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乐和爸终于在饭厅长餐桌边找到了座位。每个人都很快活,有说有笑,但阿曼乐只顾吃。他吃火腿、烧鸡、火鸡,吃肉馅和越橘果冻;还吃土豆和肉汁,吃青玉米煮利马豆、烤蚕豆、煮蚕豆和洋葱;又吃白面包和黑麦面包,吃甜泡菜、果酱和蜜饯。然后,他吸了一口长气,接着又吃馅饼。
他开始吃馅饼的时候,心想要是没吃别的东西该有多好呀。他吃了一块南瓜馅饼和一块蛋奶冻馅饼,还吃了差不多一整块姜糖馅饼。他还拿了一块肉馅饼,但没有吃完。确实吃不下啦。桌子上还有浆果馅饼、奶油馅饼、葡萄干馅饼,但他再也吃不下了。
他和爸一块坐在大看台上,觉得真快活。他们观看参赛的马碎步跑过,进行赛前热身。轻便马车驶过,在阳光下扬起一阵阵尘土。罗耶和大男孩们在赛道边看大人赌马。
爸说,如果你喜欢的话,赌赌马也是可以的。
“你花钱得到了快乐,”他说,“不过我宁愿花钱得到实惠。”
大看台上一层层座位全都塞满了人。轻便马车排成一行,马头在空中摇来晃去,蹄子刨着地面,它们迫不及待了。阿曼乐激动得坐不住。他看好一匹苗条的亮栗色纯种马,觉得它会赢。
有人叫喊了一声。一眨眼,马就沿着赛道飞奔起来,人群齐声吼叫着。突然间,每个人都沉默了,都惊得目瞪口呆。
有一个印第安人跟在轻便马车后面,沿着赛道奔跑。他跑得和马一样快。
每个人又开始叫喊起来:“他赢不了!”“押两元,他会追上去的!”“枣红马!枣红马!加油,加油!”“押印第安人三元!”“瞧栗色马!”“瞧印第安人!”
尘土在赛道的另一面飞扬着。马舒展开身体,腾空飞驰。整个人群都站在凳子上吼叫。阿曼乐也不停地吼。马沿着赛道最后冲刺。“加油!加油!枣红马!枣红马!”
马飞掠而过,一眨眼就不见了。后面跟着那个印第安人,轻松自如地跑着。他跑到大看台面前,腾空跃起,翻了个跟斗,再站住,然后举起右手向所有观众致敬。
人们的叫喊声和跺脚声震动着大看台。连爸都在叫喊:“好啊!好啊!”
印第安人仅仅用了两分四十秒就跑完了一英里,和冠军马一样快。他甚至连气都没有喘一下。他再次向欢呼的人群致敬,然后就离开了赛道。
那匹枣红马赢了。
还有更多的比赛,可是一晃就到了下午三点,该回家了。在回家路上,全家人都很兴奋,有太多的事要说。罗耶扔圆圈套住了一根黑白条纹的手杖,赢到了那根手杖。阿丽丝用一个镍币买了一根薄荷棒糖。她把带条纹的棒糖一分为二,这样她和阿曼乐就各得到一根慢慢地吮咂。
在回家以后的这段长时间里除了干点杂活儿就是睡觉,感觉有点异常。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又赶马车出门了。集市还有两天才结束。
这天早晨,阿曼乐和爸迅速地从牲口棚走到蔬菜和粮食的展场。阿曼乐一眼就瞧见了南瓜。那些南瓜在灰绿色的农产品中间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阿曼乐的南瓜也在那儿,是所有南瓜中最大的。
“别以为一定会获奖,儿子,”爸说,“大小没有品质重要。”
阿曼乐尽量让自己不在乎获奖。他跟着爸离开了南瓜棚,不过他忍不住要回头瞧他的南瓜。他看了上等的土豆、甜菜、萝卜和洋葱。他用手摸了摸饱满的褐色小麦粒、有沟纹的白燕麦、加拿大豌豆、蚕豆和花豆。他看了一穗穗白玉米、黄玉米和红白蓝相间的玉米。爸指给他看最好的玉米穗上面玉米粒长得有多么密,甚至连玉米芯的头都给盖住了。
人们走上走下,边走边看。总是有人在看南瓜,阿曼乐真希望他们知道那个最大的南瓜就是他种的。
午饭过后,阿曼乐急忙赶回来观看评比。这时候人更多了,有时候他不得不离开爸挤进人群中,好看清楚评判员在干啥。三位评判员大衣上戴着徽章,表情很严肃,他们在交头接耳,声音压得很低,别人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
他们掂量着手中的谷物,眼睛仔细地打量。他们咀嚼几粒小麦和燕麦,尝尝味道。他们剥开豌豆和蚕豆荚,还从每只玉米穗上剥掉几粒玉米,以确定玉米粒有多长。他们用小刀把洋葱和土豆切成两半。他们把土豆削成薄片,高高地拿起来对着光线瞧。土豆的最好部分紧贴着外皮,如果你把一个很薄的土豆片对着光线,透过土豆片看去,就能看出土豆最好的部分有多厚。
评判员面前的桌子周围挤满了人,他们默默地观看着。终于,那位下巴蓄着胡须的瘦高个评判员从衣包里掏出一条红色彩带和一条蓝色彩带,顿时全场鸦雀无声。红彩带代表二等奖,蓝彩带代表一等奖。评判员把彩带放在获奖的蔬菜上面,于是人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人们立刻议论开了。阿曼乐看见没获奖的人和获得二等奖的人都在祝贺冠军。如果他的南瓜没有获奖,他也得祝贺获奖者,尽管他心里不愿意,但他想必须这样做。
最后,评判员来到南瓜跟前。阿曼乐尽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却感觉浑身发热。
评判员等着帕多克先生拿来一把锋利的大宰杀刀。接着,大个子评判员拿起刀,使出浑身力气扎进一个南瓜里。他握着刀柄往里面猛扎,切出厚厚的一大片来。然后,他把南瓜片举得高高的,三位评判员都仔细观看那片厚厚的黄南瓜。随后,他们又看了看坚硬的南瓜皮的厚度,还看了看藏着南瓜籽的小空洞。最后,他们切下几小片,尝了尝味道。
大个子评判员切开另一个南瓜。他挑选南瓜的顺序是从小到大。人群紧紧地挤压着阿曼乐,他不得不大张着嘴巴呼吸。
终于,大个子评判员切开了阿曼乐的南瓜。阿曼乐感到头晕。他的南瓜里面有一个藏南瓜籽的很大的空洞,不过南瓜很大,南瓜籽特别多。南瓜肉的颜色比其他南瓜要白一些。阿曼乐不知道这个差别会有什么影响。评判员品尝了他的南瓜,但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他的南瓜味道怎么样。
接着,他们一起商量了好一阵子。阿曼乐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瘦高个评判员摇了摇头,扯了扯胡子。他分别从一个最黄的南瓜和阿曼乐的南瓜上切下薄薄的一片,尝了尝。然后他把那两片南瓜递给大个子评判员,大个子评判员也尝了尝。胖子评判员说了些什么,他们都笑起来。
帕多克先生俯身靠着桌子说:“下午好,怀德。你和儿子来看展览啦。玩得开心吗,阿曼乐?”
阿曼乐几乎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开心,先生。”
瘦高个评判员从衣包里掏出红彩带和蓝彩带来。胖子评判员抓住他的袖子,三位评判员又把头凑到一起商量起来。
瘦高个评判员缓缓地转过身,又缓缓地从他的外套翻领上取下一根别针,扎在蓝彩带上。他离阿曼乐的大南瓜有点远,手够不着。他拿着蓝彩带,在另一个南瓜上方晃了晃,接着就俯身向前,慢慢地伸长手臂,把别针插进了阿曼乐的南瓜里。
爸用手拍了拍阿曼乐的肩膀。顿时,阿曼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浑身颤抖起来。帕多克先生跟他握手祝贺。三位评判员都露出了微笑。许多人都说:“哟,哟,怀德先生,你的儿子得了第一名!”
韦伯先生说:“阿曼乐,这个南瓜顶呱呱。我从来没见过比它更好的南瓜。”
帕多克先生说:“我从来没见过比它更大的南瓜。阿曼乐,你是怎么种出来的?”
突然之间,一切东西都变得很大很安静。阿曼乐觉得自己在发冷,在变小,也有点害怕。先前他也想过,拿用牛奶养大的南瓜去获奖也许是不公平的,也许这个奖应该授予用普通方法种出来的南瓜。如果他讲出真话来,也许他们会取消他的奖,也许他们会认为他想作假。
他望着爸,但从爸脸上的表情看不出自己该怎么办。
“我……我只是……经常给它锄草,并且……”他说。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在撒谎,爸在听他撒谎。他抬起头来望着帕多克先生说:“我是用牛奶养的。它是牛奶养大的南瓜。这——没问题吧?”
“是的,没问题。”帕多克先生回答道。
爸笑着说:“帕多克,除了我们的行道,每个行道都要耍花招。也许种庄稼和造马车也要耍点新花样,你说是不是?”
阿曼乐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刚才多么笨。爸对种南瓜太了解了,他是不会作假的。
他和爸一起跟着人群走开了。他们又去看马,那匹获头奖的马驹其实并没有星光好。他真希望下一年爸把星光带到会展上来。随后,他们去观看跑步、跳高和掷远比赛。马隆镇的男孩子也参加了比赛,但差不多每次都是农庄的男孩子赢。阿曼乐心里老在想他那获奖的南瓜,感觉乐滋滋的。
那天晚上全家坐着马车回家的时候,全都喜气洋洋的。阿丽丝的羊毛编织获得了一等奖,伊莱扎做的果冻获得了红彩带,阿丽丝做的果冻获得了蓝彩带。爸说,那天怀德一家可风光了。
集市还有一天,但没有多么好玩了。阿曼乐已经玩腻啦。三天集市太长了。要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撇下农庄到镇里去,这好像有点不对劲。就像家里做大扫除的时候那样,他心里感到不踏实。他很高兴集市终于结束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