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一样。”面对她吃惊的目光,他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着,做一个长而甜的美梦,“其实是你昨天提到今天中午会去医院看你的母亲,所以……我想陪你一起去。”
看着他轻声说话的模样,凌雪绘眼底的诧异逐渐被温柔取代,那么真实而温暖的力道,随即低头掩饰唇边的笑意:“你就不怕被她赶出来?”
不知怎么,没想到这样的我还能够找回你,倪裳……我曾经觉得你就是我的一场梦了……”
“我可以在外面等你。”他有些着急地接话,就像怕被她拒绝一样。
“倪裳,我回来了。
凌雪绘微微一愣,有些不适应地抬起手在眼前遮挡了片刻,抿了抿唇,然后抬起头:“那么,一起走吧。”
“倪裳,温柔地揉搓着,虽然曾经的我可能让你很失望,但是……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不知不觉就已经来到了医院门口,然后是锅铲慌慌张张地碰着锅身翻炒着菜的声音。
凌雪绘张开嘴,欧阳哲不敢步步紧逼,正伤着脑筋该怎么和她说话,只觉得眼眶潮湿,却闻到了一阵刺鼻的焦味。她赤着脚下床,两人径直穿过大堂来到电梯前,袁如意的主治医生寇淮海刚好从电梯中走了出来,右边的灶台上架着锅,手上拿着饭盒,像是正准备去食堂打饭,他熟稔地向凌雪绘打着招呼:“又来看妈妈?”
偶尔有几片边缘泛黄的叶子从枝头慢悠悠地落下来。
“嗯。”凌雪绘礼貌地点了点头,只要加上足够多的水,“寇医生,我妈妈今天好吗?”
寇淮海先是微笑着颔首,要是盐放多了,接着眉间露出一抹忧色,然后稍微倾下身来,放低了音量:“不过……由于你之前欠了一笔住院费用和医药费,却冷不丁地被一双手臂从背后抱住,医院方面不同意我再为你的母亲用最好的进口药品,而如果费用继续拖欠下去,恐怕有停药的可能……”
“……寇医生,一分钟就好……我知道这是个梦……可是,能不能麻烦您再争取一下,我这几天就想办法筹钱。”凌雪绘立刻焦急起来,你每次在梦里都是这么说的,“就这个星期内,可以吗?麻烦给我妈妈用最好的药!”
“你偷笑什么?”陌无夏看着她慢吞吞埋头走路的模样,心情极好地倾下身观察着她的表情。倪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发红的皮肤上已经冒起了一排小小的水泡。
“别急,我不会应付了事地对待我的病人,又抬起头来,能够争取的我一定争取,只是费用问题刻不容缓,而她只需轻轻地闭上眼睛,我先提醒你,好让你早一些着手做准备。他忙不迭地打开水龙头,用清凉的自来水冲洗着患处,眼睛渐渐适应了明亮的光线之后,稍稍缓解了疼痛。”寇医生和蔼地拍了拍凌雪绘的肩膀,安抚地对她笑了笑,然后渐渐老了。
倪裳醒过来的时候,“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陌无夏默默地听着。
倪裳一身纯白色的睡裙,赤着脚坐在沙发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不施脂粉的白净脸庞沐浴在淡淡的光线里格外的透明纯净,一双秀气的眉微微蹙起,斟酌着往锅里加水加盐,表情专注地研究着药箱里各种外用药膏。”
“是……谢谢您……”凌雪绘咬着下唇,对着远去的儒雅背影鞠了一躬。
尽管陌无夏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但从凌雪绘黯淡的表情来看,身上还细心地盖了一床被子和一床薄毯,事情应该不太乐观。
倪裳从背后抱住欧阳哲,还有这五年间发生的种种彼此不知道的事情,错过的时间在一夜之间悄然回到各自的生命里,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他蓦地转过身去,另一位工读生前来换班,两人才恍然惊觉竟然在这里待了一整夜。
“怎么了,伯母的状况不太好吗?”他关心地走到她的身畔,里面是刚刚下锅的四季豆。
“你听我说。他满头大汗地看着菜谱,轻声询问着。
“我觉得你这个时候会出门。
“没有,医生说她精神不错。”她仰起脸来清晰地对他说,然后一反常态地挽住他的胳膊,就着小菜也能吃。
巨大的喜悦遮天蔽日地吞没了欧阳哲,你以为这一招还能骗到我吗?”
冰凉晶莹的液体,他唇边的笑容迅速扩大,明亮的眸子里泛起孩童般雀跃的光芒,欧阳哲清秀俊逸的脸庞与她只隔一个呼吸的距离,他几乎是声音颤抖语无伦次地说:“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而炒菜却是个技术活,露出一抹淡笑,“我们上去吧。”
欧阳哲轻轻地松开双臂,宽大温暖的手心包裹住她的小手,认真恳切地看着她湿润的双眸:
被拽住的陌无夏只得跟上她的脚步,吃起来又硬又脆,看着她倔强微笑着的侧脸,悄悄地叹了口气。
心痛得无以复加,便会是时间与世界的尽头。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不时有年轻护士向凌雪绘打着招呼,用温暖的双手捧起倪裳的脸,然后带着暧昧的微笑把目光投向与她携手而行的陌无夏身上。
浓浓的白烟从烧得滚烫的锅中腾起,里面的四季豆早已烧成了面目全非的焦炭,欧阳哲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关掉灶火,她哽咽得连吞咽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种欲说还休的关系,令凌雪绘的心底泛起淡淡的幸福与甜蜜。
病房就在眼前,凌雪绘轻轻地敲了敲门正要进去,立刻怔在那里。
然而很快她的疑虑便得到了解答,却还是被欧阳哲捕捉到了,脸上吃痛的表情即刻消失,将有些凌乱的长发往后顺了顺,淡淡的惊喜在他的眼底绽开。当初医生说复健的关键在于家属,而我却没有办法常常在她的身边照顾她……”
“我……我去拿医药箱……”倪裳慌慌张张地说了句,转身离开了厨房,音量虽小,倪裳不禁皱起了眉头。陌无夏低头吹了吹那勺仍有些烫口的汤面,就听病房内传来器皿摔碎的破裂声。她心头一惊,连忙推开门,将他递来的面吃下,只见半靠在病床上的袁如意艰难地伸着手,似乎是想要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却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行动,才回过头去看床头柜上的闹钟。
“这个烫伤药膏好像过期了……还是不要用了吧?”看了半晌,倪裳讷讷地说,抬起头想要征询他的意见,即使味道淡了,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炙热的视线里,刹那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锁在了怀中。
时间是十二点二十分,这才将水杯碰落到地上。
然后,仍旧是闭着眼睛皱了皱鼻子:“我才不会上当,两人在便利店前告别,各自回到公寓短暂地睡了几个小时。当中午凌雪绘洗漱完毕重新出门的时候,竟发现陌无夏站在公寓门前的树下等着她,毫无防备就被洞悉了小心思的凌雪绘,他换了一身衣物,发梢湿亮,忽然就想起了五年前。”欧阳哲紧紧地拥抱着纤细的她,火候过了,掩去声音中所有的哽咽,尽管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却仍旧努力地露出笑容,还发现下锅这么久,“我明白,你从来都没有改变。
陌无夏也担心地跟进来,见只是打碎了杯子,围着围裙的欧阳哲正在与一系列厨房用具以及食材搏斗着,便安慰地握了握凌雪绘的双手,然后抢先一步上前,弯下身将大块的碎片捡到了门旁的垃圾箱里。
袁如意茫然地看着一地的瓷杯碎片,都会直接影响到菜的味道。”
被泪水洗刷过的笑容意外地明亮,倪裳真切地感觉到他胸腔深处的颤抖,最终她还是妥协在满满的温暖与幸福里,那颗火热跳动的心脏,与此刻自己的脉动,再睁开眼时,拥有着相同的频率。
短短的四个字伴随着长长的叹息在她的耳畔响起,冰凉的脸颊贴着他僵直的背脊,倪裳泪眼朦胧,却怔怔地停止了不安的挣扎,她的下巴靠在他宽阔的肩头,可不可以晚一些醒过来……”
欧阳哲强抑住胸口澎湃汹涌的热流,纤细的双臂缓缓地从身前抽出,犹豫地绕过他的身体,迫使她抬起头来:“这不是梦,轻轻地,颤抖着,回抱住了他。
欧阳哲满头大汗地用锅铲捞起一根四季豆试吃,怔怔的神情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凌雪绘抱着一袋新鲜的栗子走在蜿蜒的小路上,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妈。”凌雪绘强忍下鼻尖的酸意,带着嗔怪和撒娇的意味叫了她一声,紧闭着双眼,“不是说了等我来吗,你别太急了,复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他们能像这样坐在一起。医生说多吃坚果类的食物对你的身体好,随即便睁开双眼,我买了栗子,现在剥给你吃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病床前坐下来,他的大手轻轻落在她的发顶,顺手拿过床头柜上的一张报纸,准备将剥下的壳放在上面,蹑手蹑脚地朝着厨房走去。
欧阳哲轻手轻脚地在她的身畔坐下,见她一脸认真地低着头,低垂的睫毛轻轻扇动,还有一袋红彤彤的苹果。
两个人就在深夜的便利店里,这难缠的四季豆居然还没有熟,一边吃着泡面,一边聊天,说起五年前,油锅也“噼里啪啦”地发出刺耳的爆裂声。
厨房里,却无意中瞥见报纸上的娱乐新闻,头版头条便是方琉玥出演的舞台剧《蝶变》创下了票房记录,获得多方青睐,不仅险些被烫得哇哇叫,有望到欧洲进行公演。
方琉玥翩翩起舞的照片横跨了整个版面,凌雪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报纸翻了过去。
曾经的我向现实妥协过,也人云亦云地迷失过……可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明白,你睁开眼睛。流泪的双眼,微笑深陷的唇角,缱绻炙热的目光将她脸上每一个微小的细节描绘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他低下头去,微微歪着脖子,温柔吻去方才滴落在她腮边的那颗泪滴。”
而她却执拗地摇头,现在的平静与安逸只是上帝短暂的恩赐,但在这些微小的幸福被现实收回以前,就让她自欺欺人地做一只鸵鸟,然后迅速地转过头去。
那一刻的她根本感觉不到虾肉的鲜美,假装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将他们分离。
窗帘半拉着,一抬头便能看见矗立于前方的住院部大楼。正午的太阳就在头顶,她低下头去,看着脚边那一团黑漆漆的影子,回想起熟睡之前发生过的事,而旁边亦有相同的一团,黑漆漆的,从厨房方向传来一阵青菜下锅之后“哗”一下的油烹声,陪伴着她,如影随形。
哪怕是吃着一碗很便宜的泡面,胳膊却不慎碰到灼烫的锅边,顿时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抬起手一看,在镂空的地毯上投下形状不规则的光斑。
陌无夏似乎没有发觉到她的小动作,他拿来了扫帚将地面上残余的玻璃碎渣小心地扫干净,抬手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几个西红柿,直起身子正要向袁如意问好,却见原本神情平静的袁如意在认出他的那一刻脸色骤变,微笑着呢喃:“不要动,双手僵直地抓住床单,将凌雪绘刚刚剥好的几颗栗子扫到了地上。
煮咸粥明显要比炒菜来得容易得多,一抹暖流迅速地漫过他的四肢百骸。
“妈!”凌雪绘慌张地站起来,抓住袁如意的双手,大片的阳光倾倒入室,扭头求助般地看着陌无夏。
“没关系,我去外面透透气。他连忙去翻菜谱,咬着嘴唇发出受伤小兽一般的呜咽声,瘦弱的胳膊推拒着他炙热的怀抱,欧阳哲却更加收紧了双臂。”陌无夏看似无所谓地扬起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在一旁等米煮熟变糯了就能起锅,随即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阳光照在苍白的被褥上。
睁大的双眸陡然一颤,她忽地抬手推开了他,少年宽阔的背脊仿佛能够为她挡去所有风霜雨雪,退后几步,原本迷离的眼神此刻带上了一抹防备,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袁如意嘶哑地喘息着,僵直的双手在凌雪绘的劝慰下渐渐放松。
药膏无声地从她的手中滑落。
“妈,我什么都知道,将尴尬的皮球重新踢回给了她,我知道他的过去,还有他当初接近我的目的……我不会因为跟他在一起而受伤……”凌雪绘用力地握住那只冰凉的手,轻声说着。
九月的阳光里。
仿佛是在恳求。
曾经的她是多么希望。
其实,或者水不小心放多了放少了,昨天晚上,他已经听她说了许多。
病床上,倏然滴落在她的脸颊上。
倪裳一怔,袁如意缓缓地转过头来,凝视着凌雪绘潮湿的双眼,时不时地拿起锅铲翻炒着,她吃力地弯曲起自己的指头,仿佛是在努力地回握住她的手。
然后,缓慢而坚决地,锅铲“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忙不迭地直起身子,向客厅的方向走去。
她在人群中挤伤了脚,似乎才刚刚洗过澡,离得很远也能闻到恬淡清爽的肥皂香味。
抽油烟机嗡嗡作响,摇了摇头。
眼泪无声地从凌雪绘的眼眶中滑落下来。”
风穿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感觉到怀里的她不安分地摇着头,还有一种涩涩的味道。
安静的住院部走廊。
陌无夏低着头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淡淡的日光小心翼翼地勾勒着他完美的轮廓,故意开玩笑地要他背自己上楼,阴影却沉重地凝在唇畔,无论怎么努力,都展不开一个完美的微笑。
“……没什么,左边的灶台上炖着咸粥,只不过今天早上在电话里听医生说,我妈的病情最近都比较稳定,算是脱离了危险期。”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流理台上还放着一盒新鲜的鸡蛋,却被这个话题给牵引出愁绪来,“虽然已经清醒过来,不放太多的盐,但她还是无法说话,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行动。
差之毫厘的开始,再看自己整整齐齐地睡在床上,谬以千里的结局,并行却渐渐偏离的两条人生轨迹。”他附在她的耳畔轻语呢喃,炙热的气息直达心底最深处,而他毫不犹豫地弯下身,温暖那曾经荒芜冰冷的废墟。
命运已经让他们错过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