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日本投降后,原爆文学在新闻管制下的发展历程
文丨孙虎的书房
编辑丨孙虎的书房
原爆文学的创作从原子弹落在广岛之后便起步了,是二战后日本文学中反应最迅速的文学样态之一。
创作者们想要表达自己的见闻感悟的心情是急切的。
然而,美国的占领却过早地遏制住了原爆文学自由发展的空间,自此也开启了原爆文学多舛命运的序幕。
1945年8月15日,日本正式对全世界宣布投降,标志着其给亚洲各国带来灾难的战争终于结束了,同时也宣告着日本接受以美国为主的联合军队对政府的接管。
总的来看,这次接管为现代日本带来了自由与民主的新风气。
对日本的社会制度、民主体制、经济文、文化等方面的重建是有积极影响的。
而日本的新闻制度也从此走向更加民主自由的道路。
但是在接管的初期还有着一段容易被人忽略的晦暗时期。对原爆文学来说更是如此。
在美国占领军正式接管日本,即1945年9月前,日本各大媒体曾纷纷做了有利于日本国家的报道。
这也是日本从明治维新以来所实行的新闻倾向的惯性。
在战时,日本国内的新闻报道对于不利的新闻从来就是避重就轻的。
从“解放者”和“灾难制造者”的正反两面来塑造美国这个一夜之间踏上日本国土的“征服者”的形象。
作家们也纷纷执笔记录下广岛长崎发生的事情。
在美国的立场上看来,二战后期的战场范围越来越大,日本袭击珍珠港之后,使美国感到本土已经受到了威胁,因而必须采取必要的手段,在战争之火蔓延到美国本土上来之前迅速结束战争,而原子弹的成功研制正好为实现这一想法提供了实现的可能性。
1945年8月6日美军埃诺拉·盖伊号B-29轰炸机在神父的祈祷声中由蒂贝茨大将指挥,于8时15分向广岛产业纪念馆上空投放了原子弹。
为正义而战的美国人,在强有力的科学保证下,用最短的时间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画上了句号,解放了无数在战争中煎熬的世界人民。
但此时的广岛却在顷刻间化为废墟,强光、热线、放射线顿时变成了但丁神曲里的人间地狱的现实翻版。
美国的“曼哈顿计划”实现得太成功,这是日本“仁计划”始料不及的事情。
日本大本营不愿相信也不愿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在广岛遭到核打击依然宣扬竹刀精神以对抗洋枪大炮。
直至事发后31小时,才对此事做了公开报道。
为了保证占领和交接的顺利,美国正式接管日本后迅速实行了严格的新闻审查制度。
对日的政策是美国在战争后期早已制定好的。
因而,接管后这些政策实行起来还是比较顺利的。
在新闻出版领域,美国一方面对其进行自由民主的改造,使新闻媒体从政府的管理下独立出来;
另一方面,对一切不利于美国的舆论实行严厉监管。
通过新闻审查制度对占领军的控诉和所带来灾难的渲染得到限制,达到美国希望的言论统一目的,为规划日本、统一思想铺平了道路。
《新闻审查制度》的重灾区应该说是以描写原子弹轰炸给日本人民带来灾难的原爆文学,从实际情况来看,对占领军暴行的报道和描写的确锐减。
今天作为原爆文学经典名篇的《夏之花》、《尸之街》等都是在新闻审查时期公开发表的。
尽管杂志社对大田的作品给予了肯定,还是没有杂志社愿意冒风险出版发行。
直到1948年,才由中央公论社以单行本的形式发行。
这只是新闻审查时期经历种种曲折坎坷最终得以出版作品的幸运的例子。
这还是凭借作品本身优秀的艺术和思想成就,在做出很大妥协的前提下才得以实现的。
而大量的原爆作品则没有这样的幸运,它们或被淹没、或被遗忘,再也没有机会与世人见面。
不得不说,这次新闻审查为原爆文学原本多舛的命运再添了一层困境。
如果说新闻审查制度是原爆文学作家创作困境的外界环境因素,那么文学界内部展开的关于原爆文学的论争则表明了原爆题材创作时陷入困境的内在因素。
虽然外在的阻力十分强大,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了原爆文学的发展,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阻碍也是支撑作家坚定创作信念的一种考验。
但是,文坛内部对原爆文学的诋毁则触及到原爆作家的生存底线,这种对作家心灵的创伤才是致命的。
第一次争论是1953年,由大田洋子发起的一次问卷调查而展开的探讨;第二次是1960年,是由栗原贞子发表的《围绕广岛的文学》而引发的。
其间主要围绕两种观点展开论争。一是原爆噱头论,二是原爆否定论。
首先、第一次论争的焦点是原爆文学噱头论。
1952年江口涣对大田洋子的作品《城》进行了严苛的批判。
这一事件拉开了第一次论争的序幕,起初是以江口涣为首的作家阵营以大田洋子为代表的原爆作家和作品发表一些消极的言论和观点,随后大田洋子发表文章予以反驳,开始了一场关于原爆文学作品价值的争论。
原爆文学的支持派和反对派各自发表文章阐述自己的观点。
人们普遍认为原爆离战后的平静生活太远,像描写广岛长崎那样的凭空而降的人祸的文学是不会有市场的,也成不了大气候。
江口涣在《新日本文学》上刊登了文艺时评,用近乎刻薄的语言讽刺大田洋子:“看来大田的原爆题材作品就要面临枯竭,去广岛再找些新的材料如何”。
广岛对于大田洋子来说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她的文学生涯注定是要奉献给原爆文学的。
不论大田洋子创作方法上发生着怎样的变化,以写实的手法描写广岛已经成了她的特色,广岛题材创作始终是作家毕生的追求。
此时,尽管内心郁郁寡欢,大田还是向当时的文坛注重形式、远离时事的现象提出了抗议和不满。
翌年,即1953年,江口涣再次刊登了文章反驳大田。
此次论争主要围绕原爆文学否定论的观点展开,持否定论观点的人认为早期原爆作品不具有文学性,全面否定原爆作品存在的意义,认为原爆文学在战后的和平年代是不合时宜的。
持支持观点的人则批评否定原爆文学是肤浅的,应认识到原爆文学的价值,并建议原爆文学家们注意到原爆文学的局限,尝试向更深层次发掘原爆文学的主题,尝试创新。
否定派认为,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伤痛的以及应该被忘却了,不厌其烦地再三提及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人们不应该困步于悲惨的过去,文学也应该多呈现现在和平的生活,应该向前看。
彻底否定了坚持创作原爆文学的意义,也否定了原爆文学自身的价值。
筒井重夫随后撰文《原爆文学的反省——与志条美代子氏》,抗议无视原爆题材的观点。
指责志条美代子那种不负责任的言辞,并对原爆文学给予了积极的评价。
小久保均为原爆文学第二阶段发展的提出了建设性的观点。
栗原贞子也在这次原爆文学论争中开始审视原爆文学的不足。
1953年2月,池田大江、松原隆良等人纷纷撰文表达了对“广岛自有原爆文学广阔道路”的期待。
老歌人深川宗俊不偏不倚的评论,于1953年3月为第一次原爆文学论争画上了句号。
第一次论争,促使文学界提出了原爆文学发展的新方向,其成果是应该被肯定的。
论争没有定论,但是为第一次系统评价日本原爆文学的理论名篇——小林切秀雄主编的《原子力与文学》的诞生带来有益的启迪。
“文学家应当给予原爆文学以一席之地。原子力和文学的问题,在世界文学史上开拓了新纪元。”
通过在这次论争中的努力,支持者们为原爆文学争得了文学史上的一席之地,却使原爆文学失去了进一步发展的空间。
因为这次论争之后,对于原爆文学的研究,多数是关于政治与文学关系的讨论,对作品文本的分析和文学艺术价值的探讨依旧很少,原爆文学仍然处于主流文学的边缘。
第一次论争取得的成果显然不能令人满意,这也为第二次论争埋下了伏笔。
第二次原爆文学论争的导火索是1960年3月栗原贞子在广岛报刊上刊登的《围绕广岛的文学》。
文章中栗原贞子对由广岛作家组成的“广岛文学会”表达了不满。原因是,首先,广岛文学会以权威的名义对原爆文学进行有意的压制。
其次,其掌握广岛文人命运的生杀大权,拒绝承认原爆文学价值,将原爆文学排除在经典文学的范畴之外。
对于这些不公平的现象,栗原贞子对广岛文坛的文化审美标准的提出了犀利的质疑。
然而,栗原对日本文化缺失的指出,却换来广岛文学会冷漠的回应。他们坚持认为原爆文学无论在理论上还是方法论上都不成熟,以原爆为主题的文学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此后,广岛文学会会员松本宽撰文《为了文学的发展》提出了反对意见。
“有些人说:原爆文学问题应当作为一种象征来思考,但是,单纯地为了讲述原爆而创作的话,那样的文学只不过是一部纪录片而已。”
松本宽的观点从根本上否定了原爆文学的文学性,认为其仅仅是“纪录片而已”。
无独有偶,吉光义雄也发表了反对原爆文学的观点。
认为原爆这一题材太老了,不具有时代性,用它来创作文学作品只不过是炒冷饭,不会拥有读者,自然也就失去了文学存在的意义。
时隔8年再次掀起的原爆文学争论,正值世界反原子弹・氢弹大会成立五周年之后,日本各地轰轰烈烈的反核运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与民众热烈的情绪相比,文学界的冷漠让人心寒。
广岛和长崎遭遇核打击已然过去多年,支持与反对原爆文学的作家们依然各自行走在相反的道路上,双方谁也不肯多理解对方,似乎没有和解的可能。
想要捍卫原爆文学的作家们依然默默地耕耘着,进行着题材与艺术上创新的尝试;否定原爆文学的作家和批评家们也坚持认为原爆文学是不合时宜的,始终不肯正视和承认原爆文学的意义。
双方针芒相对的焦点在于是否承认早期原爆作品的文学性,而“文学性”正是原爆文学得以成立的根本性问题,否定了“文学性”,无疑是给原爆文学判了死刑。
但是反对原爆文学的一方常常偏离文学的轨道,观点中掺杂了大量的与文艺美学互不相干的历史、社会、政治等因素。
假设原爆文学在题材上去除了社会性,只着重描写个人的体验,那么这样的原爆文学是否就符合了传统文学的规范呢?
原爆文学是战争暴力的产物,对于这类题材的创作必然不能忽略其社会价值,否则原爆文学就丧失了其深刻性,丧失了对核时代人类生存危机的探查价值。
但具有社会性并不是文学的错,并不能掩盖作品的文学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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