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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而方琉玥的知足与努力,更让她收获了许多好感,许多网友追捧着她的幸福。时隔六年,曾经的“天才少女”方琉玥,以这样的姿态,重新回到了大众的视野。

“真了不起,她居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倪裳低头看着杂志,上面是最新一期的方琉玥专访,她不以为然地伸出手指弹了弹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嘘,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凌雪绘仿佛全然没把她说的话听在耳中,只是眼神专注地看着试镜场地中央。

为了履行对简西的承诺,凌雪绘总算是成功地把倪裳带到了电影《琉璃之海》的试镜现场,参加女二号的试镜角逐。当然,这次机会也是简西极力争取来的,若是倪裳再开天窗,就连凌雪绘也不好向简西交代了。

“你真的就这么认了?”倪裳不依不饶,“你们那些复杂的过去暂且不提,在我看来,陌无夏的价值比她要大得多,长得又好,又会唱歌,何苦要屈就在她的背后,做一个小小的经纪人?”

凌雪绘一愣,没能马上接话,原本滴水不漏的表情出现了空隙,立刻被倪裳乘胜追击。

“我都不信当年的他对你没有丝毫的感情。”倪裳抱着双臂,假装没看到站在导演身边的简西频频向她投来的警告眼神,仍旧我行我素地说着,“退一万步说,即使他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你了,那么他曾经保护过你的事情是假的?他为你流的血也是假的?”

“下一位--”导演的喊声适时响起,成功地为凌雪绘解围,倪裳没好气地撅了撅嘴,终于在简西压迫性的表情之下,放下杂志朝着摄影棚的中央走去,回头丢下一句,“你也别老是跟自己过不去。”

凌雪绘的表情淡淡的,眼神亦是。

她已经被面目全非的重逢折腾得没了脾气,也没了勇气,然而,却还是会偷偷地怀抱着希望,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饮鸩止渴般地幻想着、猜测着他喜欢她的可能性,哪怕这种可能性只有千分之一。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已经订婚了。

无论她在他的过去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那些属于她的短暂戏份,在他的生命里,已经悄然杀青。

这是再真实不过,也再残忍不过的了。

随身的挎包里传来微微的震动,凌雪绘回过神来,拿出手机,一边按下接听键,一边快步地向摄影棚的门口走去。

打来电话的下属正汇报着舞台剧《萤》的进展,凌雪绘例行公事般地应了几句,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忽然烦乱不已。她抬手按着有些酸疼的太阳穴,轻声开口打断了对方:“我交待你一件事情,这个星期内,你找时间办妥。”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人来人往的机场国际出发厅,凌雪绘漫无目的地看着一个个拖着行李箱的旅人从自己的面前匆匆而过,手上的手表指向十点三十二分,距离宫熙玄所乘坐的航班落地,还有八分钟。

大约两周前,宫熙玄赴意大利去参加国际医学研讨会,这半个月来,没有人对她的饮食和健康进行紧迫盯人,凌雪绘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的,所以,她在昨晚的电话里主动请缨要来接机,宫熙玄欣然应允,并毫不怜香惜玉地说刚好有许多行李,就差苦力。

时间悄然流过,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四十,机场广播适时地响起,由意大利罗马飞来桃丘市的A3094航班因空中管制,落地时间延误十分钟。凌雪绘在身边的软椅上坐下,才刚刚舒了口气,便感觉到手机震动起来。

“凌董,关于你交待我的那件事情……”对方的口气既是敬畏又是迟疑,“对方的态度实在是非常坚决,我连续找他五次,都没能办成。”

“……是吗?”原本心情轻松的凌雪绘,像是忽然被人用力拽了下去一般,从头到脚都感觉到沉重。“他怎么说?”

“我已经照您的吩咐,假装成其他公司的经纪人,也说了只要他愿意,可以作为歌手登台,但那位陌先生说自己没有意愿进入演艺圈,理由是要照顾自己的女友……也就是方琉玥小姐。”那边口气犹豫,断断续续地说明着情况,似乎对于自己没能成功完成任务觉得十分遗憾。

凌乱的脚步声,嘈杂鼎沸的人声,空旷机械的广播在偌大的出发厅回响。

凌雪绘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结束了通话,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唇角竟然拉扯出一抹摇摇欲坠的笑。

是她自己,不死心地借着他的手往自己的心窝处再次捅了一刀。

但是,麻木的伤口已经流不出血了。

她缓缓地仰起头,试着做深呼吸,有些冰凉的空气粗糙地摩擦着呼吸道,轻微的刺痛在胸腔中密密麻麻地泛起。

忽然,她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从国际出发厅的自动门口快步走了进来,那一刻,冰冷的空气尽数卡在喉间,仿佛一把带着倒刺的利剑一般,毫不留情地扎进了她的胸口。

她已经承认自己是一个败将,但为什么命运还要对她穷追猛打。

陌无夏一身白色衬衣,卡其色的长裤,说不出的清爽迷人。或许是因为室外的气温太高,他白皙的面庞上有汗水滑过的痕迹,漆黑额发沾染了一丝湿气,两手一左一右地拖着两个行李箱,时不时地回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少女。

方琉玥戴着大墨镜,一身粉色的夏季连衣裙,整个人像花朵一般娇艳。她低头跟在陌无夏的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时不时地伸出手去拉他的衣摆,两小无猜的举动立刻引起了随行记者的抓拍。

被公认的,最幸福的一对璧人。

凌雪绘颤抖着站起来,她想要逃走,她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可她非但移不开视线,双脚也仿佛魔怔了一般,朝着陌无夏与方琉玥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追了过去。

她只想偷偷地,偷偷地再看一眼,再看一眼他的幸福。

他的那些,与她无关的幸福。

空旷的机场国际出发厅,一个小男孩正调皮地玩着高大的行李车,他的母亲正在旁边不亦乐乎地讲着电话,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儿子的动作越来越危险。小男孩将自己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行李车高高的把手上,他一下一下地跳跃着,似乎还想在上面做一个后翻,而堆满了行李的行李车终于到了摩擦力的临界点,钢制的滚轮倏然松动,向前滑动了一下,而前方正是一处长长的浅斜坡,行李车的车轮发出微弱的尖啸,然后失控一般地向前隆隆地滚去!

随着支点的消失,小男孩的脸重重地磕在地上,他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号,而那辆失控的行李车顺着坡道越来越快地向前滑行而去!

所有人都纷纷尖叫着避让开来!

只有一个少女,仍旧呆呆地缓步前进着,她眼神空洞,步伐有些踉跄,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在飞速地向她逼近!

此起彼伏的惊呼--

刺耳的吱嘎声挟着裂空的风声--

眼看就要从后面撞向她的身体--!

那一刹,仿佛满世界都是凌乱而慌张的脚步声,耳畔是谁在急促地呼吸着--

依旧麻木地向前走着的凌雪绘忽然觉得自己的左右手臂都被人扯住,朝着同一个方向用力地拉拽过去。她双腿一软,眼前晃过大片的黑暗,跪坐下去的一瞬间,行李车从她身边轰然而过,然后重重地撞在前方的墙面上,发出骇人的闷响。

见凌雪绘有惊无险地被人拉开,驻足的旅人们纷纷松了口气。小男孩依旧哇哇大哭着,他的母亲正手忙脚乱地为他擦眼泪,几个工作人员忙着收拾那些散了一地的行李,和那辆经过撞击之后已经松动散架不能再用的行李车。

险情已经过去,然而,在这个转危为安的角落,气氛却有些凝结。

凌雪绘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左臂,依旧被一只大手牢牢地握在掌心,而那只手的主人--宫熙玄的黑色行李箱倒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可以想象刚才的他是怎样丢下行李,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拉她离开险境。

宫熙玄的面孔煞白,唇角绷得很紧,又惊又怒地看着凌雪绘茫然的侧脸,然后,缓缓地扬起下巴,将视线投向了另外一个地方。

陌无夏平静地与他对视着。

他的手,握着凌雪绘的右臂,微微弯曲的手肘,仿佛还残留着方才将她拽向自己的惯性,稍微有些紊乱的呼吸亦泄露了他的惊惶和后怕,可表面上仍维持着云淡风轻。

这样的场面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

尽管陌无夏早已经亲手毁掉了自己站在她那一边的立场,但这个时候,面对宫熙玄,他还是陡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不甘。

他是多么地不想重蹈覆辙,将她让回到宫熙玄的身边。

然而……

“夏……她是?”一直没有出声的方琉玥,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拉住了陌无夏的衣袖,她纤细的胳膊拎着那个被陌无夏丢在一旁的行李箱,眼神渐渐从迷惘变成不安。她打量着凌雪绘,那种熟悉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而陌无夏不寻常的举动,让她觉得莫名的心凉和恐惧。

陌无夏茫然地回过头,方琉玥慌张不安的表情跃入眼帘,那一刹,他的心头涌上无数的愧疚和不忍,他的伤人伤己,最终不就是为了让从头至尾都无辜着的她,重新获得勇气和幸福吗?

眼神重新变得默然,陌无夏轻飘飘地张开五指,不着痕迹地甩开了凌雪绘的手,就像扔掉了一个脏东西。

凌雪绘就像一个失去了操控的提线木偶,她的右臂软软地垂落至身侧,双眼中早已没有了神采。

而在那一刻,宫熙玄危险地眯起双眼,他站起身似乎想要伸手拽住陌无夏的衣领,却因为凌雪绘突如其来的颤抖而生生煞住了脚步。已经伸出的手骤然握紧成拳,他默默地弯下身,单膝跪在了凌雪绘的身畔,伸出手臂将她揽在了怀里。

“没什么,不认识的人,顺手拉了一下而已。”轻描淡写地揽过方琉玥的肩,陌无夏不再去看凌雪绘,突如其来的温柔就像一个标准的好男友,犹疑不定的方琉玥被他带着往前走去,她似乎还想回头看,却被他加快的步伐,和一句温和的“再不快些要赶不上飞机了”,给生生地阻断了念头。

有些凌乱的脚步,渐行渐远。

没有人回头看。

人来人往的机场国际出发大厅。

贵公子一般倨傲的宫熙玄半跪在那里,他怀里的女孩用力地攀住他的双臂,白皙的手背上隐约泛起青筋,仿佛那双臂膀是她最后的依靠。

然后他反手握住了她的双臂,倏然站起身来,他握得那样紧,几乎差一点就将她提离了地面。凌雪绘的身体依旧软绵绵的,她被迫仰起头来,涣散空洞的目光投进他眸底深不见底的绝望,发出微弱而干涸的闷响。

“站起来。”他低声说着,温热的气息轻轻拂面,却是咬牙切齿一般。

凌雪绘在他的逼视之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逃避,那是一种没有眼泪的枯萎。

那一刻,宫熙玄漆黑的眸子深处仿佛爆出微弱的火星,他不再说话,而是收紧了双臂将她拉近,然后迅速地低头。冰冷的双唇重重地压在她微张的唇瓣上,并惩罚性地轻轻啃噬着,他并没有闭上双眼,他清楚地看到她倏然睁大的双眼,以及眸子中的错愕和慌张。

四肢仿佛重新被灌满了力气,凌雪绘抬起双手用力地推开了他,向后趔趄了几步,然后摇晃地站稳。

她微喘着,有些呆怔地站在原地,然而神智却已然回到了她的脑海。

“这也是一种治疗?”半晌,她终于抬起头,嘲弄地笑起来。

宫熙玄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只是转过身去拉起了倒在地上的行李箱,默不作声地朝着国际出发厅的门外走去。

“喂,你帮帮我。”凌雪绘追着他的背影,拉住他的衬衣下摆,死死地拽住,声音里泄露出一丝颤抖,“五年前你可以治好我,现在你也可以,对不对?”

宫熙玄没有动,室外的阳光热烈地炙烤在他的身上,笔挺的背脊却悄然僵直。

“宫熙玄……帮我忘掉他……”凌雪绘发出近似于哀求的声音,她早已输得一败涂地,但是她知道,唯有他不会抛弃那个被残酷地洗劫了一切勇气与希望、如此一无所有的她,无论她如何成长,如何改变,在他的面前,她始终是那个敏感任性、骄傲跋扈,却需要被保护的女孩。

那一秒钟有大片金色的光斑侵入她的视线,前面的宫熙玄忽然转过身来,很用力地将她抱进了怀中。收紧的双臂让她真切地感觉到了疼痛,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将她隔挡在那些是非之外。

视野再无阻挡,而那一刻日光更盛,瞳孔中模糊地跳跃过光影交错的花白。

她的下巴靠在他的肩上,微微仰起带着湿气的眼眸,在视线所及的尽头,那里是大片的、没有阴霾的湛蓝色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