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庄周今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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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张仪真还有些能耐,派他手下四处打探,一月不到,就打听到庄周在濮水设学馆授徒。张仪想:"真是个怪人,有官不做,有福不享,设馆授徒,有什么出息?"

张仪看不起庄周,但庄周愿不愿意见他,没有把握。他禀报惠王说:"庄周行迹不定,微臣得费些功夫,方可寻到,命其拜见大王。"

魏心想:"你和庞涓都是夸夸其谈之辈,还命庄周见孤呢,能见着他就不错了。"嘴里却说:"海阔无边,容纳百川;礼贤下士,方可广招贤达。见到庄周,就说我魏久闻大名,愿求一见。"

魏王的话说到这份上,真也罢,假也罢,张仪都不得不下力气寻庄周了。张仪叫上随从,雇上马车,微服出宫。本来,张仪知道惠施和庄周交厚,如果能请惠施同往,无疑能见到。但是,张仪明白,是惠王起用了自己,惠施才被挤出去的。去找惠施,只能自讨没趣。他想,要是能找到鬼谷子先生,不管怎么说,师徒一场,讨要一封书信,引荐一下,总不会推脱。

张仪想定,向位于东南的归谷山寻来。赶了几天路,才到归谷山。不巧,鬼谷先生外出未归。张仪问守学馆的人,回答说,不知先生去向;问何日归来,也说不知。张仪又问:"先生的门徒呢?"

答:"都离开了,先生没再收门徒。"

张仪哪里知道,鬼谷子为出张仪、庞涓这两个门徒痛心不已,发誓不再收徒,不再传授纵横术和兵法。

张仪不知先生究竟去了哪里?他不可能长乎乎的等下去,唯一的办法是去濮水寻庄周,碰碰运气。反正齐军围魏,一是为了抑制魏,二是救赵,三是报仇。这三者都已达到,回去了。由于连连失利,惠王对张仪已不再像过去那样言听计从了。张仪此次出行,实属两难。如果请到庄周,他的相位说不定就被庄周取代;如果请不到庄周,不仅被冷落,还要落个没用的骂名。他必须趁这机会,找到退路才是。

张仪索性先去临淄。庞涓已死,没必要再顾及。他要去告诉同门师弟孙膑,庞涓设圈套害他,自己全然不知。待他发现的时候,孙膑已失去双腿。不过还好,他发现了庞涓的阴谋,才没被进一步加害,否则,孙膑性命不保。虽然是编出来的瞎话,听起来却像是真的。

孙膑此次大败魏军,救了赵国;赵国为了答谢齐国,让中山与齐;除了庞涓,齐军却毫发未损,名声大振。田忌、邹忌极力保举孙膑,认为齐军师非孙膑莫属。威王大喜过望,准田忌、邹忌所奏。但不管怎样劝说,孙膑都只肯在军中做个谋士。威王不肯,诏命三军,委孙膑以军师之职。不由分说,让孙膑搬进官邸居住。

孙膑太有名了,怕再遭恶人毒手,官邸四周,守卫森严。张仪费了很多周折,守卫才把他写的信传进去。那一次,张仪没有随同庞涓一起来,孙膑没有张仪与庞涓合谋害自己的证据,不能随便怀疑同门师兄,但已不轻易相信张仪的话。

孙膑把张仪请到书房,命看茶,说:"魏、齐交战,张兄到小弟舍下,就不怕人说闲话?"

张仪很坦然的样子,说:"愚兄虽然身为魏相,也赞成魏王成就霸业。却也知道秦有虎狼之心,乃灾祸之源,魏、齐当联合对秦才是,怎么会主张魏、齐结怨?全都是庞涓急功近利,生出来的坏主意。魏王一时糊涂,听信庞涓怂恿,才坏了魏、齐情谊。张仪受魏王委托,前来修好。"

有了前面惨痛的教训,孙膑不会随便相信别人了,却也不反驳张仪。按他的看法,秦才是六国的共同对手,若能联合对秦,则秦对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那样,各国可保无虞。但是,有这可能吗?孙膑试探说:"别说六国联合,就是齐、魏联合,谅秦也不敢小觑。"

张仪说:"张仪回魏,即禀报魏王,也请贤弟将愚见转告威王。"

孙膑满口答应,说:"张兄尽管放心,小弟照办就是。这样,对魏、齐都好,小弟敢不尽力?"

当晚,孙膑请张仪小酌,二人尽兴方散。

对于邻国,能吃就吃,吃不下就联合,共同对秦,这是张仪、庞涓和魏王的一致看法。此次是庞涓心计太毒,做事不慎,才开罪于齐。有机会修复两国情谊,魏王不会不高兴。此行即便找不到庄周,或者即便找到,庄周不愿出仕,但有修复魏、齐关系一功顶着,也无甚紧要了。

张仪和几个随从,依然老百姓穿着,租部马车,离开临淄。几天之后,到达濮水。时值盛夏,哪怕在河边走,也热得难受。张仪问在茅草棚旁诵读的年轻人说:"这里是不是庄周先生学馆?"

年轻人回答说:"是。"说罢,扫张仪和几个随从一眼,说,"你们几位要找先生吗?"

张仪说:"正是,请问庄先生在何处?"

年轻人说:"先生不会见你们的,不用费心啦。"

张仪听着奇怪,问:"你先生为何不愿见我们?"

年轻人很直爽,说:"先生不愿跟朝廷里的人打交道。"

张仪更不解,说:"这又是为何?"

年轻人说:"先生没说,只说,如果朝廷来人,不管来自哪个国家,都不要叫他。"

张仪摸着胡子想半天,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朝廷中人?"

年轻人笑了,说:"如果连这点看人的本事都没有,能成为先生的门人吗?"

张仪听着很不入耳,只是不好发作罢了。

张仪访庄周,本非诚意,加上门徒这般说,火气上来,说:"什么大不了的神,请还请不动,不请啦。"

到底是来访先生的客人,不好怠慢了,门人煮了一罐茶给张仪一行解渴。张仪歇过来了,访庄周的兴趣也没了,说:"走吧,人家是藐姑射山神人,不食人间烟火,知道吗,不会见俗人的。"

门人不与他计较,说:"要不,用些粗茶淡饭再走?"

张仪说:"不必啦,天色还早,赶去集市喝两盅,解解馋。"

门人不再挽留,送出学馆。

其实,庄周就在学馆旁边一棵大树下乘凉。他头戴破帽,身穿破衣,脚蹬麻鞋,靠大树坐在地上,手里一把用粽叶随意编成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眼睛半睁半闭,一副不羁形迹的样子。张仪不是没有看见,而是无论如何无法把眼前这个落拓人和庄周联系起来,边走边数落:"不知大王听信何人妖言,什么庄周是天下奇才?没有的事。要说我的先生是奇才,张仪、孙膑是奇才还差不多。回去吧,别瞎子点灯,白费蜡啦。"

庄周去过鬼谷子那里几次,认识张仪、苏秦、庞涓、孙膑几个鬼谷子的得意门徒,跟鬼谷子说起过这四位弟子。说有的像发绿的水塘,难测深浅;有的像螳螂,吃同类;有的像树,像石头那么实在。在庄周的眼里,鬼谷子四个得意门人,好坏各半。鬼谷子听着不入耳,说:"你的弟子一定全是大树和石头?"

庄周说:"因为它们长在山野,沐浴清风明月,吸养天地精华,不与腐臭为伍。"

鬼谷子叹口气,说:"老夫已深陷世俗,全身恶臭,要洁身自好已不可能。"

庄周说:"先生不必自责,如果全都清风明月一般,这世界就全是神人、至人、圣人了,没有俗人,哪里有神人、至人、圣人?不过,先生研习的是纵横术,兵法,说穿了,就是权术,那不是好东西。"

鬼谷子说:"不瞒你说,在老夫的众弟子中,纵横术研习得最有成效的人,张仪为先,苏秦次之。"

庄周说:"你最喜欢的不是孙膑吗?"

鬼谷子说:"孙膑不习纵横术,而习兵法,兵法是王某次修之术。"

庄周说:"也好嘛,天下纷争,这台戏势必要演下去的,没有形形色色的角色,这戏怎么演?"

若论长相,张仪堂堂一表,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但庄周不以貌取人。他洞察了张仪没有流露出来的那一面。庄周怀疑,庞涓两次攻赵,将孙膑骗去魏国,断其双足,皆出自张仪的谋划。这阵,张仪一行从他身旁走过,庄周就猜出了张仪来意,才故意闭上眼。张仪没有认出他,庄周既觉得好笑,又为省却了麻烦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