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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当然,很多事情确实追悔莫及。

并不是每个众里寻他千百度的人,最后蓦然回首,都会发现那人还在灯火阑珊处的。

那些犹如昨日般清晰的记忆,其实早已悄然离去。

使我们彼此牵挂的,只是曾经爱过。

而曾经爱过,不能治愈回忆,不能带我们去曾经梦想的未来。

所以,我们就在这个季节,完成最后的告别礼。

当秋天来临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忽略了那些悄然入侵的萧条与寒冷,仍旧安逸地活在夏季温润热情的尾巴里。

袁如意虽然从深度昏迷中醒了过来,但病情并未有显著的好转,在住院的两个星期里,她每天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二小时。而且,她没有说过一句话,清醒时也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就连凌雪绘前来探视,她亦没有特别的反应。

最糟糕的是,袁如意在病情相对稳定,转入普通病房的那天,忽然发起了高烧,全面检查后被查出肺部感染,这是高血压脑出血手术后最常见的并发症之一,她没能幸免。如果没有全面的护理,还可能引发更加严重的肾功能衰竭和多脏器功能衰竭,于是,袁如意又重新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凌雪绘已经很少去公司。

“我已经帮你和对方约好了时间,并且说明了情况,半个小时后,对方会亲自来医院找你谈IMAX影院上线计划合作协议,在医院一楼的休息区,那里有个可以喝东西的小吧台。”欧阳哲在电话里有条不紊地汇报着。

“嗯,跟展星经纪董事长见面的预约情况如何?”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这个似乎有些困难……我联系过许多次,对方的秘书说,董事长这段时间一直不在国内,我觉得里面有些猫腻,说不定对方是故意避而不见的。”欧阳哲亦对这位藏头露尾的凌展豪没有什么好感。

“好吧,我会另想办法。”凌雪绘皱着眉微微叹了口气。

刚挂了电话,就看见袁如意的主治医生从走廊的那一头向着自己走来,她忙不迭地将手机收进包里,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寇医生,我母亲的情况怎么样?”还未等对方开口,她便有些焦急地询问情况。

“你母亲的身体比较弱,因为之前有过病史,目前还需要长期观察。我们会为她定制一系列的治疗康复措施,等到身体器官的机能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便可以开始进行生活方面的复健。这些都需要家属的积极配合,现在这个阶段尤其要注意……”医生耐心地解释着。

“请问……我母亲之前有过什么病史?”凌雪绘怔怔地打断了医生的叙述。

在她的印象里,袁如意始终是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也没有生过什么大病,所谓的病史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嗯,是子宫内膜异位性不孕。”医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表格,并没有察觉到凌雪绘倏然发白的脸色,低着头继续说着,“因为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医疗费用也相对会比较高,除去一系列的手术,后期药品与陪护的开销也很大,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凌雪绘尽全力听完了寇医生说的每一句话,因为她知道那些很重要,然而,那个生僻的病名仍旧牢牢地霸住她的脑海,萦绕不去。

子宫内膜异位性不孕……意味着什么?

这对她来说,是太艰难的一个问题,而她想要的,也不仅仅是一个答案而已。

谈话结束后,凌雪绘按着有些酸疼的太阳穴,匆匆地看了一下手表,离欧阳哲约好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尽管脑中混乱,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到洗手间简单地补了补妆,搭电梯来到一楼的咖啡吧。

原本她以为自己早到一些能够显示礼貌,没想到对方的负责人早已等在那里,凌雪绘连忙低头看表,轻轻地说了声“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自己早到了,在附近办事,顺路就过来了。凌小姐请坐,我姓方,叫我小方就好。”合作案的负责人是一名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看起来文质彬彬,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都颇有礼貌,末了还客套地赞美了凌雪绘,“没想到凌小姐年纪轻轻便担任这样大公司的董事长,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哪里。”凌雪绘敷衍地笑了笑,叫来侍者点了一杯冰水,试图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些。

“这是合同,请凌小姐看看,如果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希望可以尽早签约,达成合作协议。”负责人递上合同,推到凌雪绘的面前,一式两份,条款相当清楚明确,甲方已经签了名。

凌雪绘草草地翻看着合同,负责人细致地解释着其中一些条款:“因为我们明白太阳之泪的状况并不如前,所以本次签约暂时只向贵公司收取占总费用五分之一的定金,也就是二百万,余下的八百万,如果合作顺利,可以等到双方获得盈利之后再一次性付清。”

对方耐心的解释,却化作耳畔嗡嗡作响的杂声,凌雪绘实在无法专心面对这份合同,前一刻寇医生曾经说过的话再次回到她的耳边:

“因为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医疗费用也相对会比较高,除去一系列的手术,后期药品与陪护的开销也很大,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

袁如意苍白的睡颜掠过她的脑海,公司每况愈下的经济状况,凌雪绘早已从欧阳哲越来越疲惫的神态,与时常欲言又止的表情当中看出了端倪。

即使前面是洪水猛兽,她也必须义无反顾地放手一搏。

静静的阳光里。

凌雪绘拿起黑色签字笔,长长地深呼吸。

然后落笔,光影浮动之间,黑色的墨迹绽开漂亮的字体,并加盖了随身携带的公司印鉴,合作即成定局。

“很高兴与贵公司达成合作协议,相信未来一定可以开创双赢局面。”对方满面笑容地收起其中一份合同,并向凌雪绘伸出手来。

“嗯,合作愉快。”她心情复杂地伸出手去与之相握,触手却一片冰凉。

恍神之际,对方早已道别离开,桌上只剩下一纸薄薄的合约书。

凌雪绘默默地闭上双眼,雪白的面庞流露出听天由命的神情,她有些颤抖地呼吸着,最终轻轻地咬住了下唇。

她已经将全部的赌注,都压在了这里。

随着方琉玥的痊愈,舞台剧《蝶变》重新进入了公演流程。第一场公演顺利举行,上座率高达90%,方琉玥的表演征服了所有的观众与媒体,一位著名导演在看过《蝶变》之后,惊叹方琉玥仿佛是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在演出,她就像一根蜡烛,燃烧得越久光芒越亮,生命却越来越短,仿佛义无反顾地走向最终燃尽消失的结局,毫无保留地释放着她的光和热。

然而,成为焦点人物的方琉玥却拒绝一切采访和一切其他形式的通告,并拒绝公司为她安排新的经纪人。

无论是媒体还是舆论,都给予了她很高的评价与同情,几乎没有人再去提那一段“幸福的恋情”。

时间看似平静地向前流逝着。

宫熙玄坐在办公室里,倨傲俊美的面庞上泛着浓浓的倦意,他的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面前是一份英文学术资料,他呆坐许久,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与凌雪绘失去联络,已经将近一个星期。

他蹙着双眉抬手轻揉因为失眠而疼痛的太阳穴,办公桌上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他黯淡的眼神倏然亮起,几乎是生怕对方挂掉一般,迅速地抓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缓缓地靠近耳畔,呼吸颤抖地等待对方说话。

“宫医生您好,我是来自英国辛普森皇家医院的Vincent。”对方用生涩的中文彬彬有礼地做着自我介绍,那一刹宫熙玄眸中的光芒瞬间熄灭,颓然倒回了座椅中去。

“上次在意大利的研讨会上,我们聊得很开心。宫医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的医院正式向您发出了聘任邀请,前几天已经通过电子邮件向您发送了相关的内容,但是您一直没有回复,这才冒昧地给您打了电话。”对方滔滔不绝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宫熙玄异样的沉默,“如果您愿意接受我们的聘请,到英国任职,我们将为您和您的家属提供一系列的福利……”

“对不起,我暂时不考虑这个邀请。”宫熙玄言简意赅地拒绝掉对方,径自按掉了电话,疲惫地将脸深深埋进了臂弯里。

太阳之泪公司低调而稳定地运作着,一家独大的气势早已成为过去,尽管已经没有太多的流动资金可供运用,但依旧维持着基本的运转。兵荒马乱的时期渐渐过去,各种喧嚣回归于平静,凌雪绘知道她所要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

欧阳哲在九月刚刚到来的时候,宣布了婚讯。

“不需要这么着急吧?”凌雪绘看着他亮出无名指上样式简单的戒指,心中还是没来由地跳了一下,她皱眉,“难道是对方在催么?”

“不,是我自己的决定。”欧阳哲淡淡地笑了笑,将手放到另一侧的臂弯里去,闲适地坐着,“她是个好女孩,个性温柔可爱,又善解人意,会做家事。这样无可挑剔的完美妻子,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你爱她吗?”凌雪绘冷不丁地抛出这句话,她成功地在欧阳哲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迷惑与怔忡。

“雪绘,别那么小孩子气。”最终,他还是选择顾左右而言他,端出长辈的架子来对她说教,“我是很认真的,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未来我们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培养感情,你不觉得这样好过与一个很爱的人结婚,却因为柴米油盐之类的琐事而让感情渐渐变淡吗?”

凌雪绘怔了一下。

她想,她明白他的意思。

倪裳是他记忆里最美好的存在,她是一朵夏花,在他最好的年华里盛开,并在生命中定格,永不凋零。

但如果她能够像欧阳哲这般认命,那么她便不会躲宫熙玄至今。

没错,最初是她请求他,帮助自己忘掉陌无夏,那一刻的她也以为,自己能够妥协。

可就在这段人生的低潮期里,每当夜深人静,她悄悄地想起陌无夏时,感觉竟然不再那么强烈和悲伤,反而渐渐萌生出一种平静的情感,她知道这个人,与她活在平行的世界里。

相同的脉动,催生出一种孤独的勇气,如果不是最爱的那个人,其实没有必要非得找一个人来分担自己的人生,因为他不是自己最想与之分享的人。

因为婚姻的最后是平淡无奇甚至丑陋不堪,如果不是那个人的话,又何必让自己面对后悔和失望。

“几月份办婚宴?”她最终默许了他与倪裳的错过,平淡的幸福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获得的,她想真心地祝福欧阳哲。

“如果现在开始着手准备,最快也要十月份吧。她不希望搞得太复杂,简单地请一些亲朋好友吃顿饭就好。”欧阳哲听出了凌雪绘语气中的释然,心中的一丝顾虑渐渐消失。

“那……祝你幸福。”最终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凌雪绘还是莫名地心中一酸。

经过那些是非与风浪,陌无夏与方琉玥的结局她不晓得,但是命运从来都没有垂青过她,她只是别人人生中的路人甲,最终只能在遥远的地方,默默地说一句,祝你幸福。

就在展星经纪称霸娱乐圈,太阳之泪缓缓走向衰败的趋势中,命运再次冷不防地扔下了一颗炸弹,毫不留情地轰然引爆,将太阳之泪原本就不堪一击的残垣断壁,一举化作尘埃废墟。

此前太阳之泪与某公司低调合作IMAX影院上线计划,被业内人士看好,虽然并未大张旗鼓地宣传,但有些经济头脑的人都能够看出这是一项互惠互利的决策,若是太阳之泪想要从目前低迷的局势中翻身,必定要靠这项合作扳回一城。然而,这家与太阳之泪合作的电影公司竟突然离奇破产,合作案泡汤,不仅太阳之泪前期投入的200万打了水漂,该电影公司负责人竟然还凭着合约向太阳之泪索取当初未能付清的800万余款。

太阳之泪的高层写字楼外,媒体们的喧嚣声不绝于耳,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就连普通员工也被记者抓住采访,太阳之泪的陨落仿佛已成定局。

凌雪绘怔怔地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是那纸将公司葬送的合同。

当初的200万已然是孤注一掷,公司早就周转不灵,又怎么可能还会有多余的800万可供偿还。

眼下这种状况,除了对簿公堂,就只能以公司股份作为抵押,若是这样的话,太阳之泪将不再属于凌雪绘,此举相当于将整个公司拱手让人。

原本忙于婚事的欧阳哲自觉地暂停了一切私人活动,在董事会咄咄逼人地声讨着凌雪绘的时候,只剩下他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空了,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命运在她的面前不是竖起了一座历经千辛万苦便能翻越的大山,而是挖掘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断崖深渊,唯有奇迹才能够让她苟延残喘,一息尚存。

然而,奇迹是那么的奢侈。

除去公司股份,能够抵押的一切凌雪绘都已经抵押出去了,却还是未能凑够这笔款项,更何况还有袁如意的住院费用,重症监护病房住一天便是上千元的开销,“贫穷”这两个从未光临过凌雪绘生命的字眼,竟然这样真切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欧阳哲的金钱支援被凌雪绘断然拒绝。

即使是秋季,这个南方城市还依旧残留着夏季的燥热。

凌雪绘奔波辗转在各个银行之间请求着他们的贷款,然而,势力而市侩的现实却让她吃了无数个闭门羹。当宫熙玄在马路的另一端看到被保安强行“请”出银行的凌雪绘时,刺痛他双眼的,不仅仅是那些毫无遮挡的烈日光线。

她躲了他这么久。

就在他鼓起勇气说出“在一起”之后,她就那么迫不及待地逃开,他甚至是通过媒体才知道,她的母亲重病住院,太阳之泪岌岌可危,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马路的那一端,凌雪绘纤瘦的身影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静。

宫熙玄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奔了过去,横穿马路的那一刻他只听到无数的刹车声与喇叭声、咒骂声混合在一起,不绝于耳。他看到她有些惊慌地抬起头看了过来,眼神交汇的一瞬,他胸腔中不断跳动的那团火热险些就要爆裂开来,他伸出手匆忙地将她拉向自己,迫不及待地与心跳交融。

紧紧地,抱在怀里。

恍若重生。

“凌雪绘。”他强抑住激动,叫着她的名字,有力的双臂将她拥在怀中,每一个字都低沉有力,“让我来帮你。”

而怀中的她感觉到的却不是安心,凌雪绘孱弱的躯体明显打了个激灵,她伸出细瘦的手臂用力地推拒着他的怀抱,试图与他隔开距离。

“不。”轻轻的声音说着斩钉截铁的拒绝,他给予的情感她还不起,浓浓的歉疚早已让她疲惫不堪,她没有资格再接纳他的帮助。

“你没有权力说不!”宫熙玄钳制住她的双手,低哑的嗓音泛起薄薄怒意,痛声道,“就算是朋友,也该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的那些事,你就这样把我拦截在所有是非之外,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面对宫熙玄的质问,凌雪绘侧过脸去,她默默闭上双眼,鼻尖泛酸,一滴泪水悄然从眼角滑下,然后滴落消逝,快得了无声息。

他并没有以“在一起”来要挟她,他想要无条件地帮助她渡过难关,宫熙玄,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安心的,如此重要的存在。

然而,就因为是这样,凌雪绘前所未有地坚定起来。

“如果你还想做我的朋友,就不要插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掩去声音中的颤抖,“这件事不单纯,我想是有人在背后悄悄地操控着这一切,把我推向悬崖,然而,这还不足以摧毁我的人生。”

是的,她仍未屈服,她还在等待,她知道更加惨烈的一切还未到来,她不想把身边重要的人拖下水。

宫熙玄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