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庄周今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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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庞涓急于建功,几次在张仪跟前提出,立即调兵攻打小国中的任何一个,树威风,以便在将来的某一天,一举攻下韩、宋、鲁、赵,成秦、楚、齐、魏四国对峙,再各个击破,最后独掌天下大权。张仪觉得庞涓勇有余,谋不足,说:"自周天下势力日衰,各国争霸,已数百年,民生涂炭。如果没有正当理由而兴师动众,必定民怨沸腾,弄不好会祸起萧墙,还是看机会行事为好。"

庞涓仗他和张仪是同门弟子,说:"想不到你也是个瞻前顾后的庸夫。"

张仪说:"事关重大,非得详尽禀报大王不可。"

庞涓说:"惠王对师弟言听计从,何不早早建言?"

张仪说:"国事繁多,惠王还无暇顾及此事。"

庞涓想想急也无用,不再言语。一日,惠王退朝,留下张仪,说:"爱卿喜不喜欢射箭?"

张仪立即明白年轻惠王的意思,说:"若论射箭,微臣远不及庞涓,是否即召进见,大王亲自看看他的能耐?"

惠王说:"难得孤有空闲,叫上庞先生,一起外出转转吧。"

惠王酷爱骑马,酷爱狩猎。武侯尚武,健在的时候,常常带他和随从,在山野纵马奔突;或观武士角力,有时还亲自上阵,以壮士气。而今惠王年近四十,兴趣依然不减。惠王说的"转转",就是要骑马外出狩猎。惠王狩猎只带贴身护卫,不着官服,不许称呼"大王"、"王"之类,只许叫张二王五;不许带宫里任何物件,以防被歹人认出,发生不测。张仪按惯例做好准备,禀报说:"是否即刻告知庞涓?"

惠王说:"孤尚不知此人秉性,爱卿可要小心。"

张仪凭自己对庞涓的了解,说:"臣愿以性命担保。"

张仪不放心,亲自登庞涓家门,见到庞涓,开口说:"庞兄,你建功时候到了。今日大王高兴,约你我外出狩猎,庞兄可趁机言及发兵之事。只是对惠王必得忠心不二,这是小弟用头担保的。庞兄若做得到,即可同往。"

庞涓随即抽出腰刀,割指发誓说:"小人要是对魏王有二心,即死于刀下。"

张仪说:"张某不过是提醒庞兄罢了,不必如此。"

惠王喜欢骑马,命备一匹烈马侍候。惠王、张仪、庞涓和惠王贴身护卫全扮作猎手模样,骑马出郊西。这里地面平坦,满眼草丛、小树,不时有野物出没。惠王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张仪说:"王兄如何玩法?"惠王说:"专打大兽。"

张仪问:"大花猛兽打不打?那东西可是危险,弄不好反为所伤。"

惠王说:"爹有训,干大事,一件算百件;干小事,百件还算不了一件。"

张仪说:"明白。"

惠王说:"你不明白。"

张仪低头不语,惠王说:"我用你干什么,用你来守这破家吗?你给我举荐庞涓干什么,是来陪我玩的吗?"

张仪说:"小人早有打算,见王兄太忙,不敢冒昧进言。"

惠王说:"我死了就不忙了。"

惠王和张仪并马前行,两人说什么,别人听不见。其实,惠王出游狩猎是假,问计于张仪是真。这件事太重大了,耳目无孔不入,稍有不慎,走漏消息,后果不堪设想。张仪见惠王垂询,把成胸已久的谋划简要地说了,惠王听罢,大笑,说:"好你个张仪,难怪是从鬼谷子那里出来的,一肚子鬼主意,好,就照你说的行事。"

张仪怕庞涓鲁莽,没有马上告诉他,而装做无事的样子。庞涓自知不该和惠王走得太近,离开几十步,见惠王忽然兴高采烈,又听到个"好"字,猜想一定是张仪向惠王禀报了什么事,但不好问。他眼前的地位,还不允许直接和惠王说话,只能耐心等待张仪告诉他。

在长满草莽的野地里走马,小野物倒是不少,惠王没有兴趣,回头对张仪说:"没意思,遛一趟马吧。"说吧,两腿一夹,马身子一耸,四蹄离地。马本来性烈,耐不住惠王慢吞吞地骑在背上。这下成了脱缰的马,狂奔起来。张仪吓坏了,要是不能很快制服烈马,惠王即便不摔死也会吓坏,他作为上卿,哪怕满身是嘴,也难以辩解。而自己骑术平平,要救惠王,弄不好把性命搭上。但若袖手旁观,也是死路一条。张仪横下心,狠抽坐骑一鞭。

张仪骑的也是好马,但是,烈马到底先狂奔几百步,要赶到前面去拦住烈马,谈何容易。这时,一匹马从张仪跟前飞奔而过,眨眼不见踪影,他知道那是庞涓骑马去追惠王。张仪心里直叫苦,拼命打马往前奔。翻过一座山丘,张仪闪眼看见惊人的一幕:庞涓的坐骑赶上烈马,两匹马并头的一刹那,庞涓纵身跳上烈马马背,从惠王手里夺过缰绳,死死勒住,马挣扎一阵,老实了。

张仪赶到,惠王吓得面无人色,张仪慌忙扶惠王下马,说:"张仪罪该万死。"

惠王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说:"如果没有庞壮士,不摔死也吓死。"

庞涓连忙跪拜,说:"小人庞涓,见过大人。"

惠王说:"胆大心细,是干大事的人。"

第二天早晨,惠王命大小群臣列于阶下,扫众人一眼,说:"孤今有文盖华夏的张仪,武冠群雄的庞涓,又有众臣鼎力辅佐,是到建大功立大业的时候了,孤封张仪为丞相,处置国事;庞涓为大将军,统领三军将士。如有不妥,当面提出,孤当酌处。号令既出,如阳奉阴违,或者公开违抗,定不轻饶!"

众臣虽不了解张仪、庞涓,却知道惠王说一不二,又说不上张、庞二人有什么不好,都说大王英明,山呼万岁。

魏都城雒阳离庄周老丈人都尉镇守的边关,也就三四天路程,庞涓命将士日夜兼程,攻打宋国。在庞涓看来,只消半个月,即可拿下睢阳,灭掉宋国。但张仪不赞成灭宋,理由是灭了宋,就得派大批忠臣良将前往镇守,国内空了,无力再行征讨。不如使宋子偃臣服纳贡,听凭调遣。惠王也觉得征一国,灭一国,占一国,力不从心,赞成张仪的主意。

虽然不能完全按自己主意行事,也还是有用武之地了。庞涓严令将士紧赶慢赶,三天赶到边关。庞涓命小校朝边关城楼发话说:"宋君子偃杀兄夺位,神人共怒。而今我王行天道,兴师讨伐逆贼,懂事的,把那贼捆了,送到我军营里来,没事;否则,杀个片甲不留!"

城楼上军士吓坏了,忙报告都尉。都尉登上城楼,见不远处尽是气势汹汹的人马,为首一小校正在不干不净地辱骂。虽然都尉大大小小打过几仗,这样吓人的阵势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果救兵不能很快到来,边关不保。失了边关,他这边关守将必死不说,宋国危在旦夕。宋国有探子在魏国四处密探,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探到?难道魏兵从天而降不成?

都尉一面命军士用大木头顶死城门,和边关共存亡;一面派快马赶往睢阳求救。都尉从女婿庄周那里知道,魏惠王新用张仪、庞涓二人。张仪诡计多端,庞涓善兵法,勇猛异常。两人都师从过鬼谷子,鬼谷子和女婿有过交往。如果舍这条老命,出关说服庞涓,再好没有;没法说服,拖拖时间,说不定救兵能赶到。

都尉先派人悄悄出关,到庞涓营帐里,陈言利害;自己飞马来找妞儿。庄周到底学会做些家务,妞儿用瓦盆淘高粱,他管火。庄周火也没管好,弄得满屋子是烟,自己成了花脸。庄周和妞还不知大祸临头,见了都尉,妞儿忙请他坐;庄周趁机出来见老丈人,见都尉神色慌张,说:"老大人何事心神不宁?"

都尉作了必死的准备,倒也轻松,说:"庞涓无故领兵来犯,我已派快马飞报康王。只怕救兵到来,城门已破。所以,只有本职冒死出关说服庞涓。能说服,万幸;说不服,也赢得了工夫。"

妞儿吓得脸都白了,说:"爹,你千万去不得。"

都尉说:"照理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如果庞涓讲道理,爹无事;如果不讲道理,爹就为宋国尽最后一点力了,和女儿爱婿就此一别。"想一想,说,"不管怎么说,本职跟惠大人还是有一面之交,找找惠大人,说不定能解围。"

庄周说:"惠施早已被一脚踢开,无职无官,和愚婿一样是白丁,说话谁听?"

妞儿看一眼庄周,说:"你枉自做个男人,也替爹出出主意呀。"

庄周不急不忙,说,"不过,岳父倒是可以告诉庞涓,说庄周和你师父是好朋友,凡事不可做得太过了,免得自取其咎。"

都尉怎么听这话也像是在威胁人家,人家兵临城下,能说这样的话?但眼下不是跟女婿争执的时候。相机而行吧,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再说。

都尉从小门出关,望魏军营地走去,离营地还有几十步,就被喝住:"别动,动动就射死你!"

都尉没有动,跟着,两个手持兵器的军士出来,都尉大声说:"我是边关守将,请你们大将军出来说话!"

都尉被架到军营前,都尉又说:"我要见你们大将军!"

军士说:"大将军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

都尉想起庄周说的话,说:"你少耽误工夫,庞涓的师父和庄周是好朋友,庄周是本官女婿,懂事的快快传话;要不,要你好看!"

这几句话果然生效,军士带都尉进了营帐,禀报说:"大将军,此人要见你。"

庞涓起身,见眼前站着的是个五十开外的男子,赤手空拳,挥挥手,让押都尉军士退下,问都尉说:"你是什么人,敢闯我大军军营?"

都尉直视对方眼睛,说:"这话该问你才对,你为什么带领人马犯我边关?"

庞涓说:"这话本来没必要跟你说,不过,说说也好。你们宋国臣逐君,弟杀兄长,乱了国家,坏了天下。你能把子偃捆来见魏王,听凭发落,没事;若要抗拒,城破国亡!"

都尉冷笑一声,说:"作了强盗当了贼,还要说别人该被抢,该被偷,亏你还有脸面领军打仗!"

庞涓被激怒了,说:"你敢在本大将军跟前胡言乱语,就不怕送你上西天!"

都尉毫不畏惧,说:"我知道你庞涓不仁不义,为个人升官发财,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本守将来了就不打算回去。不过,末将还是要劝你一句,你先生还尊重庄周几分。庄周是末将女婿,难道你就一句好话也听不进?如果是这样,必自取其咎!"

庞涓冷笑一声,说:"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如果不是为宋国安宁,为老百姓过好日子,魏王不会兴师动众,你女婿庄周和本将军师父既是好友,就应当支持这一义举。"

都尉冷笑一声,说:"庞将军,你这也叫义举,天下无义举可言。"

庞涓不接都尉话茬,说:"庄先生智慧过人,应该大有一番作为才是,而今隐逸山野,实在可惜。"

都尉无心听庞涓闲扯,说:"末将还是劝将军早些收兵的好,免得大军到来,败在康王手下,面子上不好看。"

这时,忽然有军士入报,说:"大将军,关已攻破。"庞涓立即起身,告诉都尉说:"看看吧,魏军勇猛异常,不赶快看看,都城睢阳破了,就看不到了。"

都尉冲出营帐,见宋国边关大城门已被大木头冲开,手持兵器的魏军潮水般涌入,都尉气得连吐几口血,倒下,无数骑马军士挥舞着长矛大刀,从都尉身上踩过,待人马过去,都尉已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