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地方文化研究辑刊(第五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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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浣花文化与锦城文明 (1)

浣花文化与锦城文明

张志烈

内容提要:锦江与浣花溪在成都历史文化发展中曾经起到过非常重要的作用。首先是对成都物质文明的贡献。锦江的"濯锦"功能给成都带来了"锦里"、"锦城"的美名,加上便利的航运功能,促进了经济社会的长期繁荣。其次是对成都精神文明的贡献。锦江、浣花溪美好的自然景观,为历史上许多墨客骚人提供了抒发情感和表现才华的良好条件,从而造就了"锦江春色"的诗意美景。而锦江、浣花溪两岸众多的人文景观,则彰显出成都高度繁荣的经济与文化。总之,锦江、浣花溪两岸历史文物之间的内在联系是丰富而复杂的,这是成都文化史研究中一些值得注意的问题。

关键词:锦江;浣花溪;锦城;历史文化;城市文明

提起成都,人们自然会想到它响亮的别称--锦城。说到锦城,则又必然会想到与之密切关联的锦江。假如把锦江比作一位雅艳的姑娘,那么,浣花溪、百花潭便是她的明眸笑靥,最集中地展现出那美丽的灵魂。研究成都的城市发展史,离不开研究锦江,特别是研究浣花溪一带的文物古迹。"浣花文化"几乎可以说是"锦城文明"的同义语。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既不是人们想当然的主观比附,也不是历史行程的碰巧偶合,而在于文明发展的内在结构:物质文化的强固关联和精神文明的历史积淀。

物质资料的生产,是任何一种文化的基础。从农业、手工业(如织锦、造纸)、航运交通等方面看,锦江都给历史上的成都提供了物质文明发展的条件。

四川水量最大的河是岷江,盘绕千山万壑,从岷山奔腾而下,到达川西平原。经过都江堰的疏导分流,道道清渠如扇面展开,似叶脉匀布,浸润着成都周围的农田。《华阳国志·蜀志》称李冰"壅江作堋。穿郫江、捡江,别支流,双过郡下",这"捡江"在成都城附近的一段就是锦江。由于二江"溉灌三郡",才使得"蜀沃野千里,号为'陆海'"。宋人范成大描绘他由成都西到永康军(今都江堰市)所见景象时说:"一路江水分流,入诸渠皆雷轰雪卷,美田弥望。""流渠汤汤,声震四野,新秧勃然郁茂。"这说的是锦江上游的情况。而杜甫诗中"接缕垂芳饵,连筒灌小园",则又可以看到浣花溪一带的情况。总而言之,有了包围着锦城的肥田沃土,才有"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的成都坝子发达的农业生产。

如果说,川西平原的灌溉之利是由锦江与其他兄弟河道协同造就的话,那么,"濯锦"的功能,就得让锦江特别是浣花溪一段江流专擅其美了。前些年成都百花潭出土的战国铜壶上,有生动的采桑图案,成都曾家包出土的汉代画像石上有石刻织机图,而甲骨文上的"蜀"字就是绘的蚕的形状。这一切说明,川西地区植桑养蚕以织锦的历史可以推到很古很古,经由战国到汉代,则逐渐进入鼎盛时期,故蜀汉有"锦官"之置。《华阳国志·蜀志》记载:"其道西城,故锦官也。锦江织锦濯其中,则鲜明,濯他江则不好,故命曰锦里也。"这就是锦江、锦城、锦里的由来。左思《蜀都赋》写道:"阛阓之里,伎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

"[这说明文学家已开始对锦江边上兴盛而有特色的手工业予以歌赞了。历唐到宋,发展规模更大,见诸文学作品者更多。刘禹锡《浪淘沙九首》之五:"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女郎剪下鸳鸯锦,将向中流定晚霞。"在同类作品中,这要算最为脍炙人口的佳句。张何的《蜀江春日文君濯锦赋》则铺写了织、濯、晒的全过程。其中写"濯锦"一层:"言濯春流,鸣环乃出,于是近深沉,傍清泚。朱颜始映,珍箧方启。其始入也,疑芳树影落涧中;少将安焉,若晴霞色照潭底。夺五云长风未散;泫百花微雨新洗。"作家以这样婉转的情思,优美的言词,瑰丽的想象来写濯锦,正说明这独具特色的手工业在当时社会经济生活中的重要地位。锦江、锦里之名,在成都史册上显得更加鲜明耀眼了。

织锦的主要原料是蚕丝。织锦业的发展,必然促进原料的生产。于是,桑苗、蚕种、蚕箔等等的系列交易,便在锦江两岸繁荣起来了。这种以"蚕市"命名的季节性交易大会自唐代开始发展,五代寝盛。先由蚕桑、农具的买卖,扩展及药品、花卉、百货、酒食,进一步更增加了许多歌舞游乐的内容。五代时韦庄的《怨王孙》词,就写到当时蚕市的盛况:

锦里,蚕市。满街珠翠,千万红妆。玉蝉金雀,宝髻花簇鸣珰,绣花裳。

日斜归去人难见,青楼远,队队行云散。不知今夜,何处深锁兰房,隔仙乡。

这一类锦里风光的镜头,活画出了浣花溪两岸游乐的热闹景象。入宋以后,蚕市还有变化,一是时间拉长,自正月到三月不断;二是地区扩展,各寺庙更番进行,循环多处;三是贸易范围更广,游乐性更强。宋人题咏蚕市之作更多,兹举苏东坡诗友仲殊和尚《望江南》词,以见一斑:

成都好,蚕市趁遨游。夜放笙歌喧紫陌,春邀灯火上红楼。车马溢瀛洲。

人散后,茧馆喜绸缪。柳叶已饶烟黛细,桑条何似玉纤柔。立马看风流。

资锦水为条件的手工业,除了织锦之外,就要算造纸了。从隋代起,四川造纸业迅速发展,到唐朝,已居全国前列。近年来成都出土了许多当年造纸作坊的大石臼,其地址恰好在浣花溪畔,这绝非偶然。造纸要用大量的水,建房就得依傍锦江。上等麻纸的原材料,出产在川西平原。以锦江为航道,既便利原料的供应,又方便产品的输出。唐代中央政府的高级用纸,主要靠这里供应。在这样发达的造纸手工业基础上,女诗人薛涛才创造了有名的"薛涛笺"。此笺一出,风行全国,留香千载。历代诗人题咏不绝,成为文苑佳话。浣花笺纸、百花潭水遂与浣花溪、锦江一样,名播人口了。造纸业的兴盛,又为印刷业的发展提供了条件。我国国内现存最早的刻板印刷品《增胜佛母陀罗尼经咒》就是在锦江岸边(今望江楼附近)的一座唐代墓葬中出土的。由唐到宋,四川成为全国重要的印刷中心。出版业的发展,又直接促进地方文化的高涨,两宋时期四川文人辈出,著述特多。这一切又与浣花溪水相关联着。

锦江,作为航运干道而起的作用,在今天是见不到了,然而在历史上,这确是赫然在目的事实。当初李冰"别支流,双过郡下,以行舟船。岷山多梓、柏、大竹,颓随水流,坐致材木,功省用饶"。这种利用天然水道作传送带把岷山的木材运来成都的办法,后人一直沿用,直到今天仍可以说是较为科学、较为经济的办法。至于由锦江东下,沿岷江入长江以出峡,则是近代化交通工具出现以前成都与中原、江南联系的重要通道。早期中国历史上许多事件就与这条航道有关。战国时,"司马错率巴、蜀众十万,大舶船万艘,米六万斛,浮江伐楚",走的就是这条道。后来刘邦、项羽争天下时,"萧何发蜀、汉米万船,南,给助军粮"靠的也是这条江路。三国以后,西晋灭吴时"王濬楼船下益州",还是走这条道。所以,诸葛亮送费祎出使吴国,行至南门锦江大桥畔,费祎指着桥说:"万里之路始于此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万里桥(今成都老南门大桥)得名的由来,也简扼地说明了锦江在成都对外联络上的巨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