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奇伸出食指,嘘了一声:“红旗,咱买不起高档的礼服,我找人拓了样子,给你做了山寨版的。”
蔡助理,您真是用心良苦的好人!
做衣服的老大娘穿得跟寡妇似的,披着一身麻布,一打眼,跟老国产电视剧里披麻戴孝的一样。
“蔡奇啊,衣服已经做好了,你看看?”老大娘的手一抖,抖出一件纯白的小礼服,长度不过我的膝盖,样式简单到了极点,只在肩膀处缀了一朵白色镶着银边的小茶花。
我举手,拒穿:“我不穿!”态度非常坚决。
蔡奇很是尴尬,拉过我,怒道:“叶红旗,你搞什么啊。平时多少人请她山寨,人家都不愿意。这款可是著名的XXX设计的XX礼服,红着呢!”
“……”我用白眼回应他。这衣服还不如夜市的地摊货呢!最起码现在流行的都是一水的宽松款,就算肚子吃成簸箕,都没人发现。
那位老大娘郁闷地叹了口气,扯着我问:“小姑娘,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件衣服?这衣服简洁可爱,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我抿着唇,用手抱住头,怯怯地看了一眼蔡奇,道:“我说实话,你们不许揍我!”
大娘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连挂着菊花般皱纹的脸颊,都跳了跳。
“我……”蔡奇抱着头,转身挥了一拳,再转过来时,已然一脸慈父的表情,“红旗,你有意见可以提的。”
好慈祥的蔡爸爸啊,我顿时勇气十足,跳起来指着礼服给他们诉苦:“这衣服太短了,遮不住我的大腿。还有,大娘,这朵花太素了,得缀红的才够鲜艳!”
那位老大娘自我唤她大娘开始,就陷入了崩溃的状态,等到我建议缀一朵红花的时候,已经达到歇斯底里了。
“小姐,那你不如穿这件好了!”她手一抖,又是一件火红的小礼服,长度跟刚刚的相仿,肩部那里缀着一朵金色的茶花。
这下换成蔡奇怒了:“露娜,这算什么啊,你现在做礼服已经摒弃了独一无二的原则了么?”
老大娘很幽怨地看蔡奇,叹气道:“山寨得太厉害,与其让别人山寨,我不如自己山寨自己算了。我现在兼职搞批发。”
大娘,你太有才了!
蔡奇的脸刹那间就绿了。
我接过艳红的小礼服,躲进试衣间。衣服穿上以后,在膝盖上面一点,我用力扯了扯,跺跺脚,才从试衣间里慢慢移出来。
“完美!”大娘打了个响指。
“火鸡!”蔡奇啐了一口,大娘被噎得半天无言。
“叶红旗,你把这一身乱七八糟的给我脱掉!”蔡奇彻底怒了,扯着大娘威胁,“把你镇店的那种衣服给我取出来,我不希望我明天带着一只小火鸡去参加晚会!”他郁闷地抓抓头发,又看了我一眼,悲戚道,“红旗,古人有云,穿上龙袍不像太子,估计就你这样的了。”
我穿着那身小火鸡一样的衣服,在镜子面前沉思。其实我觉得还挺漂亮的,这件衣服比白色的那件稍微暴露一些,只有一根带子勾着肩膀。
“蔡小少,还有一件,是我做来给自己留纪念的。”
蔡奇斜睨大娘一眼,突然笑道:“大娘,你披麻布挺有韵味的,干吗学人家搞回忆那套呢?露娜是永远在进步的,不需要回忆。”
大娘立刻就激动起来,用遇知音的眼神看了一眼蔡奇,转身从某个旮旯里抽出一件缀着流苏边的白色锦缎小旗袍,这么迎风一招展,蔡奇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叶红旗,上!”他一拍我的头,指着旗袍大叫。
我踌躇着接过小旗袍,犹犹豫豫地进试衣间换上。出来的时候,大娘的眼泪都出来了:“哎,真像我年轻的时候!”
蔡奇正在喝水,给她这么一惆怅,转身全喷在了一溜山寨礼服上。他哈哈大笑,丝毫不给大娘的面子:“露娜,你年轻那会儿如果穿得上这旗袍,也不会披着麻袋过这么多年。”
“……”大娘彻底被打击了,瞬间老了几十岁。
我转身去照镜子,这一身小旗袍可谓低调的奢华,于细节之处显出精致。
我陶醉了,自恋地欣赏了半天,转过脸来一看蔡奇,立刻吓得跳了起来。两条巨大的毛毛虫一样的鼻血,缓缓地,缓缓地,从他的鼻腔流到了嘴巴里。
“蔡助理,眼睛直视着我,不要下垂!”我捧着他的脸大叫,想起上次扛着他去医院的经历,大惊失色。
蔡奇痴痴迷迷地看着我,眸子呈现出一种迷蒙的深邃,抬起食指来抚我的脸,傻乎乎地道:“红旗,你就算是让我挪开眼睛,我也挪不开了……”他靠了过来,试图和我眨眼,蹭了我一脸的鼻血,“红旗,你怎么又流鼻血了?”倒下前,他还不忘记诬陷我一次。
大娘用膜拜的眼神看我:“姑娘,你居然迷倒了蔡小少,不简单!”
她对我竖起大拇指,我却对着她缓缓举起食指来,很愤慨地晃动:“NO,NO,NO,大娘,请不要刺激我。”
谁喜欢没事就扛着男人上医院啊!
医院的医生语重心长地规劝蔡奇:“蔡先生,你要学会自我调控啊,不然这么下去,多少鸡汤也补不回来……”检查结果显示,蔡奇一切身体指标都没有问题,简言之,他的晕血,其实是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
蔡奇脸色郁闷地偷瞄我,一直欲言又止。
我看他如此的纠结,心里好笑,想着怎么能宽慰他一下才好:“蔡助理,其实也没什么,谁没有些年少时养成的坏习惯,你这样已经是好的了!”比起那些盗窃癖、偷窥癖的……
蔡奇应该听出了我的安慰,莞尔一笑,伸手来握我的手,道:“红旗,其实你很细心,也很体贴,却总是用满不在乎的姿态去遮掩这些优点,不觉得自己吃亏了么?”
我有他说的这么好么?我立刻对自己肃然起敬了。
“你很好,真的!”蔡奇拉着我的手,宣誓似的重复了一遍,琉璃似的眸子闪了闪,似有满腔柔情荡漾开来。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蔡奇,瞧你这做作的小模样,苏总就是这么被你擒获的吧?”别说,看他做出这么个深情的样子,我的小心小肝也不小心扑腾了半晌。
蔡奇的脸立刻就扭曲了,挣扎着坐起身扑过来,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死命地咬。
“叶红旗,你不开口的时候,真是个好孩子。你一说话,我就想咬死你!”他恶狠狠地瞪我。
我伸手摸摸脖子,差点哭了。我容易么,带着疯狗打狂犬疫苗,还要被疯狗反咬一口,掀桌!我要暴走!
“叶红旗,你是不是女人?”咬完了,蔡奇坐回病床上巴咂巴嘴,怒了。
我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咆哮道:“我怎么不女人了?”
他咂巴着嘴,问我:“你几天没洗澡了?咬了我一口汗臭!”
嗷!我立刻化身人狼,扑了上去,摁住他满床地咬。这孩子没有良心,我一路把他扛到医院,这一身汗都是为了谁出的?
蔡奇扭着身子嬉笑着挣扎躲我,眼睛弯成了两细弯,满床打滚着讨饶:“哎,红旗,你再咬,就太明显了……哎哎,别,晚上还要参加晚会的!”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怒了,我需要发泄!
等我终于发泄完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门口站着石化的护士和医生,两人瞪着眼,嘴巴张得可以塞只榴莲。
大概是医生年纪大一点,比较见多识广,先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尴尬道:“咳,蔡先生,运动使生命长盛……”
蔡奇捂着脖子,小脸破天荒地一片晕红,支吾着笑:“是是是……”
我直接就冲出去洗嘴巴去了:蔡奇同学,其实你跟我一样,都是满身的汗臭啊!
办好手续离开医院,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我提着那件小旗袍,打算回去冲个凉。
“红旗,5点就要去公司,回去怕来不及,我们找个地方整理一下就好。”蔡奇拉住我,指指手表。
我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蔡奇找了一家三星旅馆开房,我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后面,头发抓得乱蓬蓬的。总台的服务小姐用诧异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蔡奇,大有惋惜之意。
“红旗,你又乱扯头发!”蔡奇叹了一口气,拉着我的手,边走边替我顺发。
进了房间,蔡奇往屋子里那张大床上一躺,晃着腿大爷一样道:“去洗澡,洗完了本少爷洗。”可等我洗完澡出来,他已靠着枕头睡得不省人事了。我看他睡得如此香甜,实在不忍心叫醒他,索性打开电视看默剧。
“叶红旗,你为什么不叫我?”蔡奇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样,突然醒了过来,一看手表,脸色大变,“都四点半了!”他怒气冲冲地冲进浴间,五分钟后带着一身水汽冲了出来,扯上我下楼结账。
“来不及化妆了!”蔡奇看看我的脸,伸指作梳,替我理理头发,突然唇角一弯,道,“其实红旗这样也挺好,不一定要浓妆艳抹。”
到了公司,他借来行政部科室之花田甜的化妆盒,拉着我躲在走廊的角落,为我轻轻地描画。
我看见他用小指腹沾了沾口红,仔细地一点一点地匀在我的唇上。小指的力度相当轻柔,那微妙的触感落在唇上,我感觉我的脸立刻就滚烫了。
“你脸红什么?”蔡奇突然笑了,放下手打量我,“好了,去看看自己变成什么样了,免得你以为我把你化成了如花。”
我还真有点怕他老人家一时抽风,在我脸上乱画一通。
踌躇着走进卫生间,隔壁部门的小徐与我匆匆擦身而过,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见我也在看她,很礼貌地笑了一笑,居然没有认出我来。
我走到镜子前,睁眼看去:这真的是我吗?柳眉大眼,眸儿黑亮灵动,薄薄粉唇微微抿着,带着说不出的韵味,那身小旗袍衬得身材凹凸有致。见鬼,我居然也能这么女人味?!
蔡奇挽着我进场的时候,宁墨正巧举着玻璃杯缓缓转过身来,眸子一下子就凝滞了。
“蔡奇,叶红旗呢?”钱铎这二愣子,这么近都居然没认出姐姐我来,眼神真烂。
我昂首挺胸,抛过去一个媚眼,钱铎的脸迅速变成了大红色,他咳了一声缓缓转过脸去,滞了0.03秒,突然又甩回头,伸着手指,颤抖着叫唤:“叶、叶红旗,你是红旗!”
我踩着九厘米的高跟鞋,居高临下环顾四周,非常得意地一仰脖子:“钱铎,姐姐我今天漂亮么?”钱铎脸红红地看我,目光顺着我的脸一下子滑到了我的胸前。
蔡奇沉了脸,一甩手,挡在了我身前。突然没了支撑,我踩着那双高跷一样的鞋,差点站不稳,只能张牙舞爪地扑进蔡同学的怀里。
“叶红旗,有求于人的时候,姿态就得放得低点。”蔡奇这死孩子,居然不伸手来扶我,就任我扯着他的衣襟打晃。
“蔡爸爸!”我很是委屈地看着他,一双手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扯着他的衣襟不放。
“蔡爸爸”一叫,蔡奇一下子就软了眼神。他伸手扶住我,顺带理了理我的碎发,又理了理我脖颈处的珠链。
“蔡爸爸,我饿了……”中午那餐,蔡奇死也不让我吃,说是怕影响穿衣效果。我饿到现在,已经有些低血糖现象了,头晕眼花的,只想往他怀里钻。
蔡奇伸手将我从他怀里提了出来,叹了口气,揉揉我的发道:“你乖乖地站在这里等我,我给你拿水果去。”
自助晚宴还没有开始,没人进食,只有蔡奇同学敢为天下先地举着叉子,一边挑水果,一边嘀嘀咕咕。
估计是在看哪一个更新鲜,看他那认真的小样,我忍不住想笑。
“红旗……”
嗯?我循声转过头,一眼看去,笑容顿时僵硬了:“宁墨……”
宁墨的眸子依然漆黑深邃,让人看不出他心底到底在想什么。他似乎比在学校时更成熟了,这是一种介于男生和男人之间的成熟,虽未完全长成,却是致命的诱人。
“你今天很漂亮。”他的眸子闪了一闪,我第一次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惊艳二字,也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映像。
我抿抿嘴,看着他手里的果汁,问他:“能先给我喝一口么,待会儿我让蔡助理再拿一杯还你。”
这一路忙乱,我的嘴巴早就冒烟了。
“不用麻烦,你先喝吧!”宁墨把果汁递给我,我一仰脖都灌了下去,余光瞄到正在拼命夹菜的蔡奇,一口水呛进了鼻孔。
这死孩子正朝我拼命瞪着一双冒火的眼,看见我瞄他,直接用口型训斥我:叶红旗,瞧你这德性!
我都没有鄙视他两手六只盘子的尊容,他居然先鄙视上我了。
我呛得直咳,宁墨迟疑了一下,探手将我半抱在他的怀里,一下一下极轻柔地在我背上轻拍。
“宁小总,离我们红旗远一点。”我正想躲开,蔡奇已经端着六只装得满满的盘子冲了过来,一边还在怒视我,“叶红旗,你给我死过来!”
我颤抖了一下,想起他那层出不穷的诡计,心尖一颤,怯生生地靠了过去。
宁墨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下来,手悬在半空里,看起来好生尴尬失落。停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对蔡奇道:“蔡助理,请不要对红旗呼来喝去。”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还带着些许抑郁,“红旗不该这么被对待。”
我惊诧地转过身去看他,他凝视着我,眸光带着失落之色,缓缓移动,突然停在了我脖子的某处。我看见他的表情一下子凝滞,整张脸苍白成一片,一贯的儒雅从容都崩裂开来,像是遭到了极大的打击一般。
“红旗……”他唤我,声音里有微微的颤抖,“红旗……”
只是两声呼唤,我却突然觉得他颓然了许多。
我和蔡奇面面相觑,蔡奇压低声音道:“红旗,宁小总这不是心肌梗塞的前兆吧?”他这会儿倒知道内疚了,“要不,你去安慰一下宁小总?这是联谊晚会,他情绪太低落可不好。”
我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宁墨,露出一个纯洁无比的笑容:“宁小总,你要不要吃个橙?就当我还你那杯橙汁……”
宁墨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吓得我连话都说不下去了。他咬着嘴唇看了我和蔡奇一会儿,双手慢慢地捏紧成拳,转身走了出去。
“你个倒霉孩子,你当宁小总跟你一样喜欢当众啃橙子呢,丢人!”蔡奇鄙夷地看我,一把夺走了我手里的橙子,转手递给了呆呆站在一旁的钱铎,“来来,吃橙好,补充维C,小脑缺氧人士的最爱!”
扑哧--我再次毫不留情地喷了。
晚会正式开始的时候,宁墨挽着上次那位神仙姐姐重新入了场。那时蔡奇正跟我抢食,他一根一根地将我的指头从鲜奶蛋糕上面扒开:“叶红旗,你再吃,小肚子就要出来了。”
我眼巴巴地看他一口吞下那块蛋糕,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不禁悲从中来,指着远处的神仙姐姐道:“你看,美女来了,没有我什么事了,你就让我吃够本吧!”
钱铎一直像根木头一样站在我旁边,闻言偷偷递过来一只盘子,上面满满的是各种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