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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沐浴在天地间(2)

◆出 行

蒙 田

我嘛,常常旅游消遣,安排得倒不赖。如果右边景色不佳,我便取道左边。如果不宜于骑马,我便停下不走。这样一来,我实际所见的,无一不如我家一样有趣,一样赏心悦目。我漏掉什么东西来不及看吗?那么我就折回去。反正是我自己安排路程。我没有预定的路线,笔直的路线或弯来弯去的路线都没有。人家曾向我提及的东西,我所到之处,是不是接触到了呢?往往有这样的情况:别人的看法与我自己的看法并不相符,而且我常常觉得,他们的看法是错的。我并不为自己花了力气而可惜:我到底弄清了人家的说法并不真实。

我性情随和,兴趣广泛,和世人没有两样。别的民族的不同生活方式,正因其多彩多姿而深深打动我。每一习俗都自有其道理。无论用的是锡盘子、木盘子或陶土盘子;食物无论是煮或烤;不管下的是牛油、胡桃油;不论是冷盘或热食,我都视之如一。正因为这样,临老了,我便抱怨起我这种豪放的吸收力来。我需要佳肴、美食以改变我不辨精粗的胃口,有时也为了免得增加肠胃负担。我在国外的时候,人家出于对我的礼貌,问我要不要吃法国菜,我是不领情的,我总是到外国人最多的餐厅就座。

我们有些同胞抱着这种荒谬情绪:一看到不同的事物形式便大惊小怪,我真为他们感到赧颜。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家乡之后,就好像鱼失水似的:无论到什么地方,他们都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对外国人的生活方式表示厌恶的态度。他们在匈牙利遇见一名法国人,大家便来庆贺一番,聚在一起亲亲热热,大肆指责他们所见到的野蛮习俗。既然不是法兰西的习俗,怎么能不野蛮?能发现这种野蛮的习俗加以谴责的人还是最聪明的哩。大部分人的偶然出行不过是去而复返而已。他们把自己封闭起来,谨小慎微,沉默寡言,不与人交往,深怕自己感染了异国的空气。

我这样谈他们的时候,我又想起有时见到的某些青年廷臣的情形,那也有相似之处。他们也只和自己的那伙人交往,把我们视做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不屑一顾,或以怜悯的眼光看待。你要是不让他们谈朝廷的明争暗斗吧,他们就会茫然若失,不知谈什么好。他们会在我们面前表现得相当幼稚,正如我们在他们面前显得十分笨拙一样。“一个有良好教养的人应该是见多识广的人。”这话说得再好不过了。

与此相反,我出门旅行是因为对自己的生活方式感到腻烦。我到了西西里就不去会斯尼科人(在家里的斯尼科人已经够多了)。我要会的是希腊人、波斯人。我和他们打交道,考察他们。我融合到他们当中,在他们身上花力气。而且似乎我所见的习俗,大体上都是和我们自己的习俗媲美的。当然,我的探奇还不深入,因为我离自己的家门不算太远。

每天进步一点点

中国有句古话叫“夜郎自大”,是用来比喻见识浅薄,妄自尊大的。

人们总是愿意自满于自己熟知的圈子,自满于自己已知的见识,对于异闻异见有一种本能的排斥,认为把握之外的东西终是不安全的,相信还是小心为妙。

其实,就像蝙蝠成就雷达、水母成就火箭一样,虚心的学习和借鉴才能让自己真正地丰富起来,才不致陷于盲目的自大。

◆听 泉

东山魁夷

鸟儿飞过旷野。一批又一批,成群的鸟儿接连不断地飞了过去。有时候四五只联翩飞翔,有时候排成一字长蛇阵。看,多么壮阔的鸟群啊!……

鸟儿鸣叫着,它们和睦相处,互相激励,有时又彼此憎恶、格斗、伤残。有的鸟儿因疾病、疲惫或衰老而失掉队伍。

今天,鸟群又飞过旷野。它们时而飞过碧绿的田原,看到小河在太阳照耀下流泻;时而飞过丛林,窥见鲜红的果实在树荫下闪烁。想从前,这样的地方有的是。可如今,到处都是望不到边的漠漠荒原。任凭大地改换了模样,鸟儿一刻也不停歇,昨天,今天,明天,它们继续打这里飞过。

不要认为鸟儿都是按照自己的意志飞翔的。它们为什么飞?它们飞向何方?谁都弄不清楚,就连那些领头的鸟儿也无从知晓。

为什么必须飞得这样快?为什么就不能慢一点儿呢?

鸟儿只觉得光阴在匆匆忙忙中逝去了。然而,它们不知道时间是无限的,永恒的,逝去的只是鸟儿自己。它们像着了迷似的那样剧烈,那样急速地振翅翱翔。它们没有想到,这会招来不幸,会使鸟儿更快地从这块土地上消失。

鸟儿依然呼啦啦拍击着翅膀,更急速,更剧烈地飞过去……

森林中有一眼清澈的泉水,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悄然流淌。这里有鸟群休息的地方,尽管是短暂的,但对于飞越荒原的鸟群说来,这小憩何等珍贵!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是这样,一天过去了,又去迎接明天的新生。

鸟儿在清泉旁歇歇翅膀,养养精神,倾听泉水的絮语。鸣泉啊,你是否指点了鸟儿要去的方向?

泉水从地层深处涌出来,不间断地奔流着,从古到今,阅尽地面上一切生物的生死、荣枯。因此,泉水一定知道鸟儿应该飞去的方向。

鸟儿站在清澄的水边,让泉水映照着身影,它们想必看到了自己疲倦的模样。它们终于明白了鸟儿作为天之骄子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鸟儿想随处都能看到泉水,这是困难的。因为,它们只顾尽快飞翔。不过,它们似乎有所觉悟,这样连续飞翔下去,到头来,鸟群本身就会泯灭的。但愿鸟儿尽早懂得这个道理。

我也是群鸟中的一只,所有的人们都是在荒凉的不毛之地上飞翔不息的鸟儿。人人心中都有一股泉水,日常的烦乱生活,遮蔽了它的声音。当你夜半突然醒来,你会从心灵的深处,听到幽然的鸣声,那正是潺湲的泉水啊!

回想走过的道路,多少次在这旷野上迷失了方向。每逢这个时候,当我听到心灵深处的鸣泉,我就重新找到了前进的标志。

泉水常常问我:你对别人,对自己,是诚实的吗?我总是深感内疚,答不出话来,只好默默低着头。

我从事绘画,是出自内心的祈望:我想诚实地生活。心灵的泉水告诫我:要谦虚,要朴素,要舍弃清高的偏执。

心灵的泉水教导我:只有舍弃自我,才能看见真实。

舍弃自我是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我想。然而,絮絮低语的泉水明明白白对我说:美,正在于此。

每天进步一点点

这些疲惫和不幸的鸟儿们,其实就是人们自己的影子。那曾经自由的灵魂不知何时已经身不由己。物欲的追求残害着美丽的自然,同时也毁灭着人类自己的幸福和宁静。

我们的心,也渐渐失去了丛林深处那泓清泉的滋润。人们啊,聆听泉水的声音,更听听自己心灵深处的那股泉水的幽然回响吧。

◆窗前的树

张抗抗

我的窗前有一棵树。那是一棵高大的洋槐。树冠差不多可达六层的楼顶。粗壮的树干与三层的阳台相齐,碧绿而茂密的树叶部分正对着我的四楼的窗户。

坐在我的书桌前,一树浓荫收入眼底。从春到秋,由晨至昏,任是着意的或是不经意抬头,终是满眼的赏心悦目。

洋槐在春天,似乎比其他的树都沉稳些。杨与柳都已翠叶青青,它才爆出米粒般大的嫩芽,只星星点点的一层隐绿,悄悄然决不喧哗。又过些日子,忽然就挂满了一串串葡萄似的花苞,又如一只只浅绿色的蜻蜓缀满树枝--当它张开翅膀跃跃欲飞时,薄薄的羽翼在春日温和的云朵下染织成一片耀眼的银色。那个清晨你会被一阵来自梦中的花香唤醒,那香味甘甜淡雅、撩人心脾却又若有若无。你循着这馥郁走上阳台,你的精神为之一振,你的眼前为之一亮,顿时整个世界都因此灿烂而壮丽:满满的一树雪白,袅袅低垂,如瀑布倾泻四溅。银珠般的花瓣在清风中微微飘荡,花气熏人,人也陶醉。

槐花开过,才知春是真的来了。铺在桌上的稿纸,便也文思灵动起来。那时的文字,就有了些许轻松。

夏日的洋槐,巍巍然郁郁葱葱,一派的生机勃发。骄阳下如华盖蔽日,烈焰下送来阵阵清风。夏日常有雨,暴雨如注时,偏爱久久站在窗前看我的槐树--它任凭狂风将树冠刮得东歪西倒,满树的绿叶呼号犹如一头发怒的雄狮,它翻滚,它旋转,它战栗,它呻吟。曾有好几次我以为它会被风暴折断,闪电与雷鸣照亮黑暗的瞬间,却窥见它的树干却始终岿然。大雨过后,它轻轻抖落身上的水珠,那一片片细碎光滑的叶子被雨水洗得发亮,饱含着水分,安详而平静。

洋槐给我一春一夏的绿色,到秋天,艳阳在树顶涂出一抹金黄,不几日,窗前已被装点得金碧辉煌。秋风乍起,金色的槐树叶如雨纷纷飘落,我的思路便常常被树叶的沙沙声打断。我明白那是一种告别的方式。它们从不缠缠绵绵凄凄切切,它们只是痛痛快快利利索索地向我挥挥手连头也不回。它们离开了槐树就好比清除了衰老抛去了陈旧,是一个必然,一种整合,一次更新。它们一日日稀疏凋零,安然地沉入泥土,把自己还原给自己。它们需要休养生息,一如我需要忘却所有的陈词滥调而寻找新的开始。所以凝望这棵斑驳而残缺的树,我并不怎么觉得感伤和悲凉--我知道它们明年还会再回来。

冬天的洋槐便静静地沉默。它赤裸着全身一无遮挡,向我展示它的挺拔与骄傲。或许没人理会过它的存在,它活得孤独,却也活得自信,活得潇洒。寒流摇撼它时,它黑色的枝条俨然如乐队指挥庄严的手臂,指挥着风的合奏。树叶落尽以后,树杈间露出一个褐色的鸟窝,肥硕的喜鹊啄着树枝喳喳欢叫,几只麻雀飞来飞去到我的阳台上寻食,偶尔还有乌鸦的黑影匆匆掠过,时喜时悲地营造出一派生命的气氛,使我常常猜测着鸟们的语言,也许是在提醒着我什么。雪后的槐树一身素裹银光璀璨,在阳光还未及融化它时,真不知是雪如槐花还是槐花如雪。

四季的洋槐树便如一幅幅不倦变幻的图画,镶入我窗口这巨大的画框。冬去春来,老槐衰而复荣、败而复兴,重新回来的是原来那棵老槐;可是,我知道它已不再是原来的那棵槐树了--它的每一片树叶、每一滴浆汁,都由新的细胞、新的物质构成。它是一棵新的老树。

年复一年,我已同我的洋槐度过了六个春秋。在我的一生中,我与槐树无言相对。

每天进步一点点

五月的槐花醉人地开放了,它的生命在五月绽放成馥郁的清香。一季的轮回中,槐花从容淡定地面对着沉寂与热烈。

我们不能有像槐树那样重生的机会,但我们是可以向槐树学习从容淡定的精神。若我们能从容地走过人生的春夏秋冬,那么在永恒时刻到来之前,我们还会惊慌失措、充满遗憾和懊悔吗?

今生完美的告别,是来生的美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