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尺的寿辰,在自己的宅子里大开流水席,这巡检司的巡检,在灵山城里也是一个人物了,有权有钱,这请柬散下去,基本上灵山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得给布巡检这个面子。
在院子里面,足足摆了几十桌的席面,那些盐丁或者是依附着布巡检的人,坐在院子里吃吃喝喝,喧闹声传出老远。当然,他们也就是在院子里喧嚣的份儿,想进内厅,那是不用想了。
内厅里也开了几桌筵席,不过,能坐在内厅的人,身份要比外面的那些人尊贵得多。这灵山知州和同知,自然是最先收到请柬的。知州大人事务繁忙,但是,还是着人送来了贺礼,而灵山同知刘国栋,更是亲自上门来,此刻正坐在上首,和布尺推杯交盏。
剩下的几桌,自是这灵山城的富商士绅,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在布巡检的内厅,和同知巡检大人同席,也是面上生光的事情。和外面的喧嚣不同,能够坐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多了几分内敛,觥筹交错间,或者行个酒令,或是几个熟识谈谈天南地北的见闻,生意场上的动向,语声自然高不到哪里去,倒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一个家人打扮的人,匆匆走了进来,在坐在次席上的柳成彬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正和某个富商聊得兴起的柳成彬听了这几句低语后,却是陡然住了嘴,对富商告了个罪,径直起身,朝着布尺那边而去。
这个富商很是奇怪的发现,巡检大人听了这柳师爷的几句耳语,嘴登时张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这同知大人还在席上,这灵山城,比同知大人大的,也就只有知州大人了,难道是知州大人亲自来了?富商暗暗的嘀咕道。
“先带他们到后面去,好好的招呼,不可怠慢,我一得空,马上过来!”布巡检吩咐柳成彬几句,旋即没事人一样,扭过头来,继续和同知大人风花雪月起来。不过,要是有人一直关注着这布尺,就可以观察到,等到同知大人酒足饭饱后一告辞,这布巡检也就立刻“饮酒过多”到后宅醒酒去了。
“怠慢了怠慢了,恕罪恕罪!”布巡检进门就笑着告罪,这态度,不明真相的人准以为是他见到了上官,这一向手黑脸黑的布巡检的笑脸,岂是那么好见的。
屋里头坐着的,正是余风诸人,而柳成彬,正侧着身子,微坐在椅子上,和余风说着话,见到自己东家进来,立马站起来身来。对于别人,这布尺或许还能甩个脸子,但是,对于余风,布尺可没有丝毫这样的想法,再说了,今天是他的寿辰,人家能来,那是给他的面子,虽然这位身份多少有点敏感,但是,能在这个时候进城来,不是更说明了两人的关系更加牢靠了吗?
听到柳成彬禀报这长毛头子居然待人来给自己贺寿来了,布尺第一反应,立刻就想到,是不是立刻请同知大人关紧城门,就地把这个家伙拿下。但是,这念头只是在他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就马上消失了。别说人家不会毫无准备的来,就算自己现在将这盐枭头子拿下,这盐枭头子掌握的盐场,盐路,自己也未必能够全部吃的下,到时候,自己利益受损,反倒是有可能给别人做了嫁衣,一向自诩为精明的布尺,怎么会做这样的亏本买卖。
“布巡检客气了!”余风微微一笑,身边的刘小六将一个盒子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余风将盒子打开,盒子里十二颗拇指大小的明珠,微微泛着柔和的光芒。
“小小寿礼,不成敬意!”
“那怎么好意思!”布巡检脸上绽开了一朵花,示意柳成彬将盒子收起来。对方都送上如此重礼了,那就是真心是给自己面子来贺寿来的了。
“余当家远道而来,手下的兄弟都用了酒饭没有,成彬?”
“在隔壁房间安排了筵席!已经让人去招呼那些兄弟了!”
“好好!”布巡检掉过头来:“余当家的可是平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今天我们非得一醉方休不可!”
他倒是想一醉方休呢,余风可不想。实际上,从回春堂一路走来,他一直都在琢磨着这吴嫣然的事情,至于吃喝的事情,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到了布府,布巡检肯定会设宴相待,不管有什么话,酒桌上说也可以,吃完了说也可以,倒也不是很着急的事情。
吴嫣然买来两大包的硫磺和芒硝,自然有身后的伴当主动去将这些拿起。她现在在长毛中的身份,未必比赵贵他们低多少,这些人能够跟着余风进城来,都可算是心腹之辈了,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至少,敢当面和余先生顶几句嘴的,长毛中也就这吴小姐一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些人都已经把吴嫣然看成自己的一份子了,说起来也不奇怪,长毛现在的生计财路,全在私盐上,而吴嫣然可以说是在这方面贡献最大的人之一,外人们不清楚,他们还不清楚吗?
吴嫣然不解释,余风也就没有追问,他不是不想问,只是当着自己的这些手下,实在是不好问起,即便是要问,也是如同当初两人谈定分赃协议一般,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单独去问。
他现在已经确定,这吴嫣然买这硫磺芒硝,必定是和火药有关。如果说以前吴嫣然通晓盐事,只是一个奇迹的话,用她祖传秘法什么的或许勉强的能解释,但是,现在都要自己去鼓捣火药了,这无论如何,绝对不是一个商人的女儿做的事情。这个时代,或者已经有了火药的配方,但是,真正的能运用于军事上的火药配方,绝对不是一个商贾子女翻看几本闲书就能知道的事情。
余风能知道这硫磺,芒硝加上木炭可以制作火药,那是他来自后世,有着书籍电视互联网等这个时代的人难以想象的信息渠道,要说一个商贾女儿,也能有这种渠道,那是杀了他都不信。
这个吴嫣然真的有点古怪!余风暗暗琢磨。但是,吴嫣然的一举一动,又丝毫不避讳于他,这一点让他又感觉到有点奇怪,要真是心中有鬼的人,这些东西,大可以他掺杂在细盐作坊要购买的物品清单里,通过余风的采买得到,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明显是临时起意,见到一个药铺,就捎带着进去办了。
布巡检是今天的寿星公,应酬自然不会少,坐了没一小会,就告罪出去了。当然,出去之前,他颇为歉意的对余风表示,稍晚时节,再来罚酒赔罪,还望余风不要见怪。余风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他目前的身份,当然是见不得光,与其和那些不认识的人去应酬,还不如呆在一边清清静静的好。
“小六,大郎,你们也去隔壁吃酒去吧!”余风打发走刘小六赵登二人,房间里就只剩下端坐在椅子上的他和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四处乱逛的吴嫣然了。
吴嫣然一身男装,偏生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要是谁见了这等人儿,还看不出他是一个女人的话,那人,一定是瞎眼了。此刻,她正盯着墙上挂着的一个横幅,看得格外的认真。
“咳咳!”余风低声咳嗽了几声,引起吴嫣然的注意。
“吴姑娘!”
“别叫我吴姑娘了,你叫的别扭,我听的也别扭,你干脆就和雪娘一样,叫我嫣然吧,反正,雪娘一定已经将我的名字告诉你了!”这吴嫣然倒也大方,丝毫没有寻常女儿家让男人称呼自己闺名的扭捏。
“咳!那个,嫣然!”余风有点吃力的咽了一下口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给我说?”
“嗯,你看,这墙上挂的,是不是严嵩严阁老的真迹?”
我管是谁的真迹呢?余风翻翻白眼,你还真当我是一个秀才来着了,问我这回事情,我关心的不是这个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余风指指他身后的桌子上的两个小包,“我是说,你买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
余风心里已经暗暗决定,只要这吴嫣然瞎扯这些硫磺,芒硝,是用于自己的盐事,或者是自己自用之类的,这吴嫣然自己就一定不能再用了,哪怕自己现在没有了吴嫣然的指导,细盐作坊和盐田也许会有短暂的混乱,但是,放任这个一个有古怪的女人在身边,这也太危险了,尽管,这个女人看起来还颇有几分姿色,成也萧何败萧何,这话他不是没听过。
“你说这个啊!”吴嫣然咯咯一笑,“你早就想问了吧,我就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当初我那火铳,看起来挺吓人的,实际上,也就是一个样子货,我掉进海里的时候,火药全部都打湿了,根本就是打不响的,我问过采买的人,这火药,怕是要到济宁才有买的,还是要找军中有关系的人才能买得到,我就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做点出来,我要去也不高,能打响就成!”
她真的懂!余风心里怦怦的跳,仿佛找到了组织一样,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是从哪里穿越过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