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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倪裳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瞪起一双美眸,强大的气场立刻将那个经纪人吓得连忙逃出了摄影棚。愤怒之余,她亦不得不承认,这个乌鸦嘴的确说对了一句话。

自从丑闻爆出以后,凌雪绘仿佛人间蒸发了。

“雪绘……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倪裳低下头,看着始终没有回应的手机,浅浅蹙着眉头喃喃自语着。她给凌雪绘拨打了无数通电话,几乎每个小时都会发一条短信,却都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展星经纪公司大楼,董事长办公室。

凌展豪面对着落地窗站在那里,视野极佳的高层写字楼,大半个桃丘市以及蜿蜒的海岸线尽收眼底。

只听“叩叩”两声敲门声传来,凌展豪还未来得及开口允许对方进入,那人便径自推门而入,毫无顾忌地走了进来。

“我就知道是你。”凌展豪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转过身来,他不紧不慢地在桃木办公桌后的皮椅上坐下,茶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高挑剪影。他从抽屉当中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面上,向着鸭舌帽男子的方向推了过去:“事情办得很利落,相信你果然是正确的。”

“谁叫那人当年对我做过那样的事情,我也只是一报还一报。”鸭舌帽男子发出低低的轻笑声,将信封接过来,毫不顾忌地从里面抽出一叠钞票,草草地点了点,“凌总果然是爽快人。”

“我早就说过,只要你让我满意,我就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凌展豪微微眯起双眼,“也许未来还会有许多合作的机会,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各取所需罢了。”鸭舌帽男子抬手压了压帽檐,挥了挥手中的信封,“希望凌总不要食言,我的目的也不仅仅是这些钱。”

“那是当然,等我手边的这些事情告一段落,我会专门安排你到韩国整容,为你创造另外一个身份,让你以更完美的姿态回到演艺圈。以你的资质,重新回到顶峰不是难事。”凌展豪毫不犹豫地给出了承诺,他缓缓站起身来,微妙的表情令他的模样看起来更加的深不可测,“任真,我很看好你。”

听到这个名字,戴着鸭舌帽的男子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嘲弄地一笑,摆了摆手:“这个名字,我早就打算丢弃了。”

凌展豪但笑不语,阴冷的气息弥漫在他的眼角,那一刹他与任真的气质竟然是那样的相似。复仇的蓝图终于画下了毁灭性的第一笔,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重症监护病房。

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隔挡在外,病房里,各种仪器发出轻微的“嘀嗒”声,而唯有这些能够证明,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虽然面颊没有一丝血色,却仍然还活着。

下午三点半,医院里并没有什么人。

一名穿着粉色制服的护士从重症监护室中走了出来,她拿掉口罩,抬手拍了拍靠在长椅上打盹的少女,指了指并未完全关上的房门,示意已经到了探视时间。

凌雪绘只感觉到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几下,便立刻从很浅的睡眠当中转醒过来,连忙轻声说了句“谢谢”,站起身来向重症监护室走去。

厚重的门在身后关上,房间里的光线立刻黯淡了下来,冰冷的机器规律地运转着,雪白的病床上,袁如意静静地躺在那里,氧气罩遮住了她的大部分面容,白色的棉被下露出各种管子,细瘦的手臂上还扎着吊针。

鼻尖一酸,凌雪绘险些落下泪来。

谁也没有想到,昨天袁如意的忽然晕倒,竟然是脑溢血的缘故。当时的她情绪激动,再加上潜伏多年的高血压伴发的脑小动脉病变在血压骤升时破裂,直接造成了高压性脑出血,若是迟些送到医院,很有可能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

手术结束之后,主刀医生告诉凌雪绘,术后的恢复因人而异,若是运气不好,患者很有可能就此陷入深度昏迷,并诱发各种足以致命的并发症;即使顺利清醒了过来,也有可能产生失语、失明或四肢麻痹等令生活不能自理的后遗症。

在这排山倒海的压力与悲伤面前,凌雪绘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总有一天,她必须走出那个无形的屏障,独自面对那些人生的暴风雨,并且将曾经保护过她的人,全部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就在她怔怔出神之际,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厚重的房门被小心地推开一条缝隙,欧阳哲站在门外,一脸疲惫与焦虑。

凌雪绘默默地走了出去,她知道这几天公司的事务都是欧阳哲在帮忙处理,也尽可能地替她分担掉了很大一部分的工作,若不是事关公司命运的重要裁断,他是不会来打扰她的。

“你都成国宝了。” 看着凌雪绘脸上明显的黑眼圈,欧阳哲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试图化开气氛,却不仅没能成功地让凌雪绘的表情轻松起来,就连他自己的表情也是苦中作乐。

他这一趟带来的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萤》无法顺利公演……这是程氏要求我们赔偿违约金的声明合同,我们要不要签?”欧阳哲有些犹豫地将一份合同递给凌雪绘,“因为索赔金额巨大,前几天我也一直在同他们斡旋,如果真的对簿公堂,我们也不见得完全没有胜算,只要我们这几天抽空整理一些对太阳之泪有利的资料,律师方面我会……”

欧阳哲还未说完,凌雪绘便面无表情地将合约从他的手中抽了过来,二话不说地低头签了字。

“雪绘,你……”欧阳哲怔怔地看着合约上凌雪绘熟练的签名,想再劝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凌雪绘缓缓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虚掩的重症监护室房门,语气很轻:“我没有那个精力和时间。”

“……好吧,我明白了。”欧阳哲默默地低下头,将合约收了起来,他还是决定不告诉凌雪绘,其实公司的状况并不乐观,有些部门早已经被蛀空,仅勉强维持着运转,旗下好几名大牌艺人被挖角,与程氏的合作不欢而散,投入巨大资金与精力的舞台剧《萤》因为舆论原因而暂停运作,太阳之泪的企业龙头地位早已不复存在。

“宫熙玄打了好几通电话到我这里……”他说起另外一个话题,白皙的面孔浮现出为难的表情,“我知道你不想让他操心,但是……好歹告诉他你在哪里吧?”

“不。”凌雪绘轻轻地吐出一个字来,却是斩钉截铁。

她不想被宫熙玄找到。

那样的丑闻,尽管不是事实,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他是会大声地斥责她,骂她不知廉耻呢,还是会温和地安慰她,说无论如何都相信她……

最重要的原因,是袁如意的病。她明白宫熙玄一定会全力相助,可她不想欠他,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偿还给他的筹码。

现在的她,有什么资格去回应,他那句美好而奢侈的“在一起”。

“那……还有一件事。”欧阳哲蓦地想到了一个比较好的消息,忙不迭地开口,“之前有一家企业联系到我,说有意向与太阳之泪合作IMAX影院上线计划,合资为国内各大院线开发IMAX技术,与太阳之泪旗下制作的电影联合营销。听起来是一项互惠互利的方案,如果合作顺利,不仅能够获得大笔的利润,还能够确立公司在电影界的位置,捧红旗下的电影演员。对方在积极地争取我们的合作,不知道你怎么看?”

“为什么找到我们?”凌雪绘沉吟半晌,谨慎地问了句。

在这种非常时刻,太阳之泪虽然曾经是一家独大的娱乐旗舰公司,但因为与程氏合作案破裂,在业内的信誉形象可谓是下滑到了谷底,而现在的展星经纪无论是在实力上还是在信誉形象上,都比太阳之泪要胜出一筹。

“我也曾经这样问过对方,他们相当诚实,承认我们公司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欧阳哲无奈地耸了耸肩,“展星经纪的总裁刚愎自用,提出好些个霸王条款,吓走了合作方,于是他们只好找到我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阳之泪再怎么说也是根基稳固的老牌公司,现在的低谷期大概也是暂时的……不过雪绘,你最好快些做出决定,对方似乎还在积极地寻找其他合作对象。”

听到展星经纪这个名词,凌雪绘不由得愣了愣。

她想起袁如意说过的话,那个并未让她留下什么深刻印象的父亲,似乎是想对太阳之泪做出一些不利的事情。

到底是一举翻身的机遇,还是偷天换日的陷阱。

袁如意仍旧在昏迷当中,无法给予凌雪绘任何的意见和指导,凌雪绘感觉到自己是那样的孤独和无助,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刻,任何一个决策都可能决定了太阳之泪今后的命运。

但是,她不能坐以待毙。

“帮我安排与他们的负责人见一次面。”凌雪绘咬着下唇,最终做了决定,“还有……”

她的双手在身侧悄悄握紧成拳,明亮的双眸迸出锐利的光芒:

“我想和展星经纪的总裁谈一谈。”

烈日炎炎的下午。

空气里隐约有柏油马路炙烤过后的气味,闷热得没有一丝风,就连聒噪的蝉鸣都显得奄奄一息,有气无力。

陌无夏拎着一个保温罐,加快了步子向医院走去,成串的汗珠顺着他白皙的脸颊淌下,显得有些苍白的双唇泛着干裂的褶皱。保温罐里是冰镇的绿豆汤,加了一些冰糖,爽口又消暑,他却没有心思喝上一口润润喉。

方琉玥已经住院三天了,刚入院时,高烧整整持续了两天,人也昏迷不醒,昨天晚上热度好不容易退了下来,情况稳定了些,医生告知可以进食,吃些清凉消暑的流质食物。

终于来到医院门口,陌无夏早已汗流浃背,他抱着保温桶匆匆搭电梯来到四楼住院部,小心翼翼地推开方琉玥的房门,跃入眼帘的竟是一床雪白干净的被褥,病房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怔了许久,才转身叫住一个路过的护士:“住在402的病人……换病房了吗?”

“哦,她刚刚出院了。”护士抬起头确认了一下病房的门牌号,“就半小时前的事吧,病人的母亲办理了出院手续,两人已经离开了。”

“……谢谢。”陌无夏张了张口,半晌才哑声道了谢。

重新走进大片的阳光里,背后的汗渍还未干透,便有新的汗水漉漉淌下,陌无夏低着头很慢很慢地走着,脑中一片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终究还是不放心,他搭公车来到方琉玥家附近。在公车上,不知道是不是神经过敏,他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说他是个脚踏两条船的烂人。

尽管那些照片与事实相去甚远,但他依旧被深深的愧疚折磨着,日复一日。因为他明白,五年来,她的身影从未从他的脑海中淡去,反而随着被刻意压抑的想念,日益膨胀,逐渐发展成滔天蔽日的翳影,遮去他生命里所有的光阴。

方琉玥和方母依旧住在那个平民化的小区里,小区的气氛很安静,因为方家始终很低调,左右邻里根本不知道那个近来走红的舞台剧新星,就是住在他们隔壁的方家女儿。

陌无夏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踩得很重,手中的保温罐沉甸甸的,就像他此刻的心,充满着无力的下坠感。

他明白方母为什么没有打一声招呼,就带着方琉玥出院,也许这亦是方琉玥的意思。

她是怨他的。

她把全部的信任都给了他,然而,无论他再怎样小心翼翼,试图埋葬所有的过去,终究还是以这样的方式,给了她毁灭性的打击。

也许,凌雪绘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过去。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方家的门口,房门并未关上,客厅里传来吸尘器的声音,看来是方母在打扫卫生。陌无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敲了敲门,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他定了定神,下定决心一般地推门而入,只见方母正弯着腰吃力地使用着吸尘器,看来腰痛的毛病依旧困扰着她。陌无夏将保温桶放在茶几上,上前几步将方母手中的吸尘器接了过来。

“伯母,我来吧。”他的声音很低。

方母二话不说地将吸尘器从他的手中抢了回来,她站直了身子,看着陌无夏不知所措的表情,湿漉漉的刘海贴在他的额际,故作冷漠的眼神逐渐被一抹哀伤化开,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在房间里。”

“……谢谢伯母,我会好好跟她解释。”陌无夏干裂的唇角终于绽开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转过身就要朝方琉玥的房间走去。

“如果你真的对我们家小玥没有那个意思,你干脆早点离开她。”方母关掉了吸尘器,幽幽地说着,“她从小就依赖你,生活里除了舞蹈就是你……其实她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敏感,你的心不在焉她全都看在眼里,但是,她宁可一个人偷偷地哭,也要笑着面对你。”

胸口骤然紧缩,窒息而刺痛的感觉倏然袭来,陌无夏一个踉跄,却没有回头,默默地推开了方琉玥的房门。

房间里整洁明净,空气里泛着淡淡的栀子香气,而靠在床上的那个少女,却带着和过去一样无助空洞的神情,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陌无夏站在她的面前,却只能哑口无言,他是她所有伤痛的根源,原来他早已失去了安慰她的资格。

“你来了。”

恍惚间,竟然是方琉玥先开口,她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白皙得仿佛透明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你来做什么呢?”

“琉玥……”被她澄澈的双眸定定望着,陌无夏竟然有种被灼烧的感觉,他试图掩藏心绪,却语无伦次,无所遁形。

“我想听你说实话。”她苍白得仿佛栀子花瓣的双唇轻轻地逸出几个字来。

一抹难色自他的眼底一闪而过,方琉玥没有哭闹,没有歇斯底里,却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我知道你是一个温柔的人,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也不知道该怎样去伤害一个人。”方琉玥抱着双膝坐在床上,一边说着,一边淡淡地笑了起来,“如果当年,我没有自作主张地在同学们面前介绍说你是我的男朋友,那么我们至今都可能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马而已……你说对吗?”

陌无夏默默地站在那里。

“我早该明白的,五年前你来到美国时那段不爱说话的日子,还有你背后的那个伤疤……我自欺欺人地不去碰触你的那段记忆,以为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粉饰太平。”方琉玥继续说着,她的眼神迷离空茫,像是在自言自语,“然而,我还是错了,你没能拒绝该拒绝的人,也没能伤害你想要伤害的人……现在,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征信社的人送来了调查报告,我知道五年前你为了我而接近凌雪绘,五年后,你因为她而离开了我。”

“……我并没有。”陌无夏低哑的声音无力地分辩着。

“收起你的同情。”方琉玥的眼神忽地变冷,她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陌无夏,一字字顿,机械地说着,“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了。”

陌无夏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下去,五年的时间被全盘否定,他僵直地站着,孤独的身影在地面上拖曳出寂寥的黑色线条。

“我明白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