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已经是胡夏国元丰二年。
柳随心已经在胡夏国待了半年多了,现在正是初夏时节,离她快生产的日期也不远了。
这段时间天下无事,赫连野时而会来看她,而她除了待产之外也并没有什么事情。
那天的天气舒适怡人,柳随心在家中呆得有些烦闷,便要朵丽和朵灵两人带她出去到附近街上看看。
“可是夫人,王上说了不让您随意出去。而且您现在又大着肚子,若是出去,怎么也不方便啊。”朵丽为难地说。
柳随心望着自己的肚子,叹道:“这个小家伙还没出来,却要把我给折腾坏了。没事的,孕妇多走些路也有助生产,我没有那么娇弱。”
朵灵笑道:“就是朵丽一天到晚的担心这担心那的,我们带上侍卫,就去附近转转便回来,谁又会对一个孕妇做什么呢?”
朵丽瞪了她一眼:“万一出了事,朵灵你承担啊?”
“好啦,我担着,若是出了事,也怪不到你们身上来。”她起身,在两个女婢的搀扶下缓缓离开恋心小筑,往附近的大街上走着。
朵灵调了几个卫士跟随着她,三人在街上玩了片刻,柳随心就累了,因她现在怀孕不必平时,因此就打算回去了。
恰在这时,大街上烟尘滚滚,忽然一阵紧促的马蹄声传来,混乱之中隐约听到摊子打翻、孩童哭叫的声音。
柳随心被那阵烟尘迷了眼,正奇怪出了什么事情,眼前就看到一匹血红色的宝马奔驰而来。那匹马健壮高大,浑身像是被血给染红了一般,它长嘶一声,似乎想摆脱那骑在马上的人。
这匹马野得很,那骑手控制不住,于是那马儿一路狂奔而来,居然朝着站在路边的她们而来了。
“啊——”朵丽尖叫一声,匆忙地拉着她往后退去,奈何她因为怀孕,行动极其不便,还没躲开,眼看那匹大马就要扬起马蹄朝她身上踩上来。
马上的骑手一惊,眼见那马儿要踏上一个孕妇,他猛然提起缰绳,硬生生地将马儿转了个方向!
那马蹄惊险地从柳随心眼前滑过,落在离她不到几寸的地方。
朵灵和朵丽连忙把她往后搀扶,柳随心惊魂未定,只见那匹血红宝马嘶鸣着,又挣扎着要跑,却被那马上的骑手给控制住了,终于过了片刻它不再动弹了,似乎是被骑手给驯服了。
那马儿刚一被驯服,骑手连忙跳下马来,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俊朗公子,穿着一身劲装,浓眉大眼:“惊了这位夫人,实在是抱歉,我本来是要驯马的,岂料这马儿太过野性,闯出了马场跑到大街上来了。这位夫人,请问你是否伤到哪儿了?”
朵丽气道:“你也不看看地方,驯马能驯到大街上来!我家夫人可快生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吃不了兜着走!小心我让卫士拿了你!”
那公子望了望柳随心,见她眉目清丽,眉宇之间带着一股胡夏女子少见的纤弱书卷气,这时她唇瓣微动:“这位公子,以后还请你小心些。我还有人保护,方可无事,但方才若是个孩童或是别人,只怕已经铸成大错了。若是小事上都不能谨慎行事,何谈国家大事?”
他听她出口不凡,又见她身边几个卫士,心道是官员的眷属。“今天都是耶律擎的错,夫人府上何方,我现在就送夫人回去,稍后就让家人送上赔罪之礼。”
柳随心摇摇头:“这倒不必了。朵丽,我们回去吧。”
“哎。”朵丽瞪了一眼耶律擎:“今天便宜你了!”
“夫人,还是让我送您回去吧!”耶律擎倒是执着。
“公子不必了,我家就在这附近,无需相送。”
她转身与丫鬟卫士一同离开。
耶律擎正寻思这个像是汉女的姑娘是哪个官员的眷属,倒真是有几分识见,耳边听得一声少女的娇喊:“五哥,你在这发什么呆呢?那马儿呢,驯服了吗?”
耶律擎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容貌俏丽的红衣少女骑马飞奔而来,马儿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耶律红罗。
原来耶律擎是左贤王耶律烈的五公子,耶律红罗的哥哥。
“刚刚这野马差点撞到一位孕妇,还好我已经把它驯服了。这汗血宝马果真是烈性十足。”耶律擎拍拍高大的红马。
“差点撞到人?那人呢?”
“就是那位夫人——我看她的气度不凡,像是汉女。”耶律擎指着那还没走出很远的柳随心。
“汉女,怀孕的?”耶律红罗突然想起什么,难不成会是柳随心?
她突然驾马跟了上去。
“红罗,你要去哪儿?”耶律擎也骑上马跟了上去。
耶律红罗悄悄跟了过去,眼见那几人进了一个宅子。她躲在旁边看得分明,那怀孕的女子分明是柳随心无疑!
“好呀,原来王上居然是把你藏在这里了!怪不得都找不到你!”她狠狠地甩了甩鞭子,瞪着柳随心的肚子。
“红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识她?”耶律擎跟了上来,好奇地问道。
耶律红罗气道:“这个死贱人,我恨不得进去杀了她才好。也不知道她凭了什么将王上勾的神魂颠倒的!”
“什么,王上?她是王上的女人?”耶律擎一惊。
耶律红罗捂住嘴,知道自己失言了,吓得脸色一白,想起赫连野说过不准泄露风声的话,她连忙摇头:“没有,五哥你听错了!”
耶律擎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红罗,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耶律红罗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我也不能告诉你!”她调转马头离去。
耶律擎从她的态度得知了方才碰到的汉女果真是王上的女人。
“王上居然快有孩子了,他为什么不把这个女子接进宫里,而要藏在宫外?”耶律擎疑惑地想着。
“不行,我要去问问父亲。”他立刻调转马头转身回府。
一进了府,来不及听仆人恭喜他驯服马儿,他立刻急匆匆地去书房找父亲。
“你说什么,王上在外面藏了个怀孕的女人?”左贤王耶律烈一惊,想起上次他出使龙陵时,王上要他带的那枚戒指。
“来人,把七小姐给我叫来!”左贤王来回在书房中走了片刻:“擎儿,你那女子长得什么模样?你说说看。”
“父亲,那女子容貌清丽,带着一点书卷气,言语不凡,不像是寻常女子。”
左贤王皱眉:“难道真的是她?”
“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贤王摇了摇头,见耶律红罗请安进来,皱眉严厉地问道:“红罗,王上藏在外面的女人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
耶律红罗一惊,恶狠狠地瞪了兄长一眼,“哪有,是五哥听错了。”
“听错了?你这个丫头,我平日宠你,不是要你坏事的。说,那个女人是谁?”
耶律红罗见父亲这般严厉,为难地说:“可是我不能说啊,父亲,王上不准女儿跟别人说这件事,不然他便要杀我!”
“好,你不说,我亲自去看!”左贤王说着就要转身出去。
耶律红罗连忙拉住他:“爹,你听我说啊。那个女人叫柳随心,是王上从龙陵带回来的汉女,怀了王上的孩子,快要生了现在。”
“她姓柳?”耶律烈大惊失色:“完了,完了。王上真是糊涂了,他居然真的干出了这种傻事!”
耶律烈在书房中来回走动着,耶律擎不曾见沉稳的父亲露出这么焦急的表情,心知出了大事,叫人把妹妹支走,这才问:“父亲,你认识这个女子?她到底是什么人?”
耶律烈望着他,一把浓眉皱成了川字。他捋着胡须:“擎儿,这件事很严重。那女子不是平常人,而是——龙陵王朝的皇后!”
耶律擎诧异地睁大眼睛:“她是皇后!这如何可能,王上怎么可能把别国的皇后弄来?”
“她又姓柳,以你的描述十之八九便是她了。上次我去出使,王上就悄悄让我把我国皇后的宝戒送给柳皇后,被龙释天给退了回来。我问王上,他就如实告诉我,他要让柳皇后当他的妻子。”
耶律擎叹道:“居然会有这种事。她真的是皇后?”
“不行,擎儿,你即刻随我去探望那女子,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柳皇后。如果是,那麻烦大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可以成为我国的王后!”
“是,孩儿即刻就随您去。”耶律擎带着满心惊叹和父亲一道出门。两人骑着快马,只带了几个随从就到了恋心小筑。
应门的童儿问道:“二位是……”
耶律擎笑道:“白日我的马在街上不慎惊到了夫人,现在特与家父略备薄礼谢罪的。”
“哦,原来朵丽姐说的就是你了。不必了,我家夫人不见外客,二位的心意就心领了,请回吧。”
耶律擎偏是不动,推开那童儿闯了进去:“我只是来赔礼,去知会你们夫人一声。”
童儿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他眼瞥到朵灵走过,连忙叫道:“朵灵姐,你看这位公子非要见夫人!”
朵灵一见他,皱眉道:“怎么又是你?这位公子,我家夫人说了不跟你计较了,你怎么又来做什么?”
“我来赔礼道歉的,这位是家父左贤王。”
“左贤王?奴婢参见左贤王!”朵灵吓了一跳,没想到耶律擎竟是左贤王的公子。
耶律烈淡淡道:“现在就带我们去见你们夫人。”
“但我家夫人不喜见外客,王爷您……”朵灵的话被他的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得收回去了。但她一想,左贤王也未必知道夫人的身份,如今不让他见,反而惹人疑窦了。
“好,奴婢这就带王爷和公子去见我家夫人。”朵灵为他们引路,绕过假山,前方流水小桥,颇有几分江南雅致。
水榭上一座八角亭中正坐了柳随心。
越近了那水榭,一阵幽幽的琴声便随风轻轻飘送而来。
那琴声幽咽缠绵,带着一分淡淡的忧伤,仿佛半开的昙花,不过多久便要谢去。
随着琴声响起,一阵哀切的歌声随之响起:
红酥手黄藤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世情薄人情恶
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乾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栏
难难难
春如旧人空瘦
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人成各今非昨
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询问咽泪妆欢
瞒瞒瞒
耶律擎心中一震,听着那幽咽的曲调,瞬间心思就被这女子给夺了过去。
她在愁什么,为何她的曲调如此凄婉,如此哀伤?好像是想起了伤心的情人。
她真的是别国的皇后吗?
耶律烈却是深皱眉头,到了水榭附近,只听琴声停了,朵丽的声音传来:“夫人,你的歌声真好听,琴声也好。就是我听不太明白,为什么夫人你的歌声这么悲呢?”
“没什么,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好久不弹琴,都生疏了。”
“夫人!”朵灵喊道:“白日的那位耶律公子来跟你赔礼来了!”
柳随心转过身来,见耶律擎一双炙热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又看到一位老者在他身边,“耶律公子,我已经说了,不必赔礼了,我也并无损伤。还是请您回去吧。”
“夫人可还记得安康城中的摄政王府吗?”耶律烈试探地问着。
柳随心心中一怔,脸上并无表情:“阁下为何问我这个问题?”
“夫人,这位是左贤王。”朵灵对她使了个眼色。
左贤王?他如何知道自己跟摄政王有关?
“民妇不知左贤王驾到,有失远迎了。”
左贤王和耶律擎一同走进了水榭中坐下:“其他人都退下,本王有事情要问你们夫人。”
朵丽和朵灵面面相觑,却见柳随心微微一笑:“去吧,王爷有什么事,请问便是。”
左贤王笑道:“我们也不必废话了,柳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