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捣了她胳膊一下,提醒她适可而止,然后把纸巾递给柴扉。这个时候还是留给柴扉专心哭诉比较好,别人说再多,也都进不了她耳朵,即使进得了耳朵,也听不进心里去。
柴扉继续哭诉:“你说我跟了他这么多年,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吧,没有爱情也有感情吧,没有感情也有人情吧。他倒好,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他难道就没有一点点亏欠?他还是不是人啊?”
林仙儿继续附和:“不是,他不是人。”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以前我说要喝热的,他肯定不会给我凉的。我说想吃面条,他肯定不会做成水饺。可现在呢,我还没爱够呢,我还不想离婚呢,他突然一下子说不爱就不爱了,还想离就离。他良心不是被狗吃了吧?”
林仙儿习惯性地附和:“不是,他不是人。”
看到林妈妈狠狠瞪了自己一眼,林仙儿赶紧接上,“姐,既然他不是人,要不,咱们还是干脆甩了他吧,跟一不是人的东西较什么劲啊。”
“凭什么他想离就离啊,我偏不离。我看看到底谁能耗得起?”
我听得有些心酸,当一个女人还在含泪数落一个男人的时候,大凡还是对这个男人充满幻想。爱的反面绝不是恨,而是冷漠,只有当她连提都懒得提时,才是真正放弃呢。放下,才能看开。而柴扉,离放下的距离还远的很,免不了要一次次幻想,一次次失望,拿着心在钝刀上慢慢挫,等到心的口子越来越深,血流干,结成疤,才会慢慢醒悟,要疼自己。
我能看透这过程,也深知这过程的痛,却没法帮她避免,只有全然地经历,才能在痛苦中开出花来。痛苦是包装压扁的礼物,只有一层层地经历,一层层地剥开,才会发现爱自己的真谛,多希望她能懂。
林仙儿还在苦口婆心:“姐,岁月可不饶人呐,尤其饶不了咱们女人。”
“我是女人,那小三也是女人呐。我看她等肚子大了还好意思上班?我看到底谁挨不住。”
林仙儿和林妈妈都很惊讶:“你知道那个小三是谁啦?”
“嗯,他已经坦白了。就他一办公室同事。他说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先主动的,说那女人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工作上很多事情都需要陆离不断帮忙指正。你们也知道,小姑娘对这些成熟男人根本没什么免疫力,一不小心,就爱得火热,也表达得火热。一开始,陆离还能独善其身,架不住火苗越烧越猛,也就惹火上身了。有一次,陆离喝醉了酒,醉得不省人事,她又投怀送抱,他一个没把持住,就犯了错误。他说他当时一直把他当作我,事后发现是她,非常后悔非常自责,本打算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但是,最近那女的突然说她怀孕了……”
林仙儿和她妈听完之后,都盯着我,然后,愤恨地说了句:“你还真是乌鸦嘴!”
干吗把愤恨转移到我身上啊?我有苦难言。
林妈妈长叹一声:“作孽哟!”
林仙儿也跟着长叹:“自作孽,不可活。”
一边在哭泣,一边在长叹,我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说:“什么呀,人家作孽的,活得舒服着呢。没作孽的,倒在承担他们的罪。”
她们都瞅了我一眼后,继续哭的哭,叹气的叹气。
我忍不住继续说:“柴扉,你说的事实可都是被你老公加工过的事实。这里面有几个可疑之处,第一,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会说自己是被动的,是被诱惑的,这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所以,这点你可以不用听。第二,他说是酒后乱性,还把她当成了你。这事说出来谁信啊,你看他什么时候烂醉如泥,还有心思来做那事过。第三,他只打了一枪就中了。当自己拍台湾苦情剧啊,听说你们想方设法六年都没有中标,他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神枪手?”
“有点道理。”林仙儿和她妈异口同声地说。
“那他为什么骗我啊?我都说了要成全他们了。”柴扉哭着问道。
“这良心泯灭,肯定是一点一点地灭掉。你都成全他了,仅存的那点良心让他怎么能伤得你更深。事实太丑陋了,只能给它美化美化了。”
林仙儿接上:“你的意思是说,他和那个小贱人已经勾搭成奸了很久了,只是,他一直幻想着能红旗不倒彩旗飘飘,但彩旗不愿意了,逼得他要改朝换代,他没有办法,只能挑软柿子来捏。”
“八九不离十。”
林仙儿问我:“小乌鸦乐乐,你说我姐该怎么做啊?”
“那要看你姐愿意要什么喽,垃圾回收利用还是彻底丢弃呢,这甭管改造还是丢弃,可都是大工程。要的不同,方法也就不一样。”
“姐,你想要什么啊。”柴扉只顾着哭。
“姐,你想把那个臭男人怎么样,要杀要剐一句话啊,痛快点。”柴扉还是不吱声。
“姐,煎?炸?烹?炒?您想要什么口味的。我把姐夫做了给你吃?”
“你现在还是别问她了,给她段时间冷静冷静。现在她自个儿肯定都不知道要啥。估计一会儿想杀了这对狗男女,一会想杀了自己让他们内疚一辈子;一会儿想离婚,一会儿想拖死他们。心里面热闹着呢,天使与魔鬼上演星际大战……”
林仙儿正想取车送我回去时,我看了看表,才九点多钟,索性拒绝。“这个点可是这城市每天最美的时候。我还想走路欣赏这夜色的美呢。再说我住的地方离这也就三条街,你每天又是接又是送的,不是相当于我老保姆吗?”
“别犯酸啊你,我还相当于你老妈呢我。”林仙儿撇嘴。
胡姐看不下去:“有老娘在,还轮不到你在这称妈啊。乐乐,让她送就是,省得她在身边碍眼。”
林仙儿故意气她:“哎呀,我也想低调来着,整天发光发亮都到晃您眼的地步,也不是我本意。您倒是争气啊!”
“我还不够争气嘛。钱没挣着,净挣气了。除了有些无理的客人,还有你这小祖宗整天爬我头上作威作福的。”
“我不一直都在做牛做马的嘛。您怎么一到外人面前,就这么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有你这样的老妈,我是做了什么孽啊。这么败坏我名声,还让不让我嫁人了?”
看她们又开始练起嘴皮子,我忍不住插嘴:“您二位继续啊,我先走一步。”
林仙儿拉住我,“别介着啊,我可不想跟一老太婆浪费我的美好青春。”
林仙儿的妈很不服:“我的美好青春可全都糟蹋在你身上了。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整天醉生梦死。而我呢,当时一把屎一把尿的,你一晚上苦闹个好几遍,让我连个踏实觉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女人缺少睡眠会容易衰老,看我脸上这些皱纹,还不都是你帮我刻上的……”
林仙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妈:“知道您伟大,您崇高,赶明儿我去做面锦旗送给您。行了吧?您不是一直标榜高雅脱俗嘛,记住了啊,高雅的人不会说曾经做过多少好事,也不会说我把青春糟蹋在你身上,而是说我把青春献给了您。”
“我可不就把青春献给了你。”
“我不稀罕。引用冯小刚的话就是,成全了我,也陶冶了你。是你乐意。有本事别给我,给别的小野种去。”
听她越说越离谱,我忍不住打住她:“林仙儿,适可而止啊。”怕林妈妈发飙,我赶紧拖着她走,“我正好还有点事想跟你说,我们一起走走吧。”
“胡姐,那重病号交给您了啊。这姑娘,我帮您修理。”跟林妈妈说了声拜拜,遂赶紧离开。
被拖出去几步,林仙儿问:“你要告诉我什么?”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能告诉你什么啊。”突然想起刚才以那样的借口拖她离开的,马上接上,“你想听什么?”
“收不收费?”
“陪聊嘛,市场价就行。算了,看在你是朋友的面子,给你打八折。”
林仙儿开始充大姐大:“别介啊,朋友你都不坑,你还能坑谁啊。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我出两倍的价钱得了。”
“你可以滚了!”我嬉笑地打她一拳。
林仙儿依然好脾气地慢悠悠地说:“我正好要到超市拿桶酸奶,也算顺路。咱们好说好商量。”
“林仙儿,瞪大你的牛眼看看,这是顺路吗,至少要拐一个路口好不好。”
“我人虽牛,眼睛虽大,但绝对称不上牛眼。好啦,到时我再返回去送你还不行?”看我有所妥协,她又加上一句,“没多少姿色,还总怕被劫色,你当真做贼的生意这么不好,都开始口不择食了?”
“对于一些非正常人类语言,我都是选择性耳聋的。”
“既然你听不见,我不介意加大分贝的,要不,我大声喊好了。”说完,她故意有些大声地喊,“卖货啦,卖货啦,新鲜的货色要不要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跳楼价大处理,一晚只要一百块啊。”
我不好意思继续走,忍不住站定了看着她:“林仙儿,你真的很欠修理哎。”
林仙儿一脸坏笑:“看见了吧?大声嚷嚷都没人要,你还怕别人抢你!”
我懒得理她,她这人就是闲得没事,嘴痒手欠。越是跟她叫板,她越有斗志。
都这个点了,超市门前还是熙熙攘攘的,有一只花枝招展的大公鸡吸引了我的注意,再一看,原来是人家精心制作的发型。垒砌在头顶的头发那叫一个坚挺,都快高耸入云直冲云霄了。再细一看,正搂着一个女的两人在那里旁若无人地热吻呢。
“看什么呢,没看过非主流卿卿我我啊?”林仙儿拿手晃我。
我忍不住叹气:“唉,80后还剩着呢,90后就出来抢江湖了。让我们这些老人家情何以堪啊?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人心还没古老,就开始做些少儿不宜的事了。这多不好!”
话刚说完,我看到有个人比我还关注那对非主流,他直接贴近他们,一边偷窥,一边还很“蠢蠢欲动”地要摸摸人家的头发。比我还少见多怪,不知道非主流发型,自个儿捉只公鸡蹲墙角大眼瞪小眼研究去,何必这样啊。然后呢,我又看到他那蠢蠢欲动的手从上至下移到了包包那,把手伸进了包里。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拍了拍那个人。那个人慌忙回头,四目相对,原来是熟人韦一。
韦一很是吃惊,他一见是我,有些丧气地问:“姐姐,你不会是卧底吧?怎么每次我在‘工作’的时候,你就从天而降呢?”
“放心吧,我是FBI的,你这种小打小闹,我还不感兴趣。”我一本正经道。
看着韦一稚嫩的脸,我有些同情,不禁问道:“为什么不找点正事做做?”
他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样:“唉,可惜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我没来由地爱心爆棚,随口说:“你要不嫌弃,等我看到有合适的工作,介绍给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接着还把电话留给了他。而他也毫不客气地,当场拿手机拨给我,也算是把他的号码留给了我。
就在我和他互相留号码的时候,我清晰地听到一声不屑从我身边一闪而过。要不是看到那个背影已经走远,我一定会当场提醒他不要动不动就用鼻子模仿屁股的声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背影应该属于那位乌鸦级帅哥的。事情总是这样,有倒霉或貌似倒霉的事情发生时,都少不了他的“倾情”出场。
等韦一也走之后,林仙儿忍不住教育我:“你怎么什么人都招惹啊?小心惹祸上身。”
“能有什么祸啊,他还是可以挽救的。”
“到时候有你苦头吃。对了,你自己都没工作,怎么给人家介绍?”
“工作?我明天就去找啊。反正随口答应他的,可以慢慢来。”
“没想到你还有居委会大妈的热心气质。”
听林仙儿那语气,似乎不是在夸我,我不由得解释:“人家几次‘工作’,都被我中途打断,也算是破了他的财路,总要设法补偿人家吧。”
林仙儿切了一声,然后第三十遍跟我确认:“你真没打算到我公司帮我啊?”
“帮你做广告忽悠人啊,没兴趣。再说,你没看我已经弃恶扬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