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早已感受到这一点。你只要看一看市领导的年度工作报告中列举要完成的几件大事,以及亲身实感到的每天都在变化着的城市,再走进商城或普通市民家庭,随便问一声某人全家去年到底多少收人时,你听后定会惊心的一跳。我已经对此不以为怪了,因为在义乌这个市场经济社会化,来自个体和私有制的经济已占主导地位的地方,你想通过简单的统计,是很难得出正确的数据一往低里说则是普通现象。有一个活脱脱的数字倒可以从侧面让我们了解一下义乌人的富有程度:每年底浙江省从银行方面所统计到的资金净回笼情况,义乌一市要占浙江全省资金净回笼总量的三分之一!得了,浙江全省现今共有68个县市级,小义乌原来是个重量级的腰包!今日之世界,早已明了一个新的公理:国的强弱已不在地盘大小,人的力量更不在体胖高瘦,义乌人在自己的田野上正垒起一个东方曼哈顿……
今天《1999年3月30日我在晚上吃完饭正看新闻联播时,突然荧屏上出现了一个亲切的名字和品牌——浙江义乌的大陈镇和能利达上了中央电视台的榜上有名。前者的大陈镇,是义乌市二十几个乡镇之一的中国衬衫之乡,后者则是这个镇上有对兄弟创出的中国衬衫之王的一个名牌产品。关于大陈镇这个地名了解它的人可能还不算多,因为中国这样的农村乡镇有几十万个,就是与它同名的镇也许能排成一长串,但我们现在说的义乌市的大陈镇,则在任何一个同名镇或者不是同名的中国乡镇中有着独一无二的奇迹,那就是从这儿生产的衬衫,每年可以供给12亿中国人中的十分之一人穿。一天近50万件,源源不断地输向市场,一年就是1.5亿件,如此的数量,如果将其平展开来,那不是可以把西海岸的纽约曼哈顿整个地淹没在柔软的温情之中一我为东方曼哈顿编织了一个美丽之梦。
今年春节前,我再度来到义乌采访,第一站便到了大陈镇。我渴望感受衬衫之乡的豪迈与温情。在这之前,我听说了一个动人的传说:在十几年前,有一个走出大山到外地打工的大陈镇农妇,因为第一次上城里人家做工,她特意自个儿扯了一块洋布,赶个夜缝了件罩衫。进门头天,城里的女主人欣喜地扯着她的單衣左瞧右看,连声道好。第二天,女主人也到街上扯了块更时行的布料请这位大陈农妇帮她缝了件罩衣。好极了,我的同事们都说好,她们每人想请你做一件。5块一件工钱怎么样?一天,城里的女主人抱回一堆布料,脸上充满喜色地对农妇说。行,允我几天时间。大陈镇的农妇爽快地接了过来,几天后便将几件缝好的罩衣端端正正地交给了女主人,而女主人则不亦乐乎地交给她整50元钱。这是工钱,你一定得拿,是人家给的。她无法推辞。
日子久了,这位大陈农妇一日见女主人穿了一件绣花衬衣回家,横竖觉得标致。后来她在回大陈时试着给同村小姑子也带了两件绣花衬衣。这一下可美坏了她的小姑子!村上的姑娘见了好眼红,于是就偷着为自己缝起绣花衬衫。这一传十,十传百,大陈镇村村姑娘家都穿起绣花衫来。后来便有人往外面和城里带这种绣花衫,这一带不要紧,不多时便有无数手巧的农妇加人了绣花衫的行列。大陈镇的服装生意就是从那个时候幵始形成的。后来男人们也加人了做服装生意的行列。大老爷儿们干起来就是不一样,这好比都说中国的女人主家事,会做饭菜,但正经当好一名烹饪大师的又多为是男人,这是因为手巧和技术是两个概念。进了门槛的技术真正要说好的还应该是大老爷们儿一当然不排除也有女强人打天下的,就是大陈镇上也有为数不少的女能人。可是成大气候的毕竟大老爷们占多数,大陈镇在成为衬衫之乡的进程中也不例外。
衬衫之乡比我想象中的要气派多。年轻的镇党委书记徐江琦不像有的乡镇干部一开口就拿出年度统计表一类堆给你如山一样的数据,他指着排排高楼叠起的街道问我,他这儿像不像城市,他说你们北京人最有权威评判这个问题。我四周瞧瞧,颇有些为难,因为按照城市的标准,这儿似乎少了些喧哗,多了些幽静,虽然宽阔的大街上也有不少车来人往,但显然井井有条,不出现那些叫人烦恼的拥挤。于是我只好直说:城市还不一定够得上,但比起北方的中等县城,绰绰有余和现代化得多。
小徐听了哈哈大笑,说这就满足了,因为他曾同别人打过这样的赌:要是有人能把他们的大陈镇说成像座城,那他从市里下到小镇来当书记算是一种高升。现在他从我嘴里得到了高升的引证,自然有些自得其乐。小徐书记曾是市委宣传部的才子,因而很幽默。不过我内心真的感到我们大陈镇的许多了不起。他深情道,在过去农业学大寨年代,终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大陈人也有过露面的时候,是省里的老典塑,可农民们除了能得到几句空头的表扬外,两手依旧空空,儿女娶亲出嫁还得靠摇拨浪鼓的老父亲外出鸡毛换糖挣得的几个腿脚钱办事。改革开放给大陈镇人带来了真正的机遇。当像本市的廿三里人开始形成自己的有形市场时,特别是后来义乌小商品市场的蓬勃兴起,大陈镇的农民们便着手建立自己的产业优势,即已经渐成气候的衬衫加工业。
最初的是东一家、西一家的作坊式加工场;后来是东一村、西一村的小规模形式,之后便是成片成片的衬衫加工户;再后来就是一个又一个衬衫生产厂如雨后春笋般的遍地开花。这一过程很有趣,就说销售运输这一块吧,大陈人最早的销售是靠几个妇女提着竹篮或是拿一个布兜搭乘拖拉机什么的往城里的自由市场上自己吆喝着卖;后来是男人们带着样品跑外联系客户,再通知家里发货;再后来是整车整车地往外拉;而今都是全国各地甚至国外的客商自己跑到大陈镇来拉货等货。农民们办厂和经商的方式也随之改变着。由最先的家庭作坊式,到几个人的联户互助式,再由几户联合到大户独立作战势态,发展到现在集团和名牌产品企业领头,与全镇千百户小企业互动并进的局面。集团企业与名牌产品构筑着今天大陈镇作为中国衬衫之乡金碧辉煌的大殿,千百家中小企业则是烘托这中国衬衫之乡金壁大殿的基石和四周的绿地与花园……如此参错有序地产业形式结构,组成了大陈镇今天固若金汤和名副其实的中国衬衫之乡。
小徐书记指着几乎全为新建筑的街道与两边的楼房说:农民们现在可懂得什么是市场了。我们现在全镇共有400多家制衣企业,为了提高其市场竞争能力,过去分散在各村寨的家庭式工厂,现在几乎都搬到了镇上,其中60多家大企业基本都集中在镇上。我们这儿差不多都是过去的一户农民,现在是一个品牌甚至是几个十几个几十个品牌的企业。他们往镇上每搬一户,大陈新镇就等于延伸了一段,规模大了一片,现代化了一程。
这种符合市场规律的聚集,带来了小镇建设的城市化,企业经营的规模化,地方优势的产业化,供销运输的快捷化,优胜劣汰的竞争化和整个大陈镇自身形成市场的良好气候与条件。而大陈镇自身形成的市场化给我们衬衫之乡原有的优势所带来的好处更不计其数:信息的互用,价格的良性调节,企业与企业之间联合兼并的方便以及共同构筑衬衫之乡的形象与影响度。就在几年前,谁认识我们小小的大陈镇嘛,连义乌这市名在全国也没几个人知道。可现在的情况大不一样了,服装业尤其是搞衬衫行业的,他如果不知道或不了解咱大陈镇的行情那他准吃大亏。另一方面,正是衬衫之乡的市场影响力,使得全国乃至东南亚地区的衬衫行业的经商者都往这里跑,大陈镇本身就成了整个衬衫行业的市场中心和发挥着第一市场的作用。
面对这种发展,你们是如何适应的?
这回小徐书记拿出了一份文字材料给我看,那上面是大陈镇1999年18项基础设施投资与实施计划、责任人等情况的详细规划。我粗略一算,总投资超过一个亿。这几年我们镇政府每年都要接近投人这么多钱来完善和改造好小镇基础建设,使小镇真正成为不仅具有产业的衬衫之乡优势,更重要的是要建立衬衫之乡的市场优势。他说。
一个镇级单位每年要拿出亿元资金搞基础建设,钱从何处来?
当然首先得有实力呗!小徐自豪地说,去年我们全镇工农业产值达到20亿元,财政收人1900万元,农民人均收人6080元。从这个数字上来看,作为镇一级的经济成果已经了不起了。大幅度发展镇区建设,可仅靠政府的力量明显不足,但我们的潜力在于农民手里有钱呀!咱这儿的企业全是个体和私营者,现在的个体、私营者可不是一般了,他们大的几千万、几个亿资产都有。像我们今年要搞的十八个项目中,5000万元的资金是由镇政府出,另5000万元就靠我们的那些个体私营老板了!
从廿三里的姓主动出资修路的事,我不再怀疑大陈镇人同样也有义乌人民共同的一种美德:个人富了,从不忘为集体和公益事业。
大陈镇的今天已经是很规模很超前的城镇了,而仅从政府今年的十八项新投资项目,更让人心潮澎湃。看,他们又要在世纪末的今年内建起美丽如画的江滨绿廊、可以开四道车的大陈大道和像大都市里的那种立交桥……
我忍不住又想起了曼哈顿。于是便对小徐书记说希望你们的大陈镇成为中国曼哈顿的时代广场!
没问题。下次你来就可以看到我们的大陈广场了。我仔细再一看他手中的十八个项目,可不是,里面有一项就是要在年内建设一个集各种交易和市场功能的大陈广场。
好你个义乌人,似乎你们昨天已经做了的一切,都是在为明天成为中国的曼哈頓写注解!
来到大陈镇,我不能不去中国衬衫之王之一的能达利。
这是一个哥俩办起来的厂子。目前他们厂的能达利产品已成系列,国家服装公司认定他们在中国衬衫行业的市场销售量
和品牌优势在前五六名。能达利在义乌是当然的衬衫老大,哥叫陈溪见,胖乎乎的,一副大老板的样;弟陈溪东,清清秀秀,一表人才。哥俩从开始干衬衫业到现在成为全国衬衫行业的龙头企业并没有多少年头。1992年前,哥俩还是拎着皮包扛着麻袋满世界跑推销的小货郎。说起来陈氏哥俩的发展并不复杂,他们的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共有兄弟姐妹四个。老大陈溪见高中毕业时极想上大学,可几次拼搏都没考上,于是只好回家当农民。这小伙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当他在别人已经开始做起服装生意时,他心里尽管仍做着大学梦,但毕竟离生活的现实远了些。
这时弟弟陈溪东也初中毕业,哥俩一商量,说咱们也做生意吧。那时并不像现在正儿八经地办厂,他们先买了一台缝纫机,等种地天黑回家后在小煤油灯下试着做上几件,再到街上卖卖看。如果能卖掉,就再做几件。如果卖不掉便上地里种一段田再试着来。做着做着,便有人来接货,就是把货低价卖给中间人,这些中间人负责帮你推销。一件衣服最多赚上一两块甚至几毛钱。可这也比种地好啊!在与命运苦苦挣扎中的陈氏兄弟,决定把积存起来的钱全部买缝纫机,然后又雇了二三十个小工。这样他们在乡下又干了足足两年,等到第三年时便在小镇上租房办起了一个有点像样的厂。
从1989年到1996年的那八年里,真的像八年抗战,那段时间是我们哥俩最辛苦的年份。在气派非凡的会客厅里,已是总经理的弟弟陈溪东颇有感慨道:当时我们的年产在二三十万件左右。这个规模是属于既不能形成自己的独立产品,又缺乏市场价格竞争优势的阶段,惟一能跟人家拼的就是靠销售上的灵活性。可这不是件容易的事。那时我哥俩分工,他跑西安我跑沈阳,这一西一北大半个中国,你只要能说得出的地名,没有我们哥俩没去过的。有些当地人都不是特别清楚的,我哥俩都涉足过。那几年你知道我们的生产是咋做的?嘿,现在想起来真觉得蛮有点意思。那其实不叫做生意,是认门响!因为我们是小厂,没人认识我们,更不认我们的货,所以每次只能去认人家的门。但就是这几年,我们认门认出了门道。觉得在中国做生意太有潜力了,那就是我们广大的中西部和东北部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