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我倒觉得是女才男貌。”我替她纠正道。
“好吧,算你有才。只是,这么好的照片,只留给你我欣赏,未免太过可惜。”
我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心里有些发毛,便故作镇定地微笑:“那你打算给我登报还是上杂志?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可不觉得我们有幸能当封面模特。”
“你这倒是提醒了我。其实,稍作修片,推荐上杂志,也不是多难的事。”她在那边甩了甩相片,看得出,她对我还真上心,替我们影印了不少。
“那你给我们找好点的杂志,别上什么《知心》或性病广告之类的。”
她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好吧,我们先不要打算得那么长远,以免有人告我侵犯她肖像权。现在呢,我只是请教你一下,你觉得我是把相片继续传给杰瑞呢,还是传给你那位初恋男友的老婆。”
我几乎张口反驳:“陈靖不是我初恋。”解释得太过匆促,一下子暴露出我的慌乱。
“是吗,陈靖不是你的初恋,那你当时为什么离开D城?还有,我可是听说陈靖的老婆,哦,叫苏锦是吧,不惜拿刀自杀来逼你离开?听说苏锦身体不好,做完手术后,便一直没在电视节目出镜。这样的话,她肯定受不了什么刺激吧?”
李桃不紧不慢地说着,明明是在威胁,却是一副商量的语气。这让人听来,更觉得厌恶。我厌恶死她语气里的深藏的傲慢与极端自负的掌控感。
我很想控诉替她服务的那家侦探公司,调查工作太不细致了,甚至捏造事实故意栽赃。他们不仅没有诚信,也算触犯了刑法了吧。只是,没有专业研究法律的我,搞不清这属于诽谤还是栽赃陷害。
但是,有一点,却没法让我轻易忽视,如果苏锦看到这些,少不了会受刺激。我忘不了苏锦当时拿刀插自己时的凶狠决绝,也忘不了苏锦喝醉酒后幽怨地抱怨我是他俩生活中明晃晃的台灯。而我当时离开那个城市,除了一些感情的伤害,也确实考虑到要避嫌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苏锦陈靖在一起,我总有种瓜田李下难以撇清的罪恶感。所以,干脆自我放逐,把自己打发得远远的。
我一贯的鸵鸟心态就是,无论友情还是爱情,总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有更多的安全感。尤其苏锦跟陈靖正处于战后恢复阶段,稍有点风吹草动,没准又是新一轮的战争,我可不想做他们的导火索。苏锦的身体刚做完大手术,受不了刺激,我更不想无意中成为一个刽子手,我背不动那么重的良心债。没怎么多想,我问李桃:“这是二选一对不对?当我选择一个,你能保证不做第二个吗?”
“那要看是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了?既然照片在我手里,我总要发挥它的最大价值——”
“好了!”我打断她,“你不就是想要杰瑞回到你身边吗,愿不愿意跟你在一起,那是他的事。但我保证,我不会跟他再有什么关系。”
“这么爽快?”我能想象她在那边挑眉表示怀疑的样子。
“我答应跟杰瑞彻底分手,如果照片给他能让我们分手更快的话,我不介意你把相片给他。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打扰陈靖和苏锦。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们受到一点伤害。”
“看不出你对朋友还挺仗义的。也看不出,原来杰瑞在你心中没什么地位么。”大概我的回答没有达成她预料中的成就感,她的声音没了最初的得意。
“我只想告诉你,爱情不是争夺,更不是掠夺。”说完,我挂了电话。
想想有些可笑,李桃还在乐此不疲玩这些无聊的游戏。更可笑的是,而我竟然还在配合。
如果想要威胁对方,至少做好前期准备,要抓住对方最脆弱的地方,要下手狠,出其不意,才能达到最好效果。说实话,李桃那种行径,只是在我的软肋上挠挠痒而已,我能轻易妥协,主要是不想让她愈挫愈勇。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很想趁机转移贼的注意力。
我早已忘了一开始跟杰瑞因何吵架,他骄傲,我固执,莫名其妙,我们冷战起来,且大有老死不想往来之势,除了心有那么些痛,我更深刻的感觉是遗憾。原来,所谓的快餐爱情不过如此,看对眼,大家在一起。看不顺眼,大家一拍两散。而传说中的天长地久,距离太过遥远,以至于那只停留在传说中。
不跟杰瑞来往,正好送李桃一个顺水人情,我这么听话,我觉得她应该鼓励政府给我发一面最佳顺民奖。只是,不跟杰瑞来往,林仙儿也把我当猪流感隔离,我的生活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诡异,仿若暗潮涌动,不安如影随形。
再热闹的生活,也不过是因为有陪你热闹的那么一两个人,少了他们,原来世界会如此冷落。
好在,除了他们,生活中还有别的人,他们也许不那么重要,但至少可以陪你打发寂寞。好吧,那些人,我指的是工作中与我打交道的那拨人。
在陪同苏总招待客户时,总能碰到各种各样的人。有一次,大家一起吃完饭后到KTV继续腐败,在座的五个老板,有四个带着年轻的小姑娘。唯一一个没有带的,还遭到其他人取笑:“最近嫂子在严打么?”他笑着应付:“哪能呢,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想要不被红旗发现,最好的方法是彩旗招展,不具体锁定,让她眼花缭乱,分不清到底去拔哪一面。”然后,话音刚落,KTV的一个陪唱公主就从外面花枝招展地贴了过来,嗔怒道:“李总,您可是有日子没来了。”大家哄笑,原来他在搞游击战,且每一个山头,大概都藏有这样一个美娇娘,不免崇拜之外,虚心向他讨教。
当然,这样的场合,如果你还要硬要维持自己的居家好男人形象,势必是要遭排挤的。一般这样的场合,苏总能推就推,推不掉就装深沉,任他们调侃取笑,他自岿然不动。而我只是装门面的,就算玩命地装不正经,也不能得到其他姑娘的充分认可,于是,只能找个角落猫起来装尸体,既然装,就要有专业精神,只要默默地听他们胡吹神侃就好了。即使听不下去,也不能反对。你想啊,随便我说点什么,都有可能像诈尸一样吓倒他们。
其他三个小姑娘倒挺谈得来的,小三和二奶还是有共同语言的嘛。我一直试图想听清她们在交流什么,想知道她们有没有在时刻准备着反攻大奶,就像大奶们时刻准备着围剿她们那样凑到一起就咬牙切齿同仇敌忾。我还暗自窃喜,如果我能偷听到她们的战略战术,就可以写一本《我是如何战胜大奶的》,然后再据此找出破解之术,写一本《我是如何战胜小三的》,既占领二奶市场,又发展大奶读众,肯定实现双赢。但我听了很久,除了听到一些时装品牌呀化妆品牌呀哪里好玩啊的之类的话题,没有任何有战略意义的关键词。不得不佩服,人家心态多好啊!无忧无虑,只单纯想着如何更好地享受当下。佩服完之后紧跟着继续佩服,好心态才是最厉害的武器嘛!拥有好的心态,既能养颜美容更久地留住男人,又不危害群众威胁社会稳定,还不用像妓女姐姐那样东躲西藏整天忙着与人民警察上演无间道。
连那些男人听了,也不由得交流起“二奶经济”,可以尝试开发二奶商用房,发展二奶旅游业,打造二奶奢侈品专柜,听起来二奶市场似乎潜力无穷。
这期间,那个李总接到其中一个山头的情人的电话,电话里甜蜜得要死,一口一个“打令”,一口一个HONEY,中间夹杂着小呆小傻小辣椒小甜心儿,听得角落里的我直掉鸡皮疙瘩,好不容易等他挂掉电话,他马上一副不耐烦的语气:“这女人啊,真够烦的,给她点好脸就晕头转向的不知道哪里是北,哄她两句还当真了,还问我何时离婚,离婚不得分财产呀,离上个两次我还不得破产,我为她离婚?她傻我也跟着傻?!我最烦一帮蠢娘们跟我谈什么情啊爱啊的,玩她还以为爱她!”
其中一个男的便笑着怂恿:“改明儿甩了她,这年头,钱难挣,女人可好找!只要钱到手,什么样的女人怕跟不过来呀,甩之,赶紧的!”
这个男人身边的美女听了佯怒道:“出什么馊主意呀?有本事你甩一个看看。”
这个男人便把女人懒到怀里,哄道:“我当然舍不得甩喽,上哪找比你更温柔更漂亮更懂得让我开心的呀!”
那美女还是故作嗔怒:“哼,就知道在我面前说些甜言蜜语,背后,指不定说的有多难听呢!”
那男人便发誓:“怎么可能?我都爱你爱到骨髓里了,我只恨我们相遇太晚。”
那个李总便起哄:“哎哟,这么相爱,还不把家中那个给休了!”
那男人便挥苍蝇般挥他:“一边待着去,有你什么事呀!”
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上演这出剧码,我胃里的晚饭一直在挣扎要不要出来见见世面,看来,是我太天真,是我把这个世界想象得太过美好。苏总大概也听不下去,他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打算早走,其他人还试图挽留:“苏总,这午夜场还没开始呢,你就急着撤?我们这几人之中,可就你最无牵无挂的呀,再怎么放纵都没人查岗。”那个李总也凑上前来说:“人到中年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三件幸事你可是全都占着哦,还不好好珍惜好好放纵!”
苏总听了有些不悦,但面子上还是微笑着应付过去。苏总自称上了点年纪,已熬不住夜了,坚持要走。态度温和,语气强硬,其他人见状,也就放他一马。
这里面,我最讨厌那个李总,他本身就长得流里流气的,说话做事还一身江湖习气。后来听苏总说他以前是混黑社会的,发家用尽了不正常手段。我听了连声感叹,怪不得。怪不得他会以无聊当有趣,堂而皇之说那么多不要脸的话。怪不得即使这样苏总还勉强应付,那样的人得罪了还真不好收拾。
其实,这段日子里,除了我被林仙儿隔离外,苏总也很不幸地被林仙儿她妈隔离了。就因为韦爱美闹的那一出,胡姐觉得苏总太复杂,有太多事情她不能把握,所以建议两个人冷静些。
被她这么一隔离,苏总有些慌,别看苏总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在情场上,有时真的像个傻小子。胡可薇一下子变得不冷不热的,他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或者哪里做得不对,直接问她,胡可薇只是摇头,就说给彼此空间对谁都好。而苏总觉得这貌似是拒绝自己的委婉说法,他担心胡可薇是不是不打算跟自己继续下去了,还担心因为韦爱美的事胡可薇对自己一票否决,于是,迫切需要搬一个救兵。
没想到,这个目标很荣幸地锁在我身上。
话说那天苏总从KTV里出来后,他一直长吁短叹说自己觉得压抑,于是问我要不要找个地方聊一聊。领导虽然问得委婉,我可不能拒绝得干脆。人家毕竟是我的领导,而我只是拿人工资的打工女,必要的眼力见还是应该有的。再想想自己也是孤家寡人,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就听他聊一聊。
那天,他也许是喝多了,不小心就向我交代了他前半辈子的心路历程。一开始时,我听得还蛮忐忑的,因为好奇,特想听下去,但因为担心,又特怕听下去。唯恐他第二天酒醒后因为我知道的太多而放我回家种田去。后来看他言辞恳切没透露什么商业机密也没透露什么个人隐疾,我就越听越放心,放心之余,也不免跟着唏嘘感叹。好了,废话不多说,我就直接上他的原话吧。稍有加工,也是配合情节需要。
苏总点了只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后,放松地吐了几个烟圈,他眯着眼睛问我:“杰瑞没少向你说我的坏话吧?”我喝了口咖啡,掩饰着说:“哪能呢。”苏总轻哼一声,一副不信的样子。我又喝了口咖啡,故作镇定地说,“苏总最大的缺点就是让人难以发现你的缺点,杰瑞能说你什么坏话呀?”苏总便笑:“你是夸我老奸巨猾隐藏得深吗?”我这次不敢喝咖啡了,立马接上:“我的意思是您让人佩服的地方太多了,即使有什么缺点也可以忽略不计了。”苏总笑得更加得意:“你这孩子呀,就懂得见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
我谦虚地摆摆手,我这人就缺夸,但被人当面夸,又总觉得不好意思。
苏总笑够了又问,杰瑞没在你面前说我陈世美,或说我害死了他妈?
想起杰瑞曾经那么忧伤地说起他妈的故事,哦,不是他妈的,是他的母亲大人的故事,我看了看苏总,没有回答。
苏总便长叹一声,他说:“杰瑞这孩子特别固执,只一厢情愿地相信他自己以为是的事实。并且,他从小跟他妈妈亲,跟我总是敌对,我有心想向他解释,他也听不进去,还说我篡改历史歪曲事实。我总以为,等他长大后,他自然会明白我的苦衷,但直到现在,似乎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哦,不,自从你来后,我跟他的关系倒是改善很多。这点我得谢谢你。”
我谦虚地摇摇头。说实话,以前听杰瑞讲了他家的故事后,在情感上,我更同情杰瑞他妈。甚至觉得苏总确实有些不地道。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不是清官,更是无从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