被像她一样的鬼魅带走。
依依是头一次见到鬼魅,却未想到这个鬼魅如此的笨拙。她心里本有的一丝恐惧,也消淡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叫银儿,我知道你叫依依!”
“嗯!”
“我就是来看看你,白天魅儿说你能看到我,看来确实如此!”
“魅儿?”
“就白天你看到的那个胖女人,呵……呵呵!”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叫银儿的,一说起那个魅儿,却能乐个不停!
“嗯,我有看到她!”
“呵呵,是人都能看到她的,独独看不到我,除了你!”
“哦,那她也是人了?”
“不是的,我一下也讲不清楚,反正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是,是吗?”
依依即觉好奇,又觉难以置信,在慢慢的思绪里,眼皮却越来越沉。她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
一个没有噩梦惊扰的睡眠,不知这样心无旁骛的香眠,已经多久没有过的。
待依依睁开眼时,已是第二日的近午时分。那个叫银儿的姑娘,已然不知所踪。依依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有些生疼,看来昨夜并不是做梦。
依依以为,再见到那个姑娘,要很久,没想到,只一会儿功夫便又见到了。
依依这次是斜躺在自己小院中的藤椅上,晒着太阳。
炽热的阳光洒在地面,用手轻抚地面,也会觉得热烫。今日的日头很毒,可是只有依依感觉不到什么热气儿。
她只觉得冷,今日她的身子稍感好些,便出来晒晒太阳。
依依的娘看到她这样,用手捂着嘴,忍着泪,离开了她的小院。
依依的娘不信,自己的孩子才十七八的芳华妙龄,就这么不顶事。可是,铺里的大夫和外面的大夫都把过的,没几日好光景了,家里已经悄悄准备了后事。
“呀,你不怕热啊!”
头脑有些昏沉的依依,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来者是何人!
“哦,怎么是你?”
“嗯,我来看看你!”
“哦,为什么你连白天也能……?”
“呀,你真是聪明,居然一下就能问到点子上!”
“是,是吗?”
“嗯,是的!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真的!”
依依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叫银儿的到底见过多少人,但肯定不会多!
依依见她那么笃定自己是最聪明的,嘴角不由的朝上略翘了下。
“其实你笑开很好看,你的一笑开嘴巴就是弯弯的!”
“是吗?”
依依有一搭无一搭的应着银儿的话,自己的思绪早就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哦,我是剑魂,所以和普通的魂魄不同!”
原来如此,否则也不会长的这样奇特。
银儿有个毛病,不把事情弄清楚,心里就像猫抓一样痒痒。所以,她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揭了别人的伤疤,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你,你看起来一直是很伤心的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没,没什么!”
银儿虽然和依依没有什么深交,却知道,凡是人说话一支吾吞吐,便是有什么。
“不对,肯定有什么,我知道的!”
对于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略显天真的鬼魅,依依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可是,心里也确实想说点什么,一块石头压在心上,没把人压死也得把人逼疯了。
“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你见到街对面那家人了吗,进进出出很多人的那家!”
“见到了,好像家里有什么事,好多人的!”
“嗯,那家人要办喜事了!”
“真的?”
依依用尽力气,点了点头。
“那家的公子,要娶亲了,是老师的千金,知书达礼,美丽温柔……。”
银儿见依依说话大喘着气儿,眼睛里早就蒙上了一层雾水,银儿忍不住用手指揩了一下依依的眼睛。
泪水一滴一滴的从依依眼睛里掉了出来,都掉在依依的胸脯上。依依的胸脯一上一下的,起伏很大。
“那、那家的公子,再有三日,就要迎娶新娘子进门!”
依依没再说什么,就把眼睛闭上了,本无血色的脸上,更是死灰。
银儿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悄悄的离开了。她离开的时后,依依才略微睁了下眼,又沉痛的闭上了。
“魅儿,魅儿!”
“什么事?”
“我们一起去见个人吧!”
“谁啊!”
“新娘子,我要看她到底有多漂亮!”
魅儿知她一张口,便不会有什么好事。
“那新娘子见不得!”
“为什么?”
“那只狐妖在那里呢,我们不能与他碰面!”
“啊,怎么又是他啊!”
“若不是他,依依也不会死!”
“可是那个人就要娶师长的女儿了,依依她……!”
“依依的命运被人生生打断了,虽然依依与那个人并未定亲,可是这乡亲乡里的都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的相好!依依即使能活着,也得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
“这样啊,为什么会这样啊?”
银儿有些不明白,明明是被家里人认可的俩个人,却突然又不被承认了。
“因为依依与那个人,是那妖狐的克星,二人若结为夫妻,命格相连,降妖之力增加数倍,必能致那妖狐于死地!”
“所以呢?”
“所以,那妖狐化作一仙外高人,误导那个人的父母,认定依依必是克夫之相,只有迎娶师长之女,才能增势旺运,增福增寿!”
“怎么会这样,魅儿,那个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林文生!”
“他可真蠢!”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子女不可违的!”
银儿想不明白,明明这么相好的俩人,林文生的父母怎么能因一个陌生人的话,就把一个痴情女子生生送上了死路。
银儿想去瞧瞧,这个林文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把依依迷的连命都不要了!
银儿站在林府前,不一会儿功夫,便见到了林文生。
怪不得,能把依依迷死了,果然有两下子。
林文生,生得不白,可以说肤色略黑,却是很漂亮的铜色。银儿虽然不太懂男人,但一个男人有这样的面貌,又有这样的才学,那媒婆一定把家门槛早给踩烂了。
本来为依依感到有些冤,银儿的心境,现在却有些平和了。这个林文生,不像是个池中之鱼,加以时日,定能成就一番惊天之业。
银儿能够这么肯定,是因为这人身体内散发出的,一种似有似无的压人的气息。这种气息,不是一般人能持有的。
也许,依依真的和这样的人,无缘。
林文生站在林府前,总觉有被什么人窥视着,可是前后左右扫了个遍,也没看到什么人。但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却依旧存在着,凭感觉朝那个来处望了几望,却依旧是什么也没看到。
银儿见他居然能感觉到自己,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夹着尾巴一溜烟的走了。银儿本觉依依是最聪明的,看来这个林文生的才智更胜一筹,多待一会儿,自己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呢!
婚期已到,林文生就要在今日迎娶他的妻子,家里给安排的。他是没有选择的,希望父母以后能够松口,让他给依依一个交待。
依依躺在床上,浑身无一丝力气,动弹不得。
忽听到外面,吹吹打打,热闹非凡。鞭炮声,欢呼声,以及小孩子们的嘻闹声,都通通涌进了依依的耳朵。
这些声音,像针一样,扎在了依依的心上。
那个人终是娶了别人,依依本想扶着床起身到外面亲眼去看看,结果刚撑起身子。
“哇”一口血,喷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