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一扇斑驳的门,推开看见沧海桑田,闭上却又寂静无声。从那扇门轻轻走进去,走向流水的无恙,走向过往的沉默,走向一切的繁华与落寞。当你踩着碎石走出来,仍旧是那扇门,门上斜阳再一次刻下斑驳的记忆,或许,还有一丝风,从你身边不经意地飘过,从门缝里钻进去,到达杳渺的从前,可是你真的没有留意。
三百多年了,那一场人间的邂逅,从满目繁华到寂寥庭院,从梅花映雪到荷叶田田,仿佛只是从冬天的雪到夏天的荷,没有经历春秋,就那样静静地来,静静地去,不惹一丝尘埃。可是他真的经过了春秋,他比任何人都经历得更加明朗、透彻,每一个季节,他的脚步都轻轻地踩在大地上,然后用一颗纯净的心感悟一切,一次次地将静美凄绝的文字,刻在那年月冷寂的时光里。
他是那样冷,冷得让人忍不住想给他一炉火、一个夏天;他是那样悲伤,悲伤得让人一想起他就能想到离别,想到落叶。三十一年,很短暂,可是他却用这样短暂的生命旅程,赏尽了人间所有的风景,从山川到田园,从冰雪到风雨,从一树一树的花,到残阳中的落霞孤鹜……他的眼神那样清透明澈,于他,每一片叶都是灵致的,每一朵花都是静美的。可是,每一个黄昏都是孤绝的,每一个秋天都是悲凉的,甚至,连那些名字、那些情衷,也都是悲伤的。于是,我们在萧瑟的风中听到他的悲鸣:人生何如不相识!
我们不得不随着他的悲苦情绪,于伤别时,于惆怅时,于绝望时,在心底默默地叹息: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从前的和以后的,所有的梦都要被磨成碎末,飘到某个未知的角落,或者飘到天涯,飘到人世的荒芜里。初见时的华美、纯净,转眼就被碾成无尽的悲凉,随风而逝。
可是,三百多年前,他来过,那时候的大地上,有这么一个人,手执一卷词,或者是一杯茶,在月下,在风中,静静凝望,细细思量,把百结的愁肠,串成一阕阕词,投在荒芜的人海。三百年后的今天,当你静默时,当你偶尔闲暇时,看着月亮,或者不经意间看见一片落叶,又或者无奈地站在离别的路口,你一定能念起几句他的词,那些如秋叶般散落在人间大地上的词句,摇曳过多少人心头上的寂寞!
世间只有一个纳兰,将生命的华彩镌刻在三百多年前鼎盛的王朝,也将最深的寂寞和最动人的爱情,留给时间的远方。一片天空,有这么一个生命,就显得空旷宁静;一段历史,有这么一个性灵,就显得清婉动人。所以,他的生命,很短暂,却又无限绵长。
如今,当我们手捧一卷《饮水词》,诚挚地把自己的内心交给那些词句,交给生命深处的本真时,我们必定能明白他的寥落与感伤。因为,生命本来就是寂寞的。
他是永远的纳兰。只因他来过,风很轻,月很冷,人间很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