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蜚声世界的中国作家:林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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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在港台 (3)

每当林语堂合上书,搁下笔,亚里士多德、柏拉图、尼采等离他远去,一桌热气腾腾的可口饭菜,还有笑吟吟的妻子,温馨的家在等着他,幸福的感觉就慢慢充盈着整个心房。廖翠凤以中国传统女性的温良恭俭让容纳了林语堂所有的放肆和不安分。林语堂的自由天地也只有在这样的妻子面前才能舒展。他还是像坂仔那个调皮孩子,有时出个怪主意来作弄老实的翠凤。有一次,林语堂把烟斗藏了起来,叫着:"凤,我的烟斗不见了!"廖翠凤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说:"堂啊,慢慢找,别着急。"于是,廖翠凤就满屋子帮着他找,而林语堂则燃起烟斗,欣赏着妻子忙乱的样子。有了女儿后,林语堂也随着女儿管翠凤叫"妈"。他从书房出来,像孩子一样地问:"妈在哪里?"还有一次,翠凤说,她的一个朋友生了"两个双胞胎"。林语堂是专攻语言学的,觉得这句话有毛病。他纠正妻子:"你不应该说'两个'双胞胎。双胞胎就是两个的意思。""当然,双胞胎就是两个,有什么错?"妻子争辩道。"你可以说一对双胞胎。""一对不就是两个的意思吗?"堂堂的语言学教授林语堂竟无言以对。

廖翠凤知道自己不是林语堂的初恋,也不是林语堂的最恋。在廖翠凤的心目中,林语堂是那样了不起,他风度翩翩、和颜悦色、才智过人、口若悬河、思维敏捷、心地纯正、胸怀大志、浪漫多情,是她心中真正的白马王子。在20世纪30年代,当林语堂的最恋--上海大名鼎鼎的陈锦端来拜访林语堂时,廖翠凤非常自信地让林语堂与陈锦端单独会面、交谈,并嘱咐孩子不要打扰爸爸与陈阿姨的谈话。客人走后,廖翠凤还当着林语堂的面,非常自豪地告诉女儿,她的父亲是爱过锦端阿姨的,但之所以能与她廖翠凤成婚,主要是因为她说过"没有钱也不要紧"这句话。说完,廖翠凤哈哈大笑,因为是自己的决心和眼光才获得了如此胜利。在林语堂的心目中,廖翠凤淳朴质实、厚道自信、热心温柔、包容心强、吃苦耐劳、无怨无悔地爱着他,维护着他,甚至连他在床上躺着抽烟,她都能容忍,从来不加限制,任其自由。所以,林语堂感到他们夫妻如同琴瑟,在天长日久中,爱情也慢慢生长起来,而且弥久愈新。他把自己比喻成一个氢气球,而妻子廖翠凤则是气球的手中之线,若没有妻子拉着,自己还不知道要飘飞到哪里去了!

四、文学创作和学术研究

1966年至1976年,林语堂除了参加一些社会活动包括国际上的会议外,还进行了文学创作和学术研究,均取得了辉煌的成绩。

1.撰写"无所不谈"文章

1974年出版的《无所不谈合集》是林语堂晚年治学的文章总汇,体现了他重新用中文写作后取得的新成绩。它所涉及的话题比较广泛而多样,可谓不拘一格,无所不谈,大凡中西文化、哲理、文学、宇宙人生、现代人物、语言、绘画等等,都在所谈之列。林语堂为它写了序,说明了集中文章的来龙去脉及主要特点:

一九六四年冬,马星野先生来美,约我为中央社专栏撰稿人之一。我自一九三六年辞去《论语》半月刊、《人间世》、《宇宙风》的编辑责任,赴美专著英文书籍,中文写作此调不弹已三十年。马先生给我这个好机会,复归旧业,不免见猎心喜,欣然答应。自一九六五春至一九六七年间陆续撰文发表。后因与香港中文大学订约编纂《当代汉英词典》,势难兼顾,乃又中辍。计三年间所作不下一百八十篇,前出一、二集已经售罄,读者向隅。乃与开明书店商量,连同一九六八年所写(本应为三集),汇为合集,复分类排比或略补注篇题,以求详备。甫琴先生毅然首肯,且拟重新用老五号字排印,为重修定本,耳目一新。甫琴先生半世知己之隆情厚意,铭感不忘。

书中杂谈古今中外,山川人物,类多小品之作,即有意见,以深入浅出文调写来,意主浅显,不重理论,不涉玄虚,中有几篇议论文,是我思想重心所寄。如《戴东原与我们》、《说诚与伪》、《论中外之国民性》诸篇,力斥虚伪之理学,抑程朱,尊孔孟,认为宋儒之以佛入儒,谈心说性,去孔孟之近情哲学甚远,信儒者不禅定亦已半禅定,颜习斋、顾亭林已先我言之。此为儒家由动转入静之大关捩,国人不可不深察其故。"论东西思想法之不同",是我一贯的中心思想,尤详述此议,心所谓危,不敢不告。

开明书店,意将此《合集》与以前《论语》半月刊、《人间世》、《宇宙风》及《语丝》、《晨报副刊》所发表文字汇为《语堂文集》,二书合刊为本人全集,与本集所言互相发明,以见本人之一贯旨趣。

关于我的著作目录,请阅黄肇珩《林语堂的写作生活》文后,及《语堂文集序言及校勘记》。

一九七三年春日

七十八老人林语堂序

关于《无所不谈合集》的文章,在台湾读者中的看法出现了分歧。据徐回忆:"'无所不谈'的散文,在台湾发表的时候,很多作家对它并不重视,有一次我到台湾,就听到许多人对他的批评,一种是说中央社发这类文章,太没意义,以一个国家通讯社的性质,至少总该刊登与国际政治经济以及时局有关系的文章。有的则说语堂的文章总是那一套,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我记得陈香梅女士就同我说,语堂先生似乎是关在狭小的圈子里。外国作家同社会与世界时时有多方面的接触,所以不会像他那样狭。"但更多的人包括徐在内,对林语堂的"无所不谈"持赞赏的态度并给予极高的评价。徐说:"语堂先生这类文章,信笔写来,都有风采。

......我记得以前读到一个英国文学批评家谈到拜伦的诗,好像是说,拜伦的诗,现在读起来,每首都不见得好,但如果综合地来读他的全集,则就可以发现他的磅礴的气魄与活跃的生命。这句话给我影响很深,我想现在我正好用来谈语堂先生的'无所不谈',在那本集子中,尽管有许多篇我觉得平庸无奇,甚至故作幽默之处,但整个来看,那里正闪耀着语堂先生独特的风采与色泽。那里有成熟的思想家的思想,有洞悉人情世态的智慧,有他的天真与固执,坦率与诚恳,以及潜伏在他生命里的热与光,更不必说他的博学与深思,在许多课题前,他始终用他独特的风格来表达他有深厚的有根据的见解与确切与健全的主张。"林语堂在《无所不谈合集》里,谈文学,谈语言,谈孔子,谈《红楼梦》,谈苏东坡,谈理学,谈经学等都能谈出自己与众不同的见地,倒是有几篇谈政治的文章恰恰是文集中的败笔。

总之,林语堂的《无所不谈合集》是一部文化内涵较丰厚、学术性和知识性较强的杂著。这主要表现在:(一)《合集》中最有深度和特色的文章,是有关中外文化比较研究的文章,这是他长期研究的心得。(二)有关《红楼梦》研究。不论研究结果如何,毕竟是一家之言。(三)记述"山川人物"的散文,情真意切。这类文章融记述与议论为一炉,语言洗练活泼,挥洒自如,保持了他早期散文的个人笔调。如《一点浩然气》中赞扬孙中山;《记蔡孑民先生》中叙述了蔡元培;《与张大千先生无所不谈》记述张大千等,这些人物记述都栩栩如生。描绘异国情调的散文也写得优美动人。如《记纽约钓鱼》、《瑞士风光》、《说斐尼斯》、《杂谈奥国》等。(四)抒发乡情的散文,感情浓郁。如《来台后二十四快事》、《说乡情》、《记农历元旦》、《论买东西》等。(五)知识小品。如《论译诗》、《毛姆与莫泊桑》、《怎样把英文学好》等。《合集》真是一本丰富多彩的有价值的文集。

2.《红楼梦》研究

林语堂对《红楼梦》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1916年,林语堂来到清华园任英文教员,有感于以往教会学校对中文的忽略,他开始认真在中文上下工夫,而这时候,《红楼梦》就成了他理想的教材。他在《八十自叙》里说:"我看《红楼梦》,藉此学北平话,因为《红楼梦》上的北平话还是无可比拟的杰作。袭人和晴雯说的语言之美,使多少想写白话的中国人感到脸上无光。"从那以后,《红楼梦》便成了林语堂常读常新的一部著作。而正是这种持续的读"红"劲头,使林语堂不仅获得了语言和文化的营养,而且丰富了写作的材料和灵感。

后来,他笔下的《中国人的家族理想》、《论泥做的男人》、《家庭和婚姻》、《小说》等一些散文随笔,均与《红楼梦》保持着这样或那样的联系。随着对《红楼梦》的情感日深,林语堂萌生了将其译为英文的想法,然而又担心巨大的时空差异会影响西方读者的兴趣和理解,所以决定直接用英语创作一部《红楼梦》式的现代小说,这就是《京华烟云》。《京华烟云》处处都有《红楼梦》的影子,正如林语堂自己毫不避讳地说:"重要人物约八九十,丫头亦十来个。大约以红楼人物拟之,木兰似湘云(而加入陈芸之雅素),莫愁似宝钗,红玉似黛玉,桂姐似凤姐而无凤姐之贪辣,迪人似薛蟠,珊瑚似李纨,宝芬似宝琴,雪蕊似鸳鸯,紫薇似紫鹃,暗香似香菱,喜儿似傻大娘,李姨妈似赵姨娘,阿非则远胜宝玉。"

在《红楼梦》里,林语堂最喜欢的是探春,最不喜欢的是妙玉。有一次,报人羊汝德问他,在大观园里的男男女女,你最不喜欢谁?林语堂说:"妙玉,一个色情狂的小尼姑!"他说,妙玉带发修行,尘缘未断,一个青春俏丽的少女,长伴青灯古佛,不免怅对春花秋月,蕴藏着满肚子的幽怨,而形成了变态心理。他指出,妙玉对宝玉颇有好感,甚至可说有仰慕之情。妙玉好洁成癖,整套的成窑五彩盖钟,因为刘姥姥用过一次,她嫌脏,不许再拿进庵内,要把它丢了。但是她把自己日常用的绿玉斗斟茶与宝玉喝,表明了对宝玉的"另眼看待"。"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妙玉的独坐禅床,"听见房上两个猫儿一递一声嘶叫",不觉心跳耳热,神不守舍,竟至走火入魔。"这个风流小尼姑,耐不得寂寞",林语堂对羊汝德说:"最后被强徒劫去,不会不从,因为她内心燃烧着一团火,找不到发泄的机会。"

1966年林语堂到台湾定居后,对《红楼梦》的兴趣有增无减,他发表演讲、接受采访,《红楼梦》常常都是重要的内容。他先是写出了6万多言的《平心论高鹗》,发表于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29本,然后又有《论晴雯的头发》、《再论晴雯的头发》、《说高鹗手定的〈红楼梦〉稿》、《论大闹红楼》、《跋曹允中〈红楼梦〉后四十回作者问题的研究》、《〈红楼梦〉人物年龄与考证》、《俞平伯否认高鹗作伪原文》、《新发现曹雪芹订百二十回〈红楼梦〉本》、《〈平心论高鹗〉弁言》等一系列文章披露于"中央社"特约专栏。这种对红学的迷醉一直延续到林语堂的晚年。在他逝世的1976年,台湾的华冈书店仍然有林氏的中文著作《〈红楼梦〉人名索引》在售。

林语堂写于1960年代的《平心论高鹗》一书,其中对近年红学界争论最多的《红楼梦》后四十回续书说提出自己的观点。林语堂认为俞平伯用打倒孔家店观点来评价宝玉等都是牵强附会的;而胡适搞的"大胆的假设,小心去求证",则是"名为小心求证,实是吹毛求疵。因此愈考证愈甚,闹得满城风雨,结果扑了个空"。纵观红学发展,林语堂认为:"裕瑞开漫骂之风,周汝昌继之,俞平伯攻高本故意收场应如此不应如彼,全是主观之见,更以'雅俗'二字为标准,不足以言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