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的风波之后,赫连野便将她转到了一个隐蔽的别院。赫连野为了那别院提了个意蕴很深的名字——恋心小筑。
那天正是龙陵王朝天启十一年十一月初九,胡夏国元丰元年。
柳随心便在那恋心小筑里住了下来。
不管她愿不愿意,想或不想,她都要给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安定的地方。
而她不能呆在龙陵王朝,如今能有一块安生之地,也是好的。
这时候柳随心不管是对爱还是对情都已放弃,经过这么多事情,她已经心碎无痕,再不要谈感情。
如果可以不动情,便不会受伤。
这里的日子一直很安静,仿佛时光每日也要拉长了许多,安定得让她觉得,曾经发生在那深宫之中的一切都不过时前生的一场梦而已。
这便是她最喜欢的日子,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她不要惊涛骇浪,也不要提心吊胆,就这样,等着她的孩子出世。
那便只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害喜的反应也来得很快,每日每日这孩子都要折腾她几回,于是柳随心迅速地消瘦了。吃什么吐什么,把赫连野心疼得恨不得把那肚子的娃拉出来揍一顿。
“为什么这小子这么会折腾人?等他出世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谁让他把你折腾得这么惨!”赫连野瞪着她尚未凸起的肚子,仿佛想用目光警告那未出世的娃儿。
柳随心脸色惨白,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又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就是个男孩子呢?也许是个女孩呢。”
“看这么调皮一定是个男孩,跟他爹一样,都是喜欢瞎折腾的人。”赫连野皱眉,见柳随心神情一暗,连忙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提到他。”
她摇了摇头:“提到就提到,反正他与我也再无关系了。”
赫连野带了几分探究地问:“你真的忘了他吗?若是真忘了那你决定接受我了?”
“赫连野,这是两码事。忘了他和接受你并不相干……”
他打断她的话:“随心,你叫我的名字何必叫全名呢?显得我们好不熟的样子,不如——”他的唇瓣一扬,带着一抹邪魅:“你叫我野,要不你叫我相公我也不反对的。”
柳随心淡淡道:“既然你不让我叫你的名字,那我就叫你王上,民女参见王上——”说着她还真要行礼。
赫连野连忙扶住她:“你——真是的,让你叫我名字就这么难?”
她没有回答,心中却觉得有些别扭。
他的名字,单字野,无论她怎么叫法,都觉得太过亲昵,像是恋人的叫法。叫他三字便又显得生疏了。“我叫你赫连吧,若是你觉得不够尊敬,我就叫你王上。毕竟你现在当了国王,不是吗?”
赫连野无奈地摇摇头:“随你,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谁让我拿你没办法呢?”
宝音从外面走了进来,悄悄附在他耳畔说道:“王上,龙陵王朝派了使节来,说是商议两国边贸之事。奴才派的人发现他们这次来的时候还似乎在寻人。”
赫连野眸光一闪,望了望柳随心。是来找她的?
柳随心奇怪道:“出了什么事吗?”
他摇了摇头:“就是一些国事,我去处理一下。”说完他立刻转身离开,等到离开了柳随心的视线他才问:“你确定他们是在寻她的?”
“奴才还不清楚,但是我见他们暗地里在城中拿着女子的画像打听,似乎不太对。我想恐怕他们是为了来找柳小姐的,所以立刻禀报王上。现在使者都在驿馆,王上要不要召见他们?”
赫连野沉思片刻:“晚上在宫中设宴招待他们,你派人通报一声。料他们也找不到她,毕竟我也没有把她带进宫中,而其他人也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宝音点了点头,:“奴才这就去办。”
赫连野哼了一声:“龙释天,你这会儿倒想起来找她了?既然如此为何让她伤心呢?”他是不会放她回去的,也不打算告诉她龙释天派人找她的事情。
他有自己私心,没错,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更担心她知道了会动摇了回去。
既然她如今在他的地盘上,他就不会再让她离开了。
“她是我的,龙释天,你以后都别想再跟她有什么了。”他眸光一冷,随即转身跨马回宫。
这一次的晚宴是设在胡夏国王宫待客的太乙殿。
龙释天派来的使者团里除了那些真正来洽谈边贸开放之事的大臣外,还有铁一。他是奉了皇帝的圣旨专为来寻找柳随心的。
“来,各位使节远道而来,本王略备薄酒,各位请吧!”赫连野笑道,随意观看着舞姬跳着胡夏的传统舞蹈。
“王上客气了。这次下官等人奉陛下之命来商谈开放边贸之事,也是为了两国百姓之大利,不知王上意下如何?”
赫连野敲了敲手指,似笑非笑地说;“这是好事。本王十分赞同,正好两国开放边贸,可以互通有无。”
他的目光扫到扮成仆人装扮的铁一,停留了片刻,又转向了其他地方,但眼角的余光仍然在瞥着他。
双方酒酣耳热之时自然是兴奋非常,喝多了些酒,胡夏国的酒最是烈,使节喝不多几杯酒醉倒了。而那仆役早已不见了。
赫连野却是眼中一派清明,根本不见半分醉意,见那人不见了,他立刻派人跟了上去,看他要做什么。
他总觉得那人的气势不对,好像也是练家子,还有那么几分眼熟,似乎是龙释天身边的人。
见使节都被灌醉了,他派人将他们送回,可是,那去跟踪的人半天都没有回来。
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干脆换上便服紧跟着出了宫殿,施展轻功在皇宫之中寻人。
话说铁一悄悄离开了太乙殿,就想到这王宫之中探上一探,看看能不能找到柳随心,或者跟她有关的消息。
他生性机敏,很快就发现被人跟踪了,立刻藏了起来。
待那人跑了过来,他出手制住他,低声道:“谁派你跟踪我的?”
“你好大胆子,居然敢擅闯王宫!”
铁一才不吃他这一套,扼住他的喉骨:“再不说我要你的小命!”
那人一惊,连忙道:“是……是王上派我来的,他说你鬼鬼祟祟的,说不定是奸细。”
铁一“啪”的一声将他打晕了拖进暗处,心想看来赫连野并没有发现他,只是怀疑他是细作。但这人也太过心细,他扮作仆役他还是发现他不对劲。
说不定皇后真会在这里。
他立刻朝后宫方向而去,半途经过一个宫殿,攀上屋宇,只见里面不知是妃子还是什么人,两个明眸的少女正在说话。
那红衣的少女叫道:“气死人了,今天你邀我到宫里玩,我看到王上,他都不肯理我!”
绿衣少女嘟起嘴:“我看三哥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迷晕了头了。”
铁一正要离开,忽然听到那红衣少女说:“也不知道那个汉女是什么来历,王上突然就把她带来,也不知道他现在把那个汉女藏在哪里了。真是气人,我越想越生气。夏芳,你说我哪点比那个汉女差了?”
“也许三哥是在乎她肚里的孩子,毕竟她可是有孕在身的。”
铁一心中一震,汉女?怀孕的女子?
那会是谁?难道会是柳随心!?
铁一立刻掏出几颗珠子朝着殿内的蜡烛射去,顿时殿内一片漆黑。
而他是高手,夜间也可视物,乘着混乱之时立刻飞身而下将其中一个女子劫了出去。
待他将那女子劫出了王宫,回到驿馆之中,这才放开了她。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耶律红罗惊得粉脸煞白,她见眼前男子蒙面,顿时要拿鞭子抽他,却被铁一扯掉了鞭子:“你等等,我只是让你认个人。”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本郡主?”耶律红罗哼了一声,“哪来的贱民?”
铁一冷冷:“你若是不听话,就休怪我无情。”他说着将怀中的画像掏出来递给她:“你见过这个女子吗?”
“贱民我怎么可能见过?”她往上瞥了一眼,却是一惊,定睛一看:“怎么是她?你是她的谁,为什么要找她?”
“你见过她,她就在盛京对不对?”
耶律红罗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她心中打着小算盘,心想若是这个人想要来带走柳随心,那正合她意。
“这是我失散的妹妹。我是来带她走的。”铁一也没告诉她真实情况:“我听到你和别人说起,她被你们的王藏了起来,还怀孕了?”
“她是你妹妹?”耶律红罗想了想,低声笑了起来:“好得很。是啊,王上把她藏在宫外了,谁也不知道她在哪儿。你若要带走她,就在盛京城里找,要不然就是找王上要人。我看你也没这个胆儿。”
铁一并不理她,只是心头盘算,若是柳随心怀孕了,按时间算,怎么也应该是龙释天的孩子。那是龙子,他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找到带回去。
他抬头看了眼耶律红罗,忽然抓住她”啪”的一声点了她的昏睡穴,打算把她先送回去再说。
正在他要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人低低的威胁声:“你要把她带到哪儿去?”
铁一抬头一看,只见赫连野斜倚在窗棂旁边,不知道何时他居然进来了,而他甚至没有察觉到!
“你把皇后藏到哪里去了?”他也不啰嗦,开始就开门见山地说清。
赫连野懒懒地挑眉:“看来你果然是龙释天派来找人的。阁下尊姓大名?”
铁一揭去脸上的面巾:“铁骑十三卫铁一。”
“原来是铁骑十三卫的人,难怪我就觉得你不对劲。这么说,你是来带走她的?”
铁一点头:“你这是明知故问。你将我朝的皇后带走,她如今还怀了皇上的龙子,我自然是要将她带回的,怎么能容忍你如此无礼,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向皇上禀明你的罪状!”
赫连野嗤笑一声,状似为难地叹道:“可是,谁告诉你她怀的孩子就是龙释天的?”
“当然是,算时间怎么也是皇上你,毕竟从那时到现在还不过半个月。”
赫连野笑道:“可是那是我的孩子,不是龙释天的。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主动跟我走呢?自然是因为我是孩子的父亲了。”
“你胡说,你何时进的宫,这不可能!”
赫连野哈哈大笑,“我何时出的宫你都不知道,又知道我何时入宫的呢?实话告诉你吧,皇后早就是我的人了,她第一次离开皇宫时我也跟她在一起。我早就在宫里呆着了,这次就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才要带她走。先前楚向晚本来就要把她带走了,但是皇帝闹了一出剖心,她没忍心,可是等皇帝发现她怀孕的事情,一算日期就知道,那不会是他的孩子。她才会跟我离开。”他说的言之凿凿,像是真的一样。
铁一哼了一声:“你想骗我,不可能。如果皇后被你逼迫……”
“你觉得她是被逼的吗?她若是被逼的怎么还会给龙释天留信?”
铁一皱眉,没错,当时柳随心是给皇帝留了信的,而且还带走了自己的东西,看起来根本不是被逼的,而是自愿的。
难道真如他所说?
那皇后岂不是红杏出墙给皇帝戴绿帽子么?
赫连野在椅子上大方地坐下,笑吟吟地望着他:“她既是我的女人,还怀着我的孩子,我很快就会立她为王后。你今天可以选择死在我手中,也可以选择回去,回去之后该说什么,我想你可能不太清楚。”
铁一哼了一声:“别以为你威胁得了我!”
“我没有要威胁你啊。”他淡淡地说:“你大可以回去告诉龙释天实情,但你可猜得到他会做什么?我看他一定会发兵来攻,满朝文武不会答应,天下人也会议论他这个为一个女人而不顾天下的昏君,他苦心建立的威望就全毁了。何况,他为的什么,为一个罪臣的女儿?我是不怕的,就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被戴了绿帽子好了。你说是不是很精彩?当然了,你既是不受威胁的人,那我只好杀了你了。”
铁一一震,想到皇帝为皇后那痴狂的样,先前光是为了留住她,他就能使出剖心的极端手段,若是告诉他,柳随心怀了别人的孩子,那后果——真是不敢想象。他一定会发疯似的攻打胡夏国,到时候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铁一一直对柳随心有偏见,他觉得这个女人三番五次离开皇帝,跟着别人走,总是不守妇道的女人。而且她又是柳承浩的女儿,朝中大臣早就想让皇帝废了她了。现在她既然已经跟了赫连野,还怀了人家孩子,再回去怎么也不合适吧?
不如瞒着皇帝,他想时间一长,皇帝自然会忘了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赫连野见他还有些动摇,又道:“我知道你们铁骑十三卫世代忠于皇室,你们的行动难道不为皇帝考虑吗?什么是对他好的,什么是对他坏的,你分得清吧?你也不想我们两国交锋,让生灵涂炭吧?”
铁一冷眼望着他:“你今天没有见过我。”
赫连野点头:“对,我没见过你。你我都是明白人,该怎么做,我也不多说了。”他低头看了眼耶律红罗,目光一冷。
他抱起耶律红罗,跳窗离去,临走前还笑着望了眼铁一。
他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铁一不会跟龙释天说任何事。
等到他再回到了皇宫,将耶律红罗带进寝宫内,解开她的穴道,冷眼等着她醒转。
没过多久,耶律红罗就幽幽醒来。
一见到他,她倒是半晌没反应过来:“王上?”
“红罗,我只跟你说一遍,不要再让我发现你做出任何威胁到柳随心的事情来。今天你犯的错,别让我以后发现你再犯!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就拿你的命抵!”他恶狠狠地说着,不是恫吓,而是真实的话语。
耶律红罗见他俊脸上杀气重重,不由打了个冷战:“可是那个女人……”
“你还说!今天若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我早就要了你的命!”赫连野低头看着她:“你以为那个人带得走她么?没有可能。”
耶律红罗气道:“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你这么袒护她,我……我去告诉太后去!”
“你敢!”他忽然掐住了她的脖子:“你是想现在就死在我手上是不是?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耶律红罗吓了一跳,脖子被扼住,她差点喘不过气来,:“放……放手……”
“若我知道这件事被任何人知道,你和夏芳都逃不了干系。就算她是我妹妹,我也不会放过!”
他推开了她:“滚出去!”
耶律红罗爬了起来,被他冷眼一瞪,匆忙跑了出去。
赫连野低头望着那案上的蜡烛,心中起伏。
说他手段卑劣也好,他是不会放她走的。
他要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不能得到的。爱情也是一样。
随心,你只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