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文化遗产研究(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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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专论 (8)

与此相联系,"3R"在国家层面的争论便可以围绕着许多方面进行,其中有一点较为特殊,即文化遗产的国家原属性与这些国家原属性的转移和变更是否可以偿还。比如大量原属于第三世界国家、殖民地国家的历史遗产转变了所有权,它们在大英博物馆、卢浮宫等老牌殖民主义国家的博物馆里陈列和展出。由于既往所发生的各种历史事件,如殖民战争,使得原属于不同国家的遗产被盗运、掠夺到另外一些国家或外国人的手里。这些遗产通过抢夺、偷盗的方式转移了财产的所属者,又通过历史性的、不同国家的法律认可后得到了所谓的合法性。这些遗产的归属问题迄今为止仍没有一个可接受的国际规则。由此我们也可以清楚地了解到,国际规则的制定主要由西方列强把握、掌控,它们不会主动去制定一个对他们不利的国际法律条款。这些看上去极不公平、极不公正的历史现象和历史事实无不在国家的"合法"名义中获得了认可。对于那些遗产的原属性和变更"合法性"之间的历史遗留问题,就有学者提出了另外一个"3R"原则,即归还、限制和权利。

对同一个遗产概念的认识与强调,其意思和意义并不相同,现在的遗产概念与20世纪早些时候相比都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差异。遗产已经越来越不像是一个"既定物",而是被赋予了越来越多人为的因素,加入了越来越多的行动色彩。如果我们以历史的眼光去看待遗产的这种变化,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便突显出来,即"遗产的历史"与"遗产学历史"完全不同。如果我们把某一种遗产置于特定的地方和人群的传承、演变、权责关系中,并把这些关系视为一条主线,我们可以把握其自身的逻辑和遗产所属群体的内部纽带关系。而如果我们将遗产学置于特定语境中进行结构分析的话,则可以清楚地瞥见"短时段"因素的作用。具体地说,遗产概念、分类、立法、管理中的应用性、行动性、行政性、资源性、分享性、利用性、商业性、交易性等特质显现出越来越扩大、越来越严重的趋向。遗产的原生性更多地表现出遗产的"原生纽带"中各种关系的内在延续,特定人群对遗产的情感、忠诚、认同、限制甚至禁忌等特点非常鲜明。而今天遗产的外在因素增加了工业化、技术性和资本主义的"铜臭"。鉴于此,遗产在理论上的历史研究取向便突显出来,诸如记忆理论、认同理论、谱系研究等。

在这些不同层次的文化表现和认同的复杂关系中,某一层次的政治认同有时会上升为文化的主导。比如我们经常使用"民族文化"的概念,其实是指中华民族的政治共同体文化,它与民族国家的政治主导价值相吻合,却因此淡化了传统遗存和现实表现的文化特质,即现实的、可持续性的社会关系。

于是,一些问题便自然浮现:那些所指的、具体的民族文化遗产是谁的?属于哪一种传统类型?属于哪一种生活方式?从文化谱系角度和历史关系判断遗产,在民族国家的原生性方面无法找到符号化历史事实和历史逻辑的根源;却在某一个具体的族群、家族、世系等的谱系线索中可以找到其源头。同一种文化遗产却可以成为不同的概念、群体、阶级等的共同资源。比如"孔子"这一历史文化符号,作为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在某种程度上它既可以归属于孔氏家系,更属于中华民族的代表性遗产。另一方面,出于认同上的需要,不同的群体,包括政治共同体、地缘共同体、社区共同体以及家族共同体等都会对遗产这一"猎物"进行瓜分争抢,使之变得支离破碎,仿佛在动物世界里出现的血腥场景。其中所遵循的原则是"权力意志"--以权力的大小、势力的强弱瓜分不同的部分和部件。在这场"争夺"中,国家的权力最大,它可以专断性地获取其所需要的东西。

三、遗产运动与"遗产工业"相互交织无疑是现代技术主义的一大特征。从理论上看,我们认识遗产应该就遗产本身而论而非其他。问题是,遗产工业本质上是商业,而文化遗产却不是。遗产工业正是利用了遗产的巨大号召力和吸引力,包括自主、存续和自然资源的品质和特点。遗产的这些特质对遗产工业的商业活动而言,无疑都是无可替代的关键因素。众所周知,后现代社会语境下的任何"言说"都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后现代的"遗产说"还熔铸了"遗产制造技术"的成分。现代技术主义超越了传统的樊篱,不仅改变着人们工作和生活的环境、节奏和习惯,而且改变着人们的认知体系和思维方式。当技术主义与社会再生产相结合变成"遗产工业"的时候,遗产便不可避免地出现异化。二者的并存与"共生"最具讽刺意味的恰恰源自于二者的共处。换言之,"遗产的危险正好来自于遗产工业"。从某种意义上看,我们在当下所说的"遗产"便是技术主义的"产物",其根源来自于相同的"技术-官僚主义的组织结构"。现代技术主义强化了现代遗产工业的话语特征。遗产运动便是现代技术与现代政治共谋的时代产物。

以"遗产"为名的实践活动在近三十年演变为一个社会运动,其内涵和形式、叙述与解释等相对于传统对遗产的认识出现了巨大的距离。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很多,除了当代的社会发展和变迁所形成的特定氛围和价值取向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遗产工业的出现。根据遗产工业的程序要求,必定有所谓"遗产工程"的制造、制作因素与过程。霍华德对此做了一个图解:

他对遗产之所以能够成为"现代遗产"的生产过程及要素做了详细的列举。从这个图式中我们非常清楚地看到,原生、原始与原创的遗产与我们现在所看到、所接触到、所认识到的遗产之间出现了多么大的距离。参照这一个程式,人们可以这样拷问:这还是遗产本身吗?如果我们反过来看这个图式,会有一个耐人寻味的发现,那就是"遗产"的结果和命运与遗产过程和遗产制造的程序完全被"中间形态"所制约、所决定。首先,如果没有诸如"发明"、"设计"、"选择"、"解释"、"确定"、"调整"等观念和理念以及行为和行动,遗产就没有被认定的可能性。换言之,若没有这些因素,人们根本就不认为其为"遗产"。人类祖先遗留了无数形态各异的东西,包括器物、事件、形式、知识、认知、仪礼、习俗、观念等,而我们今天所说的"遗产"只是其中的沧海一粟,绝大多数遗产并不被我们所认定。从此可以看出,"遗产"是社会价值和制造程序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