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你要跟他一般见识,就是侮辱自己智商。我懒得跟他废话,转向林仙儿抱怨:“我说不能拿别人车牌,你偏要拿。看吧,被血口喷着了吧。”
林仙儿忍不住帮我作证:“这位大哥,怎么长得人模狗样的,说的话这么缺乏智商啊!”
他那张俊脸得扭成麻花辫了,叫嚣道:“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智商。”
“哎呀,自卑什么啊。某些方面不健全的人,才特别忌讳被别人提起。”听林仙儿不着痕迹地损人,真是痛快,我已经多久没听到她这么亲切地损人啦。
“再说一遍,我智商健全!”
林仙儿还是不急不慢的语调:“大哥,你说你要是智商健全,麻烦您抽空也用一下。脑子这东西,又不是越用越少。我们要偷你车牌,能留在这等你来捉赃?”
“你们这是炫技,唯恐别人不知道你们偷技高似的。这就跟暴发户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似的,要四处炫富。”
我恍然大悟:“哦,怪不得您买个这么好的车牌,唯恐别人不知道您暴发户是吧。”
“哼,废话少说,把车牌还来。”他伸过手要从我手里抢。
林仙儿一个乾坤大挪移,他扑了个空。林仙儿继续损他:“好啊,您暴发户这么有钱,就打赏我们点呗。”
“有那钱,我还不如去捐助灾民呢。”
我跟林仙儿一唱一和:“那麻烦捐助的时候,添上我们的名字。”
“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现在倒是好声好气起来。
“我傻啊,我告诉你,不就相当于间接告诉警察了么?”
“没做亏心事,怕什么警察?”
“我怕警察哥哥哭着喊着要送我锦旗,让我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能继续学**不留名了。”
“有种你也别记在日记上。”
“这年头谁写日记啊,要写也要写博客。”
在电视台等了一个多小时,陆离才百忙之中出来接见我们。
在这一个小时里,林仙儿把柴扉和陆离的那点事给我简单介绍了下,中间还穿插商务电话N通,别看她平时总是嘻嘻哈哈,一旦工作起来,马上变成另一副样子。说话干脆,做事利落,举手投足一派女强人的范儿。
而柴扉和陆离的事,我在高中时就有所听说。那时他们还很相爱,七夕那天,陆离让快递送去99朵玫瑰,这在我们学校造成一时轰动,几乎每个教室窗户上都挤满了脑袋,看柴扉羞涩地抱着玫瑰,脸颊通红,裙舞飞扬,穿过操场,奔向陆离。而那时的陆离,鲜衣驽马,翩翩少年,就那么微笑着看着她走向自己,背后带着少女羡慕的目光与男生成片的口哨声……
柴扉和陆离曾经也是轰轰烈烈,当时柴扉父母嫌陆离年龄比较大。而陆离爸妈不愿意自己儿子留在这个城市,双方家长反对得厉害。但架不住他们一直坚持,最后打动了两边,有情人终成眷属,然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只是幸福持续得没有想象的那么久。
轰轰烈烈地爱恋,冷冷清清地退场,所谓的爱情,不过如此。
陆离一过来,林仙儿就跟他打趣:“姐夫,您看您现在就一广告部副主任,想见您一面都这么难。等您升到主任、台长,见您是不是跟春节买火车票似的,得半夜里起来排队啊。”
“你这丫头就会挤对我。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呐!”
“这跟良心没有关系。您这不也是身不由己嘛,工作忙,担子重,整天还要忧国忧民鞠躬尽瘁的。”
“得,你就别拿国家领导人的标准给我这小老百姓施加压力了。在其位,谋其政,操多了心,做多了事,我愿意,领导和同事还不愿意呢。”
“姐夫,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杨小乐。会说好几门外语,加上鸟语跟狗语,差不多五六门吧。”
领导人物不愧为领导人物,连笑起来都是稳重有余,开心不足。仙儿介绍完我之后,马上指着陆离介绍:“陆离,我表姐夫,清正廉明,卓越能力,是咱电视台的精英人物。”
“过奖。”
“客气。”
彼此热情又空洞的寒暄。
我抽空打量了下陆离,三十多岁,个子一般,模样一般,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优秀。不过举手投足颇为老成,在某些人眼里,估计是稳重。穿戴整齐,看得出精心收拾过。或者说,看得出有个贤内助。
我不禁跟他打招呼:“陆主任,您带这领带真精神啊,妻子给您买的吧。”
一丝不自然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他马上客气地说:“是吗,我一直没注意。”
肯定有鬼。我心中嘀咕,指不定哪个小情人送的呢。
正好有人到他办公室送文件,门也没敲,兀自边进边说:“陆离,我把资料——”
一看到我们,那个女的很明显愣了一下,但马上换成一副抱歉的语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原来你们还在谈事,刚才小张还说广告公司的李总已经跟您谈完事情。”
“小唐,你把资料先放这,等会让小张给上几杯茶水过来。”
“好的,陆主任。”说完,那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就走了出去。
我和林仙儿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个眼神,有些内容,不言而明。
陆离故作自然地取茶叶,接水,泡茶,整个过程,林仙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任谁也受不了被这么注视啊,连我都觉得气压越来越低,气氛沉重得快要吸不过气来。陆离故作热情地把茶奉上,“林仙儿,你过来找我,还是谈你们广告那事吗?正好,我也想跟你说说这事。”
林仙儿毫不客气地把茶接过来:“姐夫,我今天不是跟您来谈工作的。咱们还是谈谈你和我表姐吧。”她接过茶来,一直端着,也没放到茶几上的打算,估计陆离已经后悔了:“我给她茶,不是让她泼我的呀!”
陆离看了我一眼,林仙儿马上会意到:“没事,她是我最好朋友,跟您也没什么利益关系,放心,她不会把您怎样的。”
“要不,我先出去回避一下。”我刚说完,林仙儿马上拒绝,“不行,万一我姐夫铁定了心要跟我姐离婚,你以后可是安慰我姐的主力,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最好都亲临现场。”
我本来还以为林仙儿要采取迂回曲折的战术,在车上,我们也是这么说好的,现阶段,小白眼狼肯定在错误的边缘犹豫反复,千万不能逼急了,逼急了没准恼羞成怒适得其反。
但林仙儿竟然脱离我们的战术,上来就开始痛呵:“陆离,我表姐当初嫁给你容易吗?那时,你要啥没啥,还不是本地户口,她爸妈死活不同意,但你们坚持要在一起,这爱情够轰轰烈烈吧。这才过了多久,你才干出点成绩,我姐还没变成糟糠呢,你就想搞陈世美那套?”
真没看得出,林仙儿上来第一套,就颇得街头那些打麻将的大姨大妈的真传——追古忆今,痛斥“革命家史”。
“这事以后回家再说。”陆离语气冷冷的,摆明了不想多谈。
林仙儿啧啧两声,揶揄道:“你还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啊。你也怕丢面子啊!怕丢面子,还做那么掉里子的事。”
“感情的事,哪那么容易分出对错。再说,和我过日子的又不是你,柴扉还没声张呢,你就先来嚷嚷。”陆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就瞅准了我表姐软弱善良好欺负,才可劲儿地欺负她。料到你做的丑事不好意思跟她说,所以,我先帮她打听个清楚。”
“我没必要向你交代。”陆离倒是嘴硬。
“少来这套。你该知道,要是我姐来闹,肯定不能在您单位里这么心平气和,等她哭哭闹闹到你领导那里,你才觉得精彩?”林仙儿又恢复到正常的林仙儿,语气开始慢条斯理起来。
“你想知道什么?”陆离不耐烦地问。
“为什么要跟我姐离婚?别找什么感情破裂的借口,破裂也只是你单方面破裂。”
“那你想听什么?”
“男人嘛,要的就是权、钱、色。说吧,你是为了追求哪个来牺牲我姐。”
“都不是,我没那么恶劣。”
“那就是有了新鲜的爱情喽。那你说,是为了贪恋哪个小狐狸精的床,而宁愿舍弃你和我姐的家?”
“你嘴巴干净点。”
“哎哟,还没彻底公开,就这么向着她啊。她床上的花招儿比我姐多?她更会懂得取悦您?她的十八般媚功七十二种床计一百零八式更能让你着迷?”
“我如果只是用下半身思考问题,你姐当年也不会嫁给我。”
“谁还没有瞎眼踩到狗屎的时候呀。”
其实,林仙儿这种不慌不忙的讽刺更能让人生气,被损成那样,陆离的脸色已经变得不是一般的难看。“林仙儿,实话告诉你吧,就在一个小时前,我还在犹豫挣扎。但现在,我已经决定了,我决定对不起你姐。你该知道,我和你姐结婚六年了,都还没有小孩。而我是单传,我爸我妈我爷爷早就等急了。”
“你要早想找传宗接代的工具,当初何必找我姐?”
“我……生活不是只有爱情就足够。我当时不明白,行不行?我卑鄙,我恶劣,我禽兽不如。所以让你姐赶紧离开我,赶紧解放,赶紧找到更好的男人。我配不上她,这样你满意吗?”
“你以为你自我贬低,就能减轻你的罪恶感?我满意个屁,我满意管屁用,我满意你就不用内疚了?懒得管你们!但是,陆离,看在我姐对你奉献的这十年,麻烦你将伤害降到最低。不为别的,也该为你将来的小孩积点阴德。你要做得稍微有一些过分,我……我咒你将来小孩没屁眼。”
说完,拉着我就走。各位看官,不用担心,林仙儿吵得激烈,但并没有气急,她除了踢了几下办公室的门,稍微显得有些气宇轩昂外,基本上还是保持不慌不忙。
又是取车牌,又是“贤母教子”,奔波下来,又到了吃饭点。
和林仙儿回到“穷开心”时,两个老头正在拌嘴。
“老钱,不是我说你,我带兵打仗那会儿,你小子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偷看女人换衣服呢。”
“老文,你粗不粗俗啊。都这把年纪了,嘴上还是离不开下半身那点事儿。”
“是,你高雅,你高雅怎么总惦记着喝完酒哄我付账。”
“老李,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上周五的花生米土豆丝儿不是我结的账,上上周三的豆腐乳豆腐皮儿不也是我掏的钱。再上上上周二,那盘——”
“你非得自曝其丑是不是。怎么每回轮到你掏钱时,就是土豆丝儿豆腐皮儿,一到我结账时,就宫爆鸡丁辣子鸡块啥的,我还真就纳闷了,怎么越是姓钱的,越是抠门。”
“哦,那你们越姓文的,越没文化!”
……
他们就这样喝一口酒,拌一句嘴,声音不大,倒也热闹。而服务员忙东忙西,胡姐也在专心算账,没人搭理他们。
林仙儿忍不住找她妈抱怨:“妈,您今儿是不是又偏袒谁了?”
“我哪有偏袒谁?”
“您没偏袒谁,老钱跟老文又在争风吃醋。”
我忍不住调侃了句:“胡姐,瞧您这魅力,够抢手的啊。”
胡姐可没有丝毫得意:“被两个老头争,能有什么魅力可言?”
我连声附和:“对啊,对啊,我觉得吧,凭您的魅力,才俩人让你挑,多跌份啊!您至少要发展一只足球队,多踢几场半决赛吧。”
胡姐便一副傻大姐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
林仙儿看不下去:“妈,怎么着,老头您看不上,照您这意思,您还想玩姐弟恋?”
林妈妈很是不服:“怎么着,不行啊。女大三,抱金砖。”
“女大五,还赛老母呢。您可别找个比我小的让我喊爸。”
“你这倒霉孩子,乱说什么呢。你妈做事有分寸。”
“我可就怕您对分寸误解。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找个跟我差不多大的也不行。反正你跟他的年龄差,不能小于我跟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