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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有那么一刹那,我突然觉得未来那么清晰。

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我可以站在原地,目送你走向与我无关的幸福,并且觉得,如此足矣。

我必须学会自我保护,不再让自己的感情受伤。

我也一直认为自己不会无法自拔地爱一个人。

事实上,我也没有爱得如此无法自拔。

我只是。

淡淡地、淡淡地,爱着你。

日本神奈川县,箱根温泉酒店。

袁如意在一名身着紫色和服的日本女子的带领下,来到了酒店二层,气氛宁逸安静,那日本女服务生小步婀娜地走在前面,时不时笑容可掬地回头示意袁如意该向哪个方向转弯,最终她停在走廊尽头的包间门前,在地板上缓慢而优雅地跪坐下来,用清脆的日语说了句 “打扰了”,然后缓缓地双手拉开了包间的绘花纸门。

铺满了榻榻米的偌大房间,空气里有淡淡的稻香和花香,混着秸秆的褐色泥糊墙壁和纸贴的屋顶,让人有种置身于自然之中的错觉。榻榻米中央的地面被挖空,放进一张长桌,长桌的两端唯有两个席位,看起来十分宽敞。

而靠窗的那一个席位上,已然坐了人。

就在袁如意恍神之际,身后的纸门已经被缓缓地拉上,发出轻微悦耳的“哗哗”声。那个坐在长桌前的男子缓缓起身,眉间舒展之际,轻描淡写地向袁如意露出一个笑容:“坐啊。”

眼前的凌展豪一身宽敞浴衣,发梢还隐约有些湿气,显然不似袁如意初来乍到,褪不去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他已经在这小住了几日。

天边有几缕淡淡的晚霞,这里位置正好,凭窗远眺便能遥遥望见富士山,即使是夏季,山脊还依旧留有一弯积雪,在绯色的天幕下泛着红酒般微醺的光。

“躲记者也能躲到这么奢侈的地方来,你还真是时刻不忘享乐。”袁如意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口干舌燥地喝了口茶水。

“人的一生短短几十年,不能亏待了自己。”凌展豪挑眉,不理会袁如意话中的讽刺,依旧是四两拨千斤,“你脸色不太好,也瘦了很多……我已经把菜点好了,正宗的怀石料理,想必你也很多年没有吃过了。”

话音一落,伴随着门外软糯清脆的日语,纸门被拉开,几名和服少女鱼贯而入,将餐具与七品前菜分别布置在了两人的面前。

“我今天来不是来吃饭的,也没有闲情逸致聊天。”纵然眼前就是泛着阵阵清香的上好食材,袁如意却没有丝毫的兴致,她的眉间有一抹疲惫,说话却依旧掷地有声,“展星经纪公然挑衅太阳之泪,是你的意思?”

凌展豪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手执雕花木筷,夹起一片酱渍鱿鱼送入口中,微微眯眼,满脸享受的神情。

“凌展豪。”平稳的语气不带半点波澜。

凌展豪却挑了挑眉,认输一般地停了筷子,叹息道:“你真是暴殄天物。”

当她连名带姓地叫他的时候,就表示她真的生气了,到底做过几年夫妻,凌展豪还是知道这一点的。

“不过要我认真跟你解释,怕是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凌展豪有些狡黠而轻佻地晃动着白瓷酒杯,语气微扬,“你不是最讨厌跟我耗着吗?”

“别废话,当年是你坚持不收回太阳之泪,而眼下这个公司早就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那里面有许多雪绘的心血。眼下是公司发展最关键的时刻,你在这种时候插一脚是什么意思?”袁如意丝毫没有被他话中的弯弯绕干扰,咄咄逼人,直击重点。

“哈,别像一个声讨者,雪绘终究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不定以后她都没空再见你这个妈了,更何况……”凌展豪一边垂眸说着,一边拿起瓷勺舀起面前的山药羹,唇角一弯,轻飘飘的语气却仿佛淬了最毒的汁液,“你也不是她的亲妈。”

这句话终于成功击碎了袁如意平静的表象,她双瞳一震,一口气似乎是卡在喉间,颤抖的手一下子碰翻了桌上装满了清酒的瓷杯,那一刹酒香四溢,气氛却骤然降至冰点。

和服少女依旧带着笑容过来收拾残局。

“……五年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袁如意苍白着面孔强自镇定,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胸腔却泛起密密麻麻的锐痛。

以前的凌展豪,尽管不够专一,不够坚定,却谦恭而大度,始终对袁如意抱有很深的歉意。五年前,当离婚一事摆上台面,他坚决没有接受袁如意手中太阳之泪的所有股份,只是默默地离开她的视线,开始着手经营展星经纪,低调地与邵婷婷重修旧好,尽可能地不伤害到她。

直到今天,袁如意才惊愕地发现,凌展豪竟然早已不是她记忆当中的那个样子。

他变得那么尖锐,那么咄咄逼人,甚至口不择言地触碰她最不愿意提及的往事。这五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如意,你是个好女人。”凌展豪几杯清酒下肚,居然有了丝醉意,他赏玩着手中精致的杯子,断断续续地低声说着,“你不计前嫌,帮我凌展豪养女儿,哪像邵婷婷那个贱人,贱人……”

他垂着脑袋,喃喃着没人听得懂的话。

袁如意一时间竟有些不忍。

这么多年来,她与凌展豪、邵婷婷之间的是是非非,又岂能是一言说尽的。

当年,凌展豪与袁如意结婚,正是因为邵婷婷的出身背景不被凌家家长所看好,才被迫选择了较为门当户对的袁如意,然而结婚之后,优柔寡断的凌展豪却没能与邵婷婷断了联系,这不仅是因为凌展豪对邵婷婷余情未了,最重要的原因是邵婷婷发现自己怀孕了。

而此前,邵婷婷已经为凌展豪做过一次人工流产,若是再次将这个孩子打掉,邵婷婷很有可能再也无法生育。

面对邵婷婷的哭求,凌展豪实在下不了狠心,就在他百般烦恼不知如何是好时,仍旧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与喜悦当中的袁如意,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因为盆腔疼痛而去医院就诊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患上的竟然是子宫内膜异位性不孕。

这样的消息对于一对普通的夫妻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但凌展豪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却可耻地萌生出了一种绝处逢生的念头。

在反复考虑了许多天以后,他先是取得了邵婷婷的同意,然后将这一切向袁如意摊牌。他一边自责地忏悔,一边指天发誓,如果袁如意愿意接纳邵婷婷的孩子成为凌家的小孩,那么他将永远与邵婷婷断绝关系,从此安心地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并且承诺,若是袁如意在经过治疗之后病情好转,恢复了生育能力,他们完全可以再要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于是,在这样双重的打击下,袁如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她最终妥协,却对凌展豪日渐疏远,名不副实的夫妻关系就此开始,而她不冷不热的态度,也让凌展豪没能做到他所谓与邵婷婷断绝关系的承诺。

凌展豪先是对双方家长宣称袁如意已经怀孕,家人们喜气洋洋,没有丝毫的怀疑。随后他带着袁如意赴美国“待产”,二个月后,身材已经显山露水的邵婷婷亦是在凌展豪的秘密安排下来到了美国。时光荏苒,那年五月,邵婷婷在美国顺利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婴,女婴被纳入凌家户籍,凌展豪为父,袁如意为母。

“其实我也知道,当年那些事情,不应该全怪在你一个人的头上,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回忆起往事,一向高贵而自矜的袁如意也不禁心酸动容,她语气放缓,微垂着头,“要是那个时候我能与你齐心协力共度难关,而不是选择逃避和冷漠,说不定……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别说了。”凌展豪哑着嗓子打断了她的话,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红。

“可是我不明白。”袁如意不依不饶地抬起头,有些急迫地追问道,“你与太阳之泪作对,是因为我吗?是怪我当初没能好好地对待你吗?可是我早已经将这个公司交给了雪绘,你之前也说过,这个公司是要留给雪绘的,如今我这个代理人已经退位,雪绘是你的女儿,她做得很好,你为什么要为难她……”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竟是凌展豪一扬手,生生地将手中的白瓷酒杯砸碎在了墙上!

袁如意错愕地怔住,话到一半却是再也没能说下去,凌展豪瞪着血红的双眼,急促地呼吸,近似于咆哮地吼着:“她不是我的女儿!!”

极强的音波层层扩散开去,几乎振聋发聩一般地令袁如意面孔煞白。

“你什么意思。”袁如意的五指用力地攀住桌边,指尖泛白。

“什么意思……”凌展豪癫狂的笑声令人胆战心惊,“邵婷婷她就是个贱货,我为了她,为了她的好女儿,把整个家弄得鸡犬不宁,四年前我要娶她,直接把我那七十岁的老娘气得没了呼吸!”

凉气生生倒灌如肺,袁如意的双唇褪尽了血色。

“我这个傻子只当自己从头到尾都亏欠了她……丝毫没迁怒到她身上,她却明目张胆地出轨,与美国佬厮混在一起。我们争执得最激烈的那一次,我失手打了她,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摇摇欲坠的笑容挂在凌展豪的唇角,布满了血丝的双眼令人毛骨悚然,“她说,那个孩子……雪绘,不是我的种!活该我里外不是人!活该我凌展豪要戴着绿帽子给她养女儿!”

话音一落,便是可怕的寂静,仿佛世界再也没有了声息。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要把这些陈年旧账都算到雪绘的头上?”袁如意反而镇定下来,她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不只是一头受伤的困兽,他颓废背后隐藏的危险因子,足以让她的背脊发凉。

“谁让她死得这么早呢?”凌展豪面庞上病态的潮红开始渐渐消退,瞳孔却泛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她还不了的,就应该让她的好女儿来还。那个丫头吃我们凌家的,用我们凌家的,还白白有了我们两个如此体面的爹娘,要是她跟着她那下三滥的亲娘,现在会不会也变成一个漂亮的小婊子……”

话音未落,袁如意霍然起身,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瓷杯向着凌展豪的方向一扬,冰凉的清酒尽数泼洒在他的脸上。

清酒顺着凌展豪的鼻尖和下巴滴落下来,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仿佛是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无论是不是亲生的。”袁如意凛然站在那里,雪白的面孔,镇静的表情,一字一句,清晰且不卑不亢,“雪绘是我的女儿,我会保护她到底。”

这个月以来,媒体的可取之材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几个头条轮番替换,每一条都是重量级新闻,极其吸引眼球。

《蝶变》与《萤》的选角均已顺利结束,进入了紧张的排练阶段。在演员方面,双方都大胆启用新人担纲主要角色,女主角分别是因为“天才少女”光环以及幸福恋情备受瞩目的方琉玥,以及高票摘得“萤火女孩”桂冠、人气爆棚的十九岁美少女周琳,受关注程度可谓是不分伯仲。《萤》有着程氏财团的世纪大剧院作为将来公演的坚实后盾,《蝶变》亦不甘示弱地重金聘请海外灯光舞美特效专家,宣称要将现场打造出巨星演唱会的效果,双方不甘示弱,隔空过招,还未上演便火药味浓郁,各大娱乐报纸杂志开辟专版跟踪报道两大舞台剧的制作与排练进展,成功引起了各方关注。

除去这些,整个七月份可谓是无比的粉红,各种绯闻层出不穷。方琉玥与陌无夏的恋情一帆风顺,而宝石大亨拉斯洛并没有因为倪裳的若即若离而知难而退,攻势反而更加猛烈,不仅捧上昂贵的Kuruvinde鸽血红宝石项链登门求爱,还高调宣布即将因为倪裳结束黄金单身汉的身份。

倪裳自然是不胜其扰,适逢媒体追问此事,她总是黑口黑面地表示还年轻不想结婚,最狠的一次是被记者问急了,直接甩出一句“对老男人没兴趣”,从此被封为“毒舌天后”。

“哈哈,毒舌天后。”凌雪绘由衷地笑出声来。

倪裳自然是当仁不让地甩给她一个白眼,抽过她手中的杂志,哗啦啦地翻了几页扔到她的面前:“笑什么笑,你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冰雪皇后’。”

比起那些耸动的标题,这一篇文章的题目可谓是相当的温暖治愈--《“白色贵公子”与“冰雪皇后”的世纪童话》。

密密麻麻的文字旁边,辅以一张稍微有些模糊的照片,两人紧紧相拥,而背景则是人来人往的机场国际出发大厅。

凌雪绘叹了口气,果然狗仔队无孔不入,就连身为当事人的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已经与宫熙玄“交往多年”了。记者可谓是相当有心,就凭一张抓拍到的照片,就能写出这样一个长篇大论,以青梅竹马开头,以白头偕老结尾,腻歪得让人皱眉。

她烦躁地合上杂志,将它扔到了一边。

“其实和宫熙玄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倪裳低头剥着橘子,沁人心脾的甜香一下子融入空气。

凌雪绘愣了一下。

那一天,他怀抱炙热的温度,他在耳畔轻声呢喃的话语,她全部都记忆犹新。

他说: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