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律《夜宴左氏庄》读记

杜甫五律《夜宴左氏庄》读记

（小河西）

夜宴左氏庄

林风纤月落，衣露净琴张。暗水流花径，春星带草堂。

检书烧烛短，看剑引杯长。诗罢闻吴咏，扁舟意不忘。

此诗作于吴越游之后（开元年间或天宝初），具体作年难考。左氏庄的位置也不可考。

林风纤月落，衣露静琴张。暗水流花径，春星带草堂。

纤月：月牙。《古两头纤纤》（魏晋）：“两头纤纤月初生。”《玩月诗》（南北朝-鲍照）：“始见西南楼，纤纤如玉钩。”《长安古意》（唐-卢照邻）：“片片行云著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

衣露：《七哀诗》（汉-王粲）：“迅风拂裳袂，白露沾衣襟。独夜不能寐，摄衣起抚琴。”《归园田居》（东晋-陶潜）：“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静琴：《女曰鸡鸣》（诗经）：“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山中叙志》（唐-王绩）：“风鸣静夜琴，月照芳春酒。”《上刘侍中》（唐-杨巨源）：“听琴知思静，说剑觉神扬。”

张：弹。《荀子-礼论》：“琴瑟张而不均。”《淇上人戏荡子妇…》（梁-刘孝绰）：“露葵不待劝，鸣琴无暇张。”《裴明府居止》（唐-李商隐）：“试墨书新竹，张琴和古松。”

暗水：暗中之水。《送别》（唐-李百药）：“夜花飘露气，暗水急还流。”《月下喜邢校书至自洛》（唐-李益）：“华星映衰柳，暗水入寒塘。”

带：映带，连带。《听杨氏歌》（杜甫）：“江城带素月，况乃清夜起。”《题柏大兄弟山居屋壁》（杜甫）：“野屋流寒水，山篱带薄云。”《长吟》（杜甫）：“江渚翻鸥戏，官桥带柳阴。”

大意：林风簌簌（sù），清露沾衣，纤月西坠，夜静更深，琴声悠扬。（写夜景。琴声来自夜宴。）昏暗中涧水傍着花径流过，流水潺潺花香细细。夜空春星灿烂，映带草堂。（夜景。“草堂”或是夜宴之地。）

检书烧烛短，看剑引杯长。诗罢闻吴咏，扁舟意不忘。

检书：翻检书籍。《伤友人赋》（南北朝-江淹）：“共检兮洛书。”《山楼秋夜》（宋-周嵩）：“检书初志动，抚剑壮心留。”

看剑：《送魏简能东游》（唐-李涉）：“孤亭宿处时看剑，莫使尘埃蔽斗文。”《洛中酬福建陈判官见赠》（唐-刘禹锡）：“怪君近日文锋利，新向延平看剑来。”

引杯：举杯。指喝酒。《奉和圣制幸礼部尚书窦希玠宅》（唐-沈佺期）：“兰气薰仙帐，榴花引御杯。”《夜酌溪楼》（唐-殷尧藩）：“得意引杯须痛饮，好怀那许负年华。”

吴咏：吴歌。《白纻辞》（唐-李白）：“郢中白雪且莫吟，子夜吴歌动君心。”《下京口埭夜行》（唐-孙逖）：“江树朝来出，吴歌夜渐闻。”《江行》（唐-常建）：“明月异方意，吴歌令客愁。”

扁舟：《楚国先贤传》（晋-张方）：“句践灭吴，谓范蠡曰：'吾将与子分国有之。’蠡曰：'君行令，臣行意。’乃乘扁舟泛五湖，终不返。”

大意：检书论诗，蜡烛将尽；看剑饮杯，豪情万丈。（写检书看剑场景。夜宴气氛渐趋热烈。宾主欢洽。）俺吟完诗后听到有吴音吟诵，想起以前泛舟吴越的时光。

此诗乃左氏庄一次夜宴的记录。诗中没交代夜宴的主人和客人。首二联写夜宴外环境。夜宴在一个草堂进行。草堂的周边，可以感到林子里吹来的风，可以闻到小径边细细的花香，可以听见暗处流淌的溪水。湿露已重，弯月已落，只有漫天星光映绕着幽静的透着灯光的草堂。间或这间草堂还会传出悠悠琴声。既是宴，一定有吃有喝，但诗中并没提及。也没有描述“隔座送钩”或者“分曹射覆”之类的游戏。作者在三联写了宴会上两个活动。一是“检书”。看来是一次文人聚会，少不了要即兴来几首诗。涉及到一些用典或用词，当场就“百度”搜索。另一是“看剑”。这帮文人看啥剑？然而这正是盛唐气象。文学青年大都有建功立业志向。他们不仅热衷于诗文，也热衷于跃马扬鞭驰骋疆场。他们愿意到边疆建功立业。一提到建功立业，个个情绪激昂血脉贲张。个个都满杯相碰一饮而尽。作者赋诗刚罢，席间有人唱起吴歌，作者曾在吴地漫游，一下子勾起了在吴地扁舟江湖的记忆。想到扁舟，自然又会想到功成名就然后扁舟江湖的范蠡。千百年来范蠡是典范。杜甫这类文学青年的理想都是建功立业然后扁舟江湖。百年后的青年李商隐也留下了“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安定城楼》）的诗句。这句诗还被宋朝的王安石赞不绝口。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王安石做到了“回天地”（建功立业），而杜甫、李商隐虽用尽才华契而不舍，终其一生也未能“回天地”甚至也没真正“入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