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死死咬着牙,双眼迸射出森森的阴毒之色,恨恨地道:“微臣还有选择吗?在来之前,姑娘就已经将这筹码握在手中了,不是吗!难怪当年皇后娘娘让你做闺阀的领首啊。真让人难料,明明都已经失势,你却仍然还有左右宫闱权势更迭的能耐!”
夜,浓深而幽邃。那些洒落在红墙碧瓦上的月轮光辉,辉映着远处粼粼的湖光,宛若一道道揉碎的银,幽然静谧。
韶光望着他,淡然道:“以秘密换秘密,其实很公道。倘若白术医官无法给出对等的价码,我便退一步,就拿其他的来换吧……”
蝼蚁尚且偷生。居于深宫多年,她向来不会咄咄逼人。
白术僵直了身子,“姑娘需要微臣做什么?”
原来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医官,此刻卸下了所有的气力和斗志,整个人仿佛就在一瞬间凋敝、枯萎,失魂落魄。
“很简单。当年的事,既然白术医官打定心思不开口,就应该连同当年的人,一并烂在心里,永远沉默下去……至于其他,随意便可。”韶光抬起手,将那枚盖着印信的药包递到他手里,“毕竟在从善如流这点上,医官一向做得很好。”
当年之事的真相,和现在的三缄其口——一桩是揭秘,一桩是保密,退而求其次,却也并非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想要静待出仕,就继续留在太后身边吧。与东宫暗通款曲也好,跟其他夫人有私也罢,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只要他能识趣地选择缄默,不让她的身份和底细暴露,她亦不会让他太为难。毕竟,一个永远无法张嘴的死人,并没有一个会说话的眼线来得划算。
更何况,她愿意给他机会,已经够慈悲了,还有什么不情愿的呢……要知道那些曾经的知情者,想说话的,都已经不在了;留下来的,都是管得住嘴巴的。两害相较,他是如此识时务,怎么会不懂得选择呢?
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在这宫里面,彼此就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了,若是他还有什么小动作或是打什么歪算盘,可就别怪她翻脸无情了。
此时,原本皎明的月光被飘来的几朵乌云遮挡住,渐渐迷淡的月色,给夜幕增添了几分幽邃的森寒。
朝霞宫丹陛前的灯柱却亮灼如初,那镶嵌在廊柱上的一颗颗夜明珠,散发出璀璨而迷离的光线,照耀着层叠繁复的彩绘壁画,也照耀着尊贵高矗的恢弘殿宇。
这一夜,朝霞宫的灯火一直亮至晨曦初现。
葭月,仲冬刚至。
天气渐渐由凉转寒,宫里面的花树在几场霜冻之后,几乎凋零殆尽,只剩下耐寒的几株,保持着深绿葱茏,硬是挺了下来。
过了段时日,宫城中又新开辟出几方园林,只为栽种前几月由江南进贡而来的各色花卉。那些皇家御用花匠为此绞尽脑汁,终是建造出了几座琉璃花房,不仅精巧华丽,而且具有保暖的作用,诸多名贵花品因此都得到妥善的栽植。
其实早在朝霞宫鼎盛之时,宫苑百里,尽是芳菲。昭阳宫又曾嘱命在宫城西南角大兴土木,建造浣花阁和琼月台,以作凤主四季赏花之用,然而当年规模浩大的皇家工程仅仅持续了一年时间,就被搁置下来。而在不久之前,宫闱局却又接到了命令——重新修建。
宫里的人因此都说,中秋节大肆庆祝而冲撞独孤皇后阴魂之事让太后心中难安,才会在过了这么久之后,做出些许补偿。
这日冷风过后,殿前凋落一地残叶,给宫城平添了几许萧索之意。
司衣房的宫人抱着崭新的挂缎和披帛,从绮贞门而入,穿过殿侧绵长的廊道,到达雪白大理石铺就的殿前广场。步之所及,即见广场尽头的一座气势壮阔恢弘的宫殿,四壁铺砖,飞廊高阁,龙尾道威严而壮观,即是宫城中最尊贵的殿宇——昭阳宫。也是她们要去的地方。
桃枝领着宫婢步至殿前,早有近侍宫婢们在丹陛上伫立,身上穿着清一色的胭红棉缎裙,环佩簪饰,一个个皆笼罩在晨曦的明光里,一派尊崇。
“桃典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