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长的家庭有些特殊。最近人们都在谈论两位严厉的家长:一位是在美国的虎妈,另一位是在广州的狼爸。很多受过一些现代思想影响的家长都觉得家里若有这样一位虎妈或狼爸,温暖的家庭就变成了可怕的虎穴或狼窝,孩子真的太不幸了。如果真是这样,我要告诉你还有更不幸的:我从小的家庭环境是虎妈加狼爸。所以当我读虎妈的《虎妈战歌》和狼爸的《所以,北大兄妹》时,觉得里面很多做规矩的情节都似曾相识。虽然我不完全同意里面的做法和观点,但他们对孩子早期的严格要求,我非常赞同。这一点上,我也非常感恩父母对我的教育,否则天性顽劣的我很难走到今天。虽然有些规矩有过分严厉之嫌,甚至给我自己的心灵深处留下一些创伤。但是当我用规矩和爱的理论反思这一切时,我不仅能够站在父母的角度来理解这些事情,这些痛苦的经历甚至反过来帮助我比一般人更深地去理解规矩和爱的关系。所以无论是幸福或痛苦的经历,通过理性的反思都能成为独特的财富。
下面我介绍我的父母各自的成长背景以及他们对我的规矩。同时,用规矩和爱的模式来反思自己的经历。
父亲出生在浙江一个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家庭。祖祖辈辈都是教书先生。根据家谱,从我的烈祖(曾祖父的曾祖父)王德炯(乾隆年间的太学生)开始,到天祖(祖父的曾祖父)王光奎,高祖(祖父的祖父)王宗盛和曾祖王祖恺都是前清的贡生。最后的职业都是在家乡浙江奉化开私塾当先生。我的祖父王世琯(1907—1981年)曾名少游,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1949年前,先后在上海私立裨文女子中学、浙江奉化剡东小学、奉化简易师范及奉化中学等处任教。1952年10月,被任命为余姚中学常务副校长,一直到1975年退休。祖父一辈子从教,热心树人育才,深得学生爱戴。已故儿童文学作家田地(吴南薰)在1980年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我和儿童文学》一书中这样回忆我的爷爷:
国文老师王先生,虽然瘸了一条腿,但很有才气,他会写诗、编剧,能书法、绘画、会拉、能弹……讲起课来,同学们听得连眼也不眨,只怪时间过得太快……他给我们排话剧、京剧、越剧,他常常自编自导,还搞布景、服装。叶(圣陶)老教我认识严峻的现实,郭风先生教我编织美丽的憧憬,国文老师教我热爱灿烂的祖国文化。我不能忘记,是他们教我懂得了什么是“假、恶、丑”,什么是“真、善、美”。
很幸运的是,在我成长过程中,我能常常受到爷爷的教育。或许是隔代的关系,爷爷对我的教育方式和他对爸爸的教育方式完全不一样。就像作家田地所描述的,爷爷不仅多才多艺,而且循循善诱。爷爷从来没有打过我,但他却培养了我认真阅读和喜欢观察的好习惯。在我心目中,爷爷是一个能把规矩和爱做到很好结合的教育家。也正是因为爷爷的教育,使我很早就体会到规矩和爱是可以放在一起的。但是对我早期教育影响最大的还是我的父亲。
父亲毕业于东北重工业部冶金专科学校,在浙江省余姚中学任教30余年直至退休。可以说是传了祖辈的职业,也是一生从事教育。克绍箕裘,我高中毕业后,也上了师范大学。1989年当我研究生毕业开始在大学任教时,我已是王家连续第七代当老师的了。这在家乡当时也被传为美谈。翌年的教师节,宁波市政府还特地送给我家一块匾:教师世家。
和慈祥的爷爷全然不同,父亲不拘言笑,重而自威。我和姐姐看到他都很害怕。我小时候对爷爷和父亲在教育方法上的反差非常不理解,但是后来当看到父亲一派慈祥地对待我和姐姐的孩子时,我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当年的爷爷。所以隔代教育很难逃脱溺爱的模式。关于隔代教育的话题,我会在下一章谈规矩时详细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