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多少年来,他们遵循着这一纯朴的和平外交政策。动人的事儿很多,如1953年,地处8县的百姓遭受特大自然灾害,上万名无家可归的山民流落到张县。张县人二话没说,当晚县委就召开紧急会议,号召全县人民腾出一床被子,省出一碗苞谷面给受难的兄弟县灾民们。万名无家可归者就这样温温暖暖地、平平安安地在张县度过了三个月时间。后来,大约三千人就干脆在张县落户了。文革大批斗那会儿,张县县长被造反派打成苏修特务,弄得妻离子散。眼看着张县县长过不了好时光,8县的百姓知道后,悄悄将他接过来,藏了起来,并且一藏就是四年。
人们说,在8县和张县之间,别说百姓们每年不知有多少回互相走来走去,就是县长与县长,每当逢年过节时,你请我宴也是常事,真可谓亲如手足。
如今,这两个亲兄弟居然成了西北边界闹得最凶的冤家。不为什么,只为地底下那么点煤。不过这煤对河这边和河那边都太重要了。据说,那个隐伏在河沟底下不足30米的煤层能使其中的某个县不出5年之内达到小康。这对贫困的8县和张县来说,无疑富有极大的诱惑力。
损面子的事绝对做不得!两个县同时召开的两个秘密会议上,几乎是同一个口径。既然如此,干脆把河底下的煤让给对方得啦!有人刚刚这样提出,就被断然否决:不行!其他亊好说,这事我们让不得。咱县一另一方也说咱县穷了几十年,也该过些富裕日子了!父母官们的心此刻装的是整整一个县。解放三四十年了,他们的过去和他们的前几任曾为本县的脱贫付出了无数心血,然而都因为穷乡僻壤的缘故,终未能摘掉那顶贫困县的帽子,如今每年仍需国家给予百万以上的救济。为政者谁不想在自己的丰碑上刻金色的痕迹?再说,百姓们也确实够苦的了。干涸的河道,漫卷的黄沙,除了勉强能塞饱肚皮外,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煤矿,成为两县惟一有可能改变自己贫困命运之所在!县官们能不为之朝思暮想?
两县头头们各自瞒着对方筹划着宏伟工程,并都悄悄派力爵向古河沟靠近。要是谁泄露了县里的开煤计划,就罚谁1万元!两个县的决定简直是像经过商量好似的,都是1万元!老西姓听了快要吓出毛病来,别说1万元,就是1000元,许多户主也得卖了毡子又扒锅呀!上面之所以这样狠,道理明摆着:河两边的人太亲近了,说不定哪个没过门的女婿为了讨好河那边的岳父大人就把自己县开煤的事给漏了出去。
事情还真偏偏出在这上头,一位叫巴格辛的小伙子,这天在珏上挖煤队那儿晚了一个时辰下班,等他赶到河那边的张县女朋友家,已经是夜晚九点多了。千啥去啦,咋又这么嫂?这个姑娘本来就一直怀疑8县的小伙子是否脚踩两只船,今儿个又见他这么晚才来,不由嘀咕起来厂要不是加班钻洞挖煤,我能晚来吗?不信?你上河那边调查!小伙子的这话恰巧被隔壁的那位当乡党委书记的未来岳父听到了,便过来搭话问道:你们那边在挖煤?嗯,不不不!……小伙子刚说出口就知道泄漏了秘密,想封嘴已经晚了。这事很快传到8县头头耳里。
这些伪君子,说不定他们早干上了!可你瞅他们表面上装得多友善,背地里呢,不知做了多少损人利己的事!8县似乎第一次看淸了张县的真面目。其实,当听说那条界河底下有煤后,他们比张县干得兴许还早那么儿天。但由于不明对方底细,故如今根据可靠情报获悉张县在开煤矿,自然不免大惊,因为按8县人现在的心理推测,张县也早把底下的乌金不知挖走了多少!全县动员,必须赶上和超过张县,以夺回过去的损失!8县迅速作出对策,并公开组织了省界附近的六个乡的一千多名民工进人煤矿区开窑挖井。
对岸的张县一直是暗着在干的,事实上至今才挖出几车煤。眼下,见8县如此兴师动众,大有一日之内欲将煤层吞为己有的势头,当然是焦虑万分。县委召开的紧急会议一直到凌晨三点,最后决定,全县增加投资500万元作煤矿开采基金,同时从大同和包头煤矿高薪邀请两个专业机械掘井采煤队充实自己力量,以此作骨干,带动全县的其他六支半机械采煤队,在此基础上发展由2000名群众组成的个体采煤队,地下地上立体开采,力争年采煤百万吨以上。
张县豁上了血本。县委紧急会议的第二天,有线广播便开始宣传。采煤致富,爱国集资的门号家喻户晓,有钱出钱,有人出人。但百姓们把卖鸡蛋的钱一齐凑出来也没集满500万元,县委不得不号召县机关紧缩开支,并且硬性摊派了80万的企业捐资。煤矿牵着全县人的心,煤矿与全县的行行业业密不可分!
张县的这个行动,对前一年受灾的8县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冲击。元气未复之前,要像张县这么干,8县显然力不从心。河对岸那一阵阵隆隆作响的挖煤机械声,显然对8县人的心理上是不堪忍受的摧残。
―个风雨交加黑黢黢的夜晚,张县的采煤工地上,突然忽隐忽现着十几个黑影。黑影接近采煤掘井机之后,不知在磨蹭什么,不一会儿,便迅速离开现场。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之后,只听张县的挖煤工地上,突然几声巨响,那几台采煤掘井机和它一旁正在值班的几名工作人员一起被掀到了半空,然后又摔得粉碎……
不用侦破,张县人一看爆炸现场,便知道是丧尽天良的8县人干的好事。据有关方面估算,张县为此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就过200万,这里还不算五名死伤人员的抚恤安葬费。由于出了这起事,从大同和包头请来的两个专业掘井队提前撤回了本单位,张县煤炭开采从此一下陷人瘫痪状态。当这一消息传到全县的百姓中后,成百上千的血性男儿和那被害得丧父失夫的妇女,高举起牧鞭与铁锹、羊铲,越过界河,见8县领地上的采煤工就打,见已经挖好和尚未挖好的煤井就砸……一场昏天黑地的厮杀,8县死伤20余名,70的煤井被破坏。张县人报了心头一仇,但也扔下了三具尸体。
大战之后。8、张两县为了根治对方,首先在本县的临界乡地进行划清界限的教育。一时间,那些在河对岸有三亲六故的村民们纷纷表态写血书,誓不与河界那边的人为亲为友。在这期间,至少有百对以上的热恋男女被无情地分开。具有悠久友善历史的界河第一次成了两岸百姓之间的深谷鸿沟,持枪的边界巡逻队、亮着探照灯的监哨所,开始出现在界河两岸,进出人员需要持各自县政府印发的护照,哪怕是走亲戚、放牧,一律得经过检查——界河,成了两个友邻县的三八线。
到此,双方似乎该收敛了吧?没有。这种地面上的敌对势态更加刺激了地下战。现在,人们开始把争夺的焦点放在煤井的坑道上。越界挖煤,先把别人碗里的饭抢过来,聪明的人聚到一块去了。但是,这种形似聪明,实则愚蠢的做法并没有给哪一方带来好处。冲到张县界内的8县人,为了快挖多采,因而不顾一切,见好煤层就大口大口地吞,见稍差些的煤层扔在一边,致使煤层回收率仅达209,造成大量的浪费。与此同时,进人8县的张县人也采取取富去贫的采掘方法,不出两年,这座拥有中型储童的煤田便毁于一旦,花费了大量人力和物力的8、张两县到头来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哼,咱们富不了,他们也别想富!分别耗去500万和630万巨资的张县和8县的干部们喝着浓茶都对我这么说,那脸上散发着阿卩式的胜利光泽。
我为此而感到悲哀。
在边界与煤田并存地带,争执与械斗的结果是煤炭资源几乎破坏殆尽,而且人们曾为之骄傲和垂涎的草地也变成了一片烧焦的废土。
据国家矿产管理部门调查的结果表明,在我国52000多公里的省界上约有各种可开采的大中型矿达230多个,它们中有属于国家乃至世界一流储量的稀有金属矿和非金属矿。这些矿无论是早已成为国家经济命脉的国营生产矿,还是尚未列人国家开发计划之内的远景矿,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严重的双边争矿抢矿风。由于边界矿处于特殊的地段,这类的群众性抢矿争矿比一般的民采风更为野蛮,通常是有组织的大规模掠夺与破坏,同时伴随着血腥的大械斗。你的就是我的;你没有,我要有;我要没有,你也别想有!这似乎是所有边界矿山发生械斗的共同心理特征。
一位矿产资源权威专家介绍,全国处在省界县界地带的矿山大小共有3000余座,这些矿山80以上有纠纷和严重纠纷。边界矿山的破坏性是任何矿山所无法比拟的,国家每年约有10座中型以上的矿山因此而枯竭或消亡,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超过两个亿。有人推算,再过20年,我国省界、县界处的矿山将有一半以上变成废矿。
这个瞥报不能不说是严竣的。
有人指出,社会主义的中国不该发生这类事情。走共同富裕的路,发扬共产主义风格,是我们的最终目标和应有的品德,为什么还要发生抢矿争矿甚至械斗呢?
是啊,这是为什么?我看过一本记述关于耶路撒冷朝圣活动的书,那真是一种惊心动魄。
宗教的精神力量是一种超自然、不寻常的神的力量。如果我们能理解宗教对教徒们所产生的巨大引力的话,那么,我却一时不懂那些在金钱与物质世界面前竟然也会出现的那种宗教式的疯想与幻觉。
第一件事发生在湖南的辰溪。
葛老汉——其实也才刚过半百的人,在20年前的一个夜晚他突然做7个梦:梦见玉皇大帝告诉他说他家后门的山底下有金子。葛老汉当时还只有三十来岁醒了后从床上跳起来,连声高喊:老天爷开眼,我葛某人要发啦!发啦!
婆娘半信半疑,跟他挖了一夜又一夜,可是啥都没见着。婆娘不干了,说夜里累得贼死,白天咋个下地?
葛老汉说:还下么子地?等金子挖出来了要啥有啥,美还来不及呢。
婆娘又跟他挖了半月。土堆成了小山,啥金星子也没见着。
搁着地不种,挖挖挖,挖你个尿窝,我不干了!婆娘从此歇了手。
葛老汉没停,而且白天也开始挖了起来。
近邻远乡都知道了此事。旁人见他如此一年半载地挖个不止,以为真的山底下埋着金子,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到第三年冬葛老汉家的后山上一下子来了上千人挖金子,人们把整个山包差不多翻了个个儿,还是没见金星儿。
大伙儿终于泄了气,甩下铁锹铁镐,从山上撤了下来,惟独葛老汉依旧如故。
他挖啊挖,挖了一年又一年,一直挖了20年……
有一天,他母亲死了。别人跑到山洞里把噩耗告诉他。谁知他抹『一把汗,说了声反正年纪大了,又操起铁钎凿开了。
婆娘受不了这份罪,卷起铺盖,带着儿子出了家门,一去不回。他听后把铁钎一甩,说:怕啥?只要挖出金子,还愁没有婆娘儿子?
后来,他干脆把农活扔了,把家产当了,换来开山的炸药与填肚穿着的日用品,钻在洞里一门心思地挖。
去年秋上,县官们知道此事后,甚为震惊,主动与省地质队联系,雇来两位工程师来到葛老汉家的后山勘察,结果发现此地报本没有金矿存在。县官告诉了葛老汉。哪知葛老汉大怒,高举铁镐,站在洞口大声说道:谁要是再来晦气,我叫玉皇大帝劈他八辈祖宗!
从此再也无人去阻拦这位挖山不止的黄金痴梦者。如今,葛老汉已将后山凿穿。因为始终没有见到梦里玉皇帝爷对他说的那种金子,他改变了一下方向,又从头开始凿山了……
第二件事发生在陕西境内的小秦岭金矿区。
时间是1994年7月11日。这对许多人来说是个无关紧要的曰子。而在小秦岭山区它是个多么叫人惧怕的忌日。
这一天小秦岭金矿区的西峪河两岸到底死了多少人,谁也说不淸。有人说,二三百吧。有人说,光文峪金矿那座用废矿石垒起的大坝底下就住着不下300多民工,现在活下的就剩80多人。而沿西峪河两岸采金的人少说也有几千人,在一丈多髙的伴有乱石奔腾咆哮的洪水面前,这些人都到哪儿去了,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