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死党二狗子,强子坐在小二楼门口,盯着不远处夸夸其谈的导游。
“俗话说的好啊,这市外有个杨明村,村子附近有个小二楼,小二楼出了一件稀罕事,这稀罕事儿呢,就是咱们这……哎,我们自己团的游客往前站点啊。”导游一手拿着大喇叭,一手指挥游客别被蹭听的挤跑了,“要说这稀罕事儿呢,就是在小二楼前面,一夜之间,忽然冒出了一对石巨大的狮子!”
商界精英强子叹道:“你这都变成旅游景点了,你也不收个门票,太可惜了。”
我目光呆滞的盯着石狮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导游伸手指向石狮子:“这事太过奇怪,所以引起了各界的关注,吸引了很多人来参观,也就有了我们这个观光团。大家看这石狮子,足有两层楼那么高,身上有两道长长的裂缝。他们面对小二楼,威风凛凛,据专家检测,这对石狮子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她问游客,“那么,你们发现这两座石狮子有什么奇怪之处了么?”
游客们看着两座石狮子,议论纷纷。
导游说:“那好,我们再看这个石狮子,这石狮子有三怪。第一怪呢,就是它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第二怪呢,就是这石狮子上面有两个凹印,一个是锁头形状一个是钥匙形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途。而且我们知道,石狮子是驱邪护院的,一般都是头朝外,而这两只石狮子,却头朝小二楼,这就是石狮子的第三怪了。村民说这是因为小二楼鬼气太盛,只有这样才能被压制住。这些说法都是传言,信不信都看各人,”导游说,“不管你信是不信,反正我信了。”
她走到小二楼门口,指向我道:“这位呢,就是小二楼的屋主马力术,马先生。因为小二楼是私人住宅,所以我们就不进去看了,要是有人想和马先生合影留念现在就可以过去了。”
我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呆呆的转过头,只露给他们一个英俊的侧脸。
二狗子马上展现出黑道老大的霸气,拦在我身前道:“男的和他照,一张十块钱。女的和我照,免费。”
游客们一哄而散,其中一个浑身名牌的胖子忽然被人拉住:“这位道友,我看你面相与我有缘,不如坐下让我为你算算。”
拉住他的是个黑胡子道士,慈眉善目,笑起来带着一股仙气,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扶着一个杆子,杆子上绑着块白布,上书“铁口直断李伯通”几个大字。
胖子转过身,他头上带着个帽子,墨镜遮住了上半张脸口罩遮住了下半边脸,整个人捂得就跟要抢银行的阿拉伯妇女一样严实,然后那胖子对着道士就笑了:“这样遮着你还能看出来我面相与你有缘?这可稀奇了哈哈哈。”
黑胡子道士是什么人?他是我师伯李伯通,坑蒙拐骗……不是,钻研道法刻苦除妖这么多年,什么架势没见过,当下也不慌张,淡定的道:“凡人用肉眼当然看不见,贫道用心眼去看,看到的比凡人更多,贫道平日不常与人算卦,今日见你我有缘,我给你算上一卦。”
胖子问:“算卦要钱不?”
李伯通挽着胡子微微一笑:“去财消灾,多结善缘是好事,这样吧,我给你打折,原价九千九百九十九,现在只需要十块钱。”
胖子呸了一声,边走边道:“你有天眼我还有心眼呢,想骗我钱!”
李伯通懊恼的道:“怎么每次一到最后一步就不行了呢。”
“不会做买卖!”强子说,“因为你总是在人家还没完全上钩的时候说要钱,赚钱就应该像我们搞装修一样,先给个便宜价,然后等人认定你了,你再说原来的地板不好瓷砖不好油漆不好,换好的加钱。”
说完,他和二狗子又都蹲回我身前,盯着我。
我茫然地注视着前方的石狮子,对他俩视而不见。
强子伸手在我面前摇了摇,见我没反应,悲痛的对二狗子说:“看来是真傻了。”
强子叹道:“怎么就搞成这样了呢。”
他俩是听说我傻了才从市里赶过来的,来了之后云美把来龙去脉一说,本来是不信,后来又见了吊死鬼和男人头,不信也得信了。
“这是为情所苦啊。”二狗子说:“这小子打小就专情,你看他从小到大出门请我们吃饭,面条只吃牛肉面炒菜只吃炒土豆丝,两样儿吃这么多年就知道了。”
强子说:“那是他抠,我请客的时候他都是鸡啊鱼啊的要。”
二狗子把我拽起来道:“你别老坐着了,站起来走动走动。”说着,就拉着我到处走。
雷滴嘎嘎坐在一个土堆上,前面摆了张纸,有很多散客在那里围观。
“这家伙脑子不好,这会儿又在搞什么吸引大家的注意?”他们好奇的拉着我走过去,看见我的人都见鬼一样的远远避开,自动为我让开一条路。
很多游客对着我议论纷纷,这个神情紧张的问:“你能看见他么?还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
那个说:“这里果然灵异,哎……这不是刚才说的那个屋主么?”
我们越听越奇怪,走到雷滴嘎嘎面前,低头去看。
雷滴嘎嘎身旁摆着我的相片,面前的纸上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那纸上还有游客扔的几块钱!
强子给气乐了:“他赚钱比黑胡子道士厉害,也比人家缺德!”
雷滴嘎嘎本来看着我们嘿嘿的傻笑,后来见二狗子面色不善的撕了纸,才起身要跑。
二狗子大喝一声:“站住!欺负我兄弟,找死!”说完,一脚踹出去。
踹出去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二狗子马上咦了一声,只见雷滴嘎嘎边跑手中边挥舞着他的一只鞋,越跑越远。
二狗子今天穿的旅游鞋,鞋带系的严实,能用这么快的速度解开鞋带并偷走鞋子是因为雷滴嘎嘎上辈子是贼祖宗无名,偷东西的技能炉火纯青,这辈子脑袋不清楚就是上辈子偷东西的报应,之前三娘利用他开门的时候他清醒了一阵,没过多久,就又变回来了。
当然真说他傻,他有时候又猴精,就像现在,他就知道偷了二狗子的鞋二狗子就没法追他了!
二狗子站在原地金鸡独立,气的直骂娘,云美从门附近探出头,问:“你们在做什么?”
云美是典型的中国传统美女,一出现马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当然如果他们知道云美的真身是画皮妖,恐怕就不会是现在的表情了。
云美几百年前被丈夫背叛,她丈夫误以为她背后绘着藏宝图,活生生的将她的皮扒下,云美复仇时,被高人将仇恨封在镜子里,就把这事忘记了,直到几百年后她丈夫为了宝藏又找过来时才找回当时的记忆。
最后恶有恶报,云美的怨念消散,原本封印她仇恨的镜子现在成了守门者--因车祸而死的老师和学生们的住处。
我用呆滞的神情看着云美,云美悲伤的看着我。
我看着面前的人群,忽然怒从中来,挥着手驱赶他们道:“别看了别看了,今天参观时间结束了,哪来的回哪去。”
强子把我往屋里拉:“走走走,有什么事回去说。”二狗子勾着一只脚,一蹦一蹦的跟着我们进了屋。
我从兜里掏出一把锁头一把钥匙,锁头是雷滴嘎嘎的,钥匙是云美,两个都是拳头大小。
这锁头和钥匙正好可以镶进那两个巨大石狮子背后的凹槽,换言之,这两个东西就是打开石狮子机关的钥匙。
那两个石狮子是天界为了压制住能吞噬掉一切的极阴之地设置的,被吸入极阴之地的生物会进入到一个类似于地府的空间内,精神崩溃之后被妖花曼珠沙华吞噬而死,唯一的出路就是等待机关打开时出去。
若是打开机关,打开“门”的时间太长,石狮子就会压制不住极阴之地,没有限制的极阴之地会吞噬掉世间的一切。
潜在我身边的三娘为了救出困在极阴之地内的妖王打开了机关,却在最后关头舍身救了我,自己留在了极阴之地内。
石狮子经历上次的事,再开一次就会马上崩溃,可时间一长,不说三娘在那险恶的地方会有危险,这俩裂了条大缝的石狮子能撑多久也是个大问题。
吊死鬼和王亮正亲亲热热的坐在沙发上玩舌头。吊死鬼名叫孔婷,生前是官家小姐,被人改命骗婚之后死于非命,现在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王亮,一人一鬼好的蜜里调油一样。
我看看他们,再看着锁和钥匙,三娘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我心中一酸,悲从中来,又重重地叹了声气。
“密斯特马。”房内飘出一个男人头。
这个男人头叫关兴,百年前在迷雾事件中死在这里,后来为了弟弟关武就一直留在了小二楼。
男人头问:“你找到偶得密斯特马的消息了吗?”
我摇头。
男人头口中的“偶得密斯特马”是指我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马建民,马建民是个不逊于我的出色的道士,曾经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深入到了极阴之地内的空间见到了妖王,并说会帮助妖王找出破解那个空间的方法,妖王坚信马建民能救他们,我也答应了三娘去找他,问题是这小二楼是马建民留给我的遗产,遗产这俩字说明马建民已经死了,按理说我直接去地府找马建民的魂魄就可以了,可是马建民死后魂魄却并未去地府。
换言之,马建民失踪了。
这阵子两个鬼差苟富贵和勿相望一直在联系全国各地的鬼差所寻找马建民的下落,但是一直没有消息。
我们之中最后一个见到马建民的人是我师伯李伯通,这阵子他给我讲了不少马建民的事,基本上这俩人凑在一起过的就是喝酒闲逛打混的日子,但从李伯通的话中可以看出马建民绝对是个讲信用重义气的人。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马建民和李伯通说他答应了别人一件事,要去寻找线索,按照时间推断,马建民说的那件事,十有八九就是将妖王他们救出极阴之地的事。
也就是说,马建民是在寻找解决极阴之地的办法的途中失踪的。
他到底找到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失踪?
而且在这一系列事情中,还有一个完全看不出身份动机,但却酷爱玩儿神秘的改命人存在。
“那胖子虽然捂得严实,可是头上黑气环绕,不出几日一定会出事。”李伯通搬着他的算命摊子走进来,边走边摇头,“我帮他算是为他好,他竟然不领情,罢了罢了,这就是命,强求不得。”
强子这样的青年企业家最相信这些迷信思想,听到李伯通这么说,马上问道:“难道你还真有点本事?”
李伯通眼睛一亮:“那当然,你要算姻缘事业还是家庭?看在你是小马朋友的份儿上,我给你打八折,原价九千九百九十九,现在算你五十就可以。”
刚才不还是十块么,你这是杀熟啊!
我一听他要忽悠我兄弟,马上清醒了,说:“算了吧你,你净吹牛,如果你真那么能,当初答应我的事儿就早做到了。”
三娘被困在极阴之地之后,李伯通答应过我告诉我马建民的事儿,但是后来挑了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跑来找我,跟我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他要讲故事了。
我看他那个劲头儿,吓了一跳,以为马建民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
紧接着,李伯通就从道袍拿出一个小本本,开始给我讲本子上他记录的事情,我伸头一看,那上面写的都是“X月X日,马建民和我打赌,输了我什么什么。”
怪不得他让我做好心理准备,他是想要债啊!
我说:“怎么全是他欠你,你欠他的呢?”
李伯通不高兴地说:“就算是好友,我也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记清楚嘛!”
马建民当初咋没一拳揍死他!
李伯通说:“我不可能时刻都和马建民在一起,所以肯定会漏掉些重要的事件。”
我问:“那咋办?”
李伯通说,要完整的看一个人的一生最简单不过,只要去地府看轮回盘就行了。听了他这话,我马上下地府找阎王,谁知道阎王死活不愿意给我们看,说这牵扯到个鬼隐私,万一别人知道告上天庭他就完了。
后来李伯通答应这事他来搞定,跑了几天不见人影,今天来了也啥都不说,就在我家门口忽悠人。
我说:“你要真有本事,就把答应我的事儿给办了。”
李伯通摸着胡子笑道:“我今天就是为这事来找你的,正好现在快到时辰了,该有人来接我们去地府了。”
因为李伯通说话向来不吉利,所以我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他这是在说真话还是说我俩一会儿就要在这里同归于尽。
就在我迷糊时,一辆纸车穿墙而过。
那可是真真正正的纸车,上面糊着五颜六色的彩纸。
我第一反应是之前寿衣店的老贾还魂了!马上做出警戒的姿势。
纸车停在大厅,车门一开,一卷红纸从车门掉出,边滚边展开,刚刚好滚到我脚下。
我往车里一看,司机长着个牛脑袋,穿的西装革履的,手里还拿了半截平时庙里点的那种香,一边把香屁股往嘴里吸,一边冲我眨眼睛:“哥们儿,上车!”
这不是地府的牛头么。
这司机的官有点大,我后退两步,说:“牛哥,你这是亲自来接我上路呢?我老婆现在生死不明我还得赶着去救她,你送我去了可得把我送回来啊。”
牛头豁达一笑:“咱手里一天捏着成千上万的人命,还能贪你那一条?别扯啦,上车吧!”
李伯通拍拍我,说:“走吧。”
我踩着红纸,和李伯通并排往车上走,我还是第一次在红纸上走,怎么走怎么觉得别扭。
雷滴嘎嘎在旁边看着,然后扭头问吊死鬼:“马力术要当新娘子去了?”
吊死鬼笑的舌头乱颤:“表乱说,玛丽叔辣素要去阴曹地府了。”
说来也怪,我越在在红毯上走,就觉得身体越轻,最后走到车上的时候,身体已经轻的几乎要飞起来。
牛头说:“记得把安全带系上。”
我说:“就这还要系安全带啊?”
牛头说:“那当然,你以为这是普通车啊,这可是阎王特用的名车,你看。”他把身子让开,我伸头一看,前车盖上写着四个大字--老死来死!
我当时汗就下来了。
牛头得意的说:“一般人可坐不上这车。”
这不废话么?一般人也不想坐这么不吉利的车!
牛头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这可是某个富豪送给阎王的,说是国外进口的。”
我说:“你们上当了吧?外国可没有这样的扎纸艺术。”他就差在车上面写个made in china了,别的不说,就这红配绿,五颜六色的乡村非主流搭配法你们也信他是进口啊!
“你说的很有道理。”牛头点头,说:“不过也有可能是国内生产,到国外贴个标再运进来,现在这种事也很多,毕竟是大公司嘛。”
送到国外贴标贴上“老死来死”四个中文还忽悠人说是进口的,这大公司长不长眼啊!他哪怕贴个“old death come death”也比这样洋气啊,而且都死了还要搞国内生产国外贴标涨价卖国内的事情霸占地狱市场,这资本主义国家究竟是有多可恨啊!
牛头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你听听这车的声音,那叫一个洋气。”
说完,一踩油门,这纸车就一路飒飒飒飒的发出纸条在空中摇曳的声音,以十码的速度冲出去了。
牛头很得意啊:“你听听这声音,这是高级车的声音,普通车的声音是飒飒飒飒的,忽高忽低,一点都不稳定,这车的声音就是飒飒飒飒,低沉稳定,跟男低音的声音一样!你听,他不是飒飒飒飒,是飒飒飒飒!”
我是真听不出来!
不过看牛头夸这纸车的样子,显然这车还真不简单,原来阎王死活不愿意给我们看轮回盘,这会儿怎么忽然变了想法,还派出高级车接送。
我很好奇李伯通到底和阎王说了什么,问他:“你到底和阎王说了什么。”
他笑道:“我和阎王说,如果他不让我们看,我就去上访,把他上次去吃饭不付钱,还顺带拿了人家三包餐巾纸的事供出来。”
我说:“就这些事儿他们就怕了?”
李伯通笑而不语。
牛头说:“别提了,这年头,在地府当官的都是弱势群体,上次有个当官的说再来上访,他就去断魂台,投河自尽,结果第二天来上访的是原来的十倍,乐的啊,就等着看领导自尽。”
你们平时都干了什么事儿才能让人家把你们恨成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