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到了八月初三这日,正是贾母的生日,宁荣二府俱因为大小姐贾元春荣升嫔位的事情而大张旗鼓的庆贺一番,竟是借着贾母寿辰,宴请众亲友宾朋,宁荣二府,因宁府在长,家珍如今又是合族的族长,因此宴请设在宁国府里,只有各家诰命太太们的宴会设在荣国府。
因荣国府里人口杂,天气热,王夫人的意思是怕各家的太太们来了不便宜,因此回了贾母,欲把宴席摆到宁府的后花园子去,那里的菊花也都竞相开了,请各位太太们用了宴正好在园子里闲散闲散。贾母本就嫌闹得慌,听了这话,只说很好。
于是王夫人带着凤姐儿头一天便来会芳园看视,商议何处开宴,何处搭戏台,何处吃茶闲谈等事情。
尤氏少不得带着秦可卿陪着,出点子谋划一番。
王夫人因嫌搭建戏台子的地方小了点,便一直摇头不快。
秦可卿见了,忙陪笑道:“太太不用烦恼,这点子小事不算什么,太太若是放心孙儿媳妇,便只交给我好了,我保管太太明儿一早来了满意。”
王夫人一听忙问道:“你有何办法?”
秦可卿笑道:“我父亲原认识一个能人,叫做山子野的老先生,他建筑谋划上最是在行的,这点子小事交给他,不过一夜的功夫就足够了。”
王夫人听了遍点头笑道:“你只管办去,需要银子只跟我说罢了。”
秦可卿笑道:“太太放心,用不了多少银子,只是这会子就得打发人去找他才行,等晚饭后,还要叫了下人们来干活收拾呢。”
王夫人便道:“你的话很是,你快去吧,不用在这里了。”
尤氏也笑道:“你只办妥这一件事就是立了大功了。”
凤姐儿因原与秦可卿是一年进的贾家的门,原比别人亲厚些,此时听了尤氏的话心中不满,便笑道:“大嫂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有这样的好媳妇在跟前伺候,便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过不去的?”
尤氏素来惧怕凤姐儿牙尖嘴利,便不与她计较,只干笑了几声掩饰过去。
却说秦可卿的父亲秦业,原本就是营缮郎,后来因秦可卿嫁入了宁国府,与贾家连了姻亲,便于四大家族扯上了关系,后被王子腾保举,坐了营缮司的主事,也算是飞黄腾达了。如今女儿叫人带回话来,怎敢怠慢?茫茫的会同山子野先生去了宁国府,要了会芳园的建筑图纸来,看了一番,就同贾珍商议了,禀明了王夫人,尽管放心,即可叫人弄了木料来连夜正理,必定在明天中午宴会之时收拾妥当。
王夫人听了这话,只高兴的合不上嘴,对凤姐儿笑道:“这一大家子人,也就容哥儿媳妇儿可人疼,怪不得当初你珍大哥哥非要娶了她来做媳妇,可见是有远见的。”
凤姐儿不明就里,只得在边上陪笑。尤氏心中十分明白,只是原是王夫人做的保媒,她又不敢派说不是,惹得王夫人心里不受用,只得忍下这口气罢了。
到的第二日,秦业真的把会芳园的戏台子扩大了一倍,各处收拾一新,竟比原来的好了几倍,王夫人和贾珍都说好,于是秦可卿在宁国府里更加得势。
宁国府里,大开宴席。真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王夫人更是出尽了风头,各家诰命太太纷纷前来祝贺,就连各家郡王的王妃也都前来道喜。
王夫人同凤姐儿二人在席间周旋,左右逢迎,好不热闹。
贾母却以身子不爽为借口,留了迎春三人和黛玉在身边说笑,王夫人也不在意,毕竟她的目的不在贾母寿辰上,只一心为自己的女儿庆祝罢了,就算是席间,也几乎听不到老太太千秋的话,大家都在恭维王夫人养的一个好女儿,将来为皇家开枝散叶,也能为贾家光耀门楣了。
王夫人带着凤姐儿打了一圈儿回来,因席间未见神武将军冯唐的夫人来,便侧首悄悄的问道:“前儿下的帖子,可有冯将军家的?”
凤姐儿忙道:“我特意留了神,第十七章帖子就是给他们家的,怎么没有?”
“那缘何冯太太今儿竟没能来?”
“还没得到消息,我叫人去门上问问,冯将军可带了什么话儿给大哥哥。”凤姐儿忙道。
“恩,是啊,虽然这边府上跟冯将军家来往不多,但咱们王家却跟他们家深交很厚,若不是有什么大事,他们家没有不来的道理。”
“是啊,我这就去叫人问问,回来给太太个准话儿。”凤姐忙道。
“去吧。快点回来。”王夫人看了一眼众多的宾客说道。
“把容哥儿媳妇叫过来帮帮太太也好。”凤姐儿忙又提议道。
“这话很是,你出去,顺便叫她进来。”
“是。”凤姐儿转身从屏风后面出去,王夫人便道一边侧室,金钏儿忙揭开镜袱,又替她收拾了妆面,方转往那边去了。
一会儿秦可卿进来,先给王夫人请了安,又给众位诰命太太们问好斟酒,大家便都对着可请夸奖了一番。
便有仇都尉的太太拉着可卿的手笑道:“哟,这就是宁国府的长房长孙媳呀,当初成婚的时候我还纳闷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标志人物能但此重任,今儿见了,真是开了眼儿,这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风流标致的可人儿来呢。贾家的大少爷真是好福气啊。”
可卿便含羞道:“仇太太过奖了,我原本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没见过世面是有的,还请太太们别见笑。”
“哎呦呦,别人家不知道,你们家我可是知道的,营缮司的主事,也算是小门小户家?大奶奶可真会开玩笑呢。”仇太太脸上带着笑,可话里却叫人听不出什么表情来。
王夫人在一边听了,心中不大痛快,便移步过去笑道:“仇太太好,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仇太太见王夫人过来,便放了可卿,转头笑道:“贾太太好福气,养了个好女儿呢,如今有了喜,便晋封了嫔位,将来诞下皇子,可不就成了贵妃娘娘了?贾太太到时候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呢。”
王夫人听她话中有话,便轻笑一声说道:“我的女儿进了宫里,便是主子了,我们做奴才的,岂能随便议论?”
仇太太听了这话,只冷冷一笑,也未多言。原因是她的女儿也是后宫中的一人,只是此时尚未得宠,不过是一个常在罢了。
王夫人见她无话,便带着可卿离开去别的桌子上说话去了。
仇太太见王夫人走了,便把嘴一瞥,对边上的人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陪皇上多睡了几晚上,是个母鸡就会生蛋,有喜了便这么了不起吗?”
边上的人听了不便答话,知道她原是妒忌贾家的大小姐得了皇上的恩宠而已,自己家并没有女儿在宫里,所以不沾惹这样的是非。
不过会儿,凤姐儿仍旧回来,满屋子人都坐着话笑话,热热闹闹的玩了一天方罢。第二人又有其他人来,如此忙乱了三日方结束,倒真是把王夫人凤姐儿尤氏可卿等人给累了个半死。
等大小器皿物件都归拢清楚了,王夫人便叫凤姐儿等人只休息两天吧,这几日不用来上房了。
这边王夫人又趁着贾政不在家时,叫了周姨娘来,吩咐了一番,周姨娘便出去了。
半日的功夫,王夫人一觉醒来,周姨娘刚抬脚儿进屋来。
“怎么样?拿来了吗?”王夫人一边接过玉钏儿递过来的茶喝了半口,问道。
“太太您瞧,这是账册,奴婢已经叫账房先生都合算清楚了,连东西器皿加上份例银子,这几天总共收了四万多两。”周姨娘说着,便递上了一个红色的账本。
王夫人点点头,一边接过来翻看。
翻了几页,便问道:“前儿叫你想办法去打听冯家的事情,你打听清楚了吗?”
“打听清楚了,冯家的大奶奶正好前儿临盆,生了一对儿双胞胎小子,冯家上上下下都忙活这事儿,所以冯太太并不能亲来,不过礼钱还是送来了,太太瞧瞧,在这儿呢,二百六十两,另有表礼端礼都在这记着呢。”
王夫人顺着周姨娘的手瞧去,果然不错,便点点头道:“甚好,既然他们家添了人口,我们却不好空着,你快去叫人预备一百两银子,金银镙子,装蟒绸缎等物,九日那天,叫凤丫头带着过去贺喜。”
周姨娘忙答应一声,躬身退下。
王夫人抬眼之间,见赵姨娘牵着贾环的手悄悄的进来,见周姨娘出去,方上前来给王夫人磕头请安。
“怎么?在你娘家住了这几日就回来了?”王夫人头也不抬冷冷的问道。
“是,奴才听说府里有事,所以前几天便带着环儿会来帮忙了。”
“帮忙?”王夫人听了,冷笑道,“你竟是玩你的去时正经,等你帮忙?只怕要我咽了这口气才罢。”
赵姨娘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亦不敢多说半句话。贾环还小,只知道跟自己的娘亲跪在一起,亦不敢说话。
王夫人冷冷的撇了他们娘儿两个一眼,冷冷的说道:“下去吧,很不用在我这里碍眼。”
赵姨娘便带着贾环悄悄的退出来,往自己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