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爱恋五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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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锦江河畔鸳鸯冢 (5)

丁伶伶说:"她的脚极小,眉毛修长,画上就没有画出来。她能诗会文,词草翰墨无人能比,这画上如何能表现出来呢!"

帅府公子说:"我就选定她了!"

丁伶伶又说:"恐怕不行。听说她心里已有所属!"

帅府公子说:"谁敢和我争!"

丁伶伶说:"恐怕她也不是处女了!"

帅府公子说:"我只要能得到她做夫人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事我不计较。"

丁伶伶认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再说话。

帅府公子要求父帅前去提亲,当时王通判还在眉州,尚未去上任。帅府来提亲,王通判坚决拒绝。但他位低官小,经不住帅府的威逼,只好答应下来。

当晚娇娘将帅府婚书拿到申纯房中泪流满面地说:"帅府以势压人,父亲无力抗婚,已经应允了,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申纯一听有如晴天霹雳,差点昏倒。半天才安慰娇娘说:"只好尽力想办法,看有无奇迹出现了!"

从那以后,申纯和娇娘频频接触,试图抓住机会相爱。然而每次见面不再是欢乐,而是凄凄惨惨,抱头痛哭。

娇娘常在房里发出忧伤的歌声,满院子的人听到后都潸然泪下。她想以歌声来抒发她的一腔钟爱,安慰申纯;她想用歌声来诅咒权势逼婚。

申纯听到后肝肠寸断,实在难以听下去,就写了一首《一丛花》请娇娘唱。其词曰:

世间万事转头空,何物似情浓?新欢共把愁眉展,怎知道新恨重逢。媒说无凭,佳期又误,何处问流红?欲歌先咽意忡忡,从此各西东。愁怕到黄昏,窗儿外疏雨泣梧桐。仔细思量,不如桃李,犹解嫁东风。

一曲唱完,申纯和娇娘泪如雨下,又是一阵抱头痛哭。无计可施,娇娘就尽力满足申纯的一切需求。他知道申纯最喜欢收藏古玩珍奇。她就将自己的金银、珠宝、首饰全拿出来,为申纯收购珠宝玉器、古玩、珍奇。

酒入愁肠愁更愁。一天晚上,全家人在一起吃了几杯酒,申纯回房后愁上心头不能入睡,娇娘就在床前陪着他。申纯问:"近日你为何待我特别的好?"

娇娘说:"我侍奉你的日子不会太多了,我只想多用一些时间和力量,来报答你的知遇之恩。但短短的时间,我又哪能报答完你的相知相爱之恩呢?"说完两人又抱头痛哭。

几天以后,娇娘卧病不起,有近两个月不能去陪伴申纯。

一天,王通判外出访友,侍女们将娇娘扶到申纯房里。她呜咽着对申纯说:"我已病入膏肓,难久于人世,我生不能与你成双,死也要与你成对。"说完就倒在申纯怀里,神色恍惚,似无知觉。

侍女和申纯急坏了,立刻扶她到床上。过了大约半小时她才苏醒过来。

从那以后,申纯也常神志恍惚,说话疯疯癫癫,有时甚至不省人事。王通判感觉非常奇怪,急忙找医生诊治,但始终找不到病因。

娇娘的病好了一点,但心情仍然很差。一天她生气骂新来的小丫鬟绿英,绿英就将她和申纯私通的事告诉了老爷。

王通判听到十分生气,将飞红叫来查问。飞红对王通判说:"老爷,小姐知书识礼,难道不知道女人贞节的重要吗?何况她一向寡言自重,洁身如玉,行慎言谨,这都是全家人看到的。而申公子功名在身,举动不妄,连厅堂也不敢擅入,他从不和娇娘谈笑,若有如此丑事,难道我会不知道吗?小人之言不可轻信。小姐有病在身,婚期在近,不可闹出事来,害了小姐,坏了王家的名声......"

王通判觉得飞红说的在理,也就罢了。

王通判答应了帅府的亲事,申纯本已无力回天,十分失望,而今遇绿英告状,他感到再在王家住下去已无多大意思,只能徒增烦恼。于是他偷偷去对娇娘说:"我们已经山穷水尽,这辈子再无缘成双成对了。我们私下往来的秘密也被揭穿,我再也不能在这里住下去了。你还有两个月就要出嫁,我不能不走。希望你结婚以后,善待新夫,家庭幸福。我们就此永别了!"

娇娘气愤地说:"三哥堂堂七尺男儿,尚不能保护一个弱女子,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就心甘情愿地把我让给别的男人吗?你好残忍啊!"她擦干眼泪又接着说:"既然我已经把身子交给你了,就不会再让别的男人来碰我。......"她再也说不下去,就伤心地掩面大哭。

申纯心如刀绞,不知如何来安慰娇娘。

正在这时,家书传来。信中说父亲病重,叫申纯立即回成都。第二天接申纯的车马已经等在门外。申纯只好挥泪,到前厅去与舅舅告别。舅舅见家事紧急,不便挽留,即送申纯出大门。娇娘藏在树后目送申纯,又不敢哭出声来。

申纯上车前,舅舅对申纯说:"你回去后,倘若你父亲身无大碍,你一定要早些回来。娇娘婚嫁在即,家务纷纭庞杂,家中无一主事之人,我还盼着你回来帮我......"

申纯故意说:"表妹婚期已近,我回家还须陪伴父母一时,我想赴任之期不会太久了。因此,我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拜望舅舅和表妹,请舅舅多加保重。"

王通判说:"你等等。你表妹即将出嫁,你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从此以后,你们不知是否还有见面的机会,你应该再见她一面。"随即他转向飞红说:"你去叫娇娘出来,送他三哥一程!"

娇娘听到父亲叫飞红喊她出去告别,就转身跑回闺房。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情感。飞红派了几批丫鬟去喊她,她都不出来。申纯等了很久不见娇娘出来,十分失望。舅舅看到天色不早了,怕耽误他的行程,就让申纯上车走了。

申纯走后,娇娘日夜悲啼,容颜顿变。病越来越重,终日卧床不起。飞红见她命不久也,偷偷派人前去给申纯送信,叫他快来和娇娘诀别。

申纯瞒着父母半夜里和来人逃回眉州。偷偷溜进娇娘房里,住了两天,又偷偷乘船回成都。上船前他希望再见娇娘一面,但娇娘不能出来。他一直等到第二天,王通判去送别的官员上任不在家,娇娘才在飞红陪同下,走到江边登上船去拉着申纯的手泪水长淌,断断续续地说:"三哥,永别了!我们拥炉而坐时曾说过,我俩今生不能双宿双栖,我将以死报答,我不会违背誓言。你青云万里,希望你选一佳偶,共享荣华富贵,不要再挂记我。"

她边说边掏出剪刀,剪下一片衣袖,送给申纯。

申纯紧紧抱着她,眼泪哗哗向下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娇娘接着又说:"谢谢三哥在我死之前,冒险前来看我最后一眼。这种机会以许不会再有了......"她越说越悲伤。飞红也在一旁不断擦泪。

飞红怕她昏倒在船上,故意哄她说:"小姐,老爷快回来了,我们回去吧!"

娇娘含着泪念了一首绝句:

合欢带上真珠结,个人团圆又无缺。

当时把向掌中看,岂意今朝千古别。

申纯泣不成声,只是不停地向表妹作揖告别。

娇娘回去后,托病在床,装疯卖傻,成日里蓬头垢面,试图以此逼父亲退婚。可是那王通判却照样办理迎亲事宜。

不久,帅府的迎亲花轿来了,王通判逼着女儿上轿。娇娘一气之下,抽出剪刀刺颈自杀。幸亏抢救及时,娇娘才活了过来。

娇娘活过来后,又采取绝食抗争。王通判要飞红去开导娇娘。飞红对娇娘说:"姑娘聪明伶俐,难道不明事理。帅府位高权重,家财万贯,公子英俊潇洒,十分钟情于你,你又何苦自杀呢!"随即她把帅府公子的画像拿给娇娘说:"你嫁给这样英俊的公子,不会辜负你的才貌吧!"

娇娘看了看说:"帅府公子虽然风度翩翩,风流倜傥,但他不是我的意中人。我非三哥不嫁,主意已定,你就不要再劝我了。"

飞红知道娇娘曾送一付香佩给申纯,她托人仿制了一付同样的香佩,并在香佩下挂着玉环香佩,拿去骗娇娘说:"这是申公子送来的,他现在已另寻新欢,特将这香佩退还给你。希望你忘了他。"

娇娘泪流满面说:"我和三哥相好数年,他的心意我最了解,他知道我即将出嫁,特送香佩来开解我的愁肠。"她接过香佩看了看又说:"姨娘,你不要拿假香佩来安慰我。我原本就想到三哥不会这样做。起初我主动追求他、委身于他,而今要我背叛他嫁给别人,那我不成了荡妇了吗?我既不能保守贞节,又不能和三哥厮守终身,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姨娘,我知道你待我恩重如山,支持我和三哥好,但你也无能为力,我死了也会感激你的。但请你不要再劝我了,我以死相报三哥的决心已定......"娇娘无力再说下去,慢慢地闭上眼,泪水不断从眼缝里流了出来。

飞红知道再说也无济于事,立即去将娇娘的话报告了王通判。王通判听到娇娘要以死相报外甥时,眼里充满了泪花。他既可怜女儿,又畏惧帅府势力。而且婚事已定,不可改变。他再叫飞红去劝娇娘。

飞红再次来到娇娘房里,娇娘强撑起来,要飞红递给她一张纸,一支笔。接过纸来,她写了一首诀别诗要飞红转交申纯。诗曰:

如此钟情古所稀,吁嗟好事到头飞。

汪汪两眼西风泪,犹向阳台作雨飞。

月有阴晴与圆缺,人有悲欢与离合。

拥炉细雨鬼神知,拼把红颜为君绝。

写好后她把诗稿递给飞红,就慢慢闭上眼,停止了呼吸。

飞红大哭,连忙跑去报告王通判。

王通判跑到女儿面前泣不成声。他斥责飞红说:"当初你为何不告诉我真话?酿成了如此的悲惨下场,这都是你的过错!"

飞红在内心说:"这都是你想攀高门的过错,反来怪我!"但她毕竟是小妾,哪里敢顶嘴丈夫呢!她只有含着一肚子的委屈与同情,给娇娘办理丧事。

第二天,王通判怒气平息,和蔼地对飞红说:"事已至此,不能再说什么了。两次拒绝妹妹的提亲,都是我的过错。我既对不起妹妹,更对不起女儿和外甥,我是罪大恶极啊!"他边说边流泪,痛心疾首责备自己。

飞红看到此种情境,一边跟着流泪,一边劝丈夫说:"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老爷你就不要再自责了吧!"

再说申纯收到娇娘的诀别诗时,报丧的人也到了。申纯一听昏倒在地。醒来以后,泪如泉涌,茫然若失。成天不吃不喝,对着娇娘的诗稿发呆,口中喃喃自语,仿佛在和人吟诗作对。

第二天,他提笔写了一首《忆瑶姬》。词曰:

蜀下相逢,千金丽质,怜才便肯分付。自念潘安容貌,无此奇遇。梨花掷去,还惊起,因共我拥炉低语。今生拼两两同心,不怕劳人间阻。此事凭谁处?对神明为誓,死也相许。徒思行云信断,听箫归去,月明谁伴孤鸾舞?细思之,流泪如雨。便因丧命,甘从地下,和伊一处。

申纯的哥哥看到这首词后,再三安慰申纯。但申纯不理不睬,又在壁上题了一首诗,告别爹娘曰:

窦翁德邵如椿古,蔡母年高与鹤齐。

生育恩深俱未报,此身先死奈虞兮!

题毕就用娇娘所送香罗帕在书房自缢。幸亏家人及时发现救了过来。

申纶又来劝弟弟说:"大丈夫志在四方,弟弟功名刚就,正是青云直上之时,天下美女如云,何必为娇娘去死呢!"

申纯不语,这时申纯的父母赶到床前。母亲对他说:"儿啊,这不是父母不成全你们,前生阴缘,命中注定。你们既然无缘,你就认命,忘了她吧!"

申纯流着泪气喘吁吁地说:"爸,妈!孩儿不孝,不能再侍奉你们了。二哥才学优异,妙龄及第,前程万里,光宗耀祖,显赫门楣,承继香火的任务就交给二哥了。儿死后,望父母不要为我伤心。"

随即他又转向申纶说:"二哥,父母亲年迈需要侍奉,小弟不孝,不能承欢父母膝下,报答父母养育之恩。我死以后,请二哥代小弟行孝,我在阴曹地府死也瞑目。"

他说完就失去了知觉,一会儿就停止了呼吸。

王通判得知申纯因思念娇娘而死的消息后,哭得像泪人一样。他认为那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既痛恨自己,又思念一对儿女,躺在床上几天吃不下饭,幸得飞红多方面劝解与照顾,他才活了下来。他流着泪对飞红说:"在生是我害苦了他们,没有让他们结为连理,他们死后我要将他们合葬,满足他们生前的愿望,让他们言欢九泉。"随即他起床给申纯的父母写了一封信。

申纯的父母收信后,完全赞同两个孩子的灵柩合葬。王通判选择吉日,要全家人沐浴更衣,斋戒三日,然后由飞红陪同,起灵将娇娘的灵柩送到成都与申纯合葬。

灵柩到达成都以后,申纯家里为他们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当时从成都到眉州主要是走水路,随锦江而下经青衣江到眉州。因此,两家父母决定将他二人合葬在锦江边,以方便他们的阴灵来往于成都与眉州之间看望两家父母。

办完丧事回到眉州的第二天,飞红与丫鬟小慧从娇娘生前的卧室门外经过,她们仿佛听到娇娘和申纯在房中说笑。飞红忙跑去报告王通判。王通判进女儿的卧室,抬头忽见墙上有一首词曰:

蓬闺爱绝,长向碧瑶深处歇。华表来归,风扬依然人事非。月光如水,偏照鸳鸯新冢。黄鹤催斑,此去何时得再还?

王通判看了词,更加怀念女儿和外甥。正在悲痛擦泪时,壁上的字色却不断变淡,一会儿就消失了。

(史料出自《古今情海》、《情史类略》、《香艳丛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