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花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懒懒散散地落在米吉的手背上。米吉刚刚感到一丝轻微的冰凉,抬手看去时,那雪花早已融成了一小片水渍。米吉随意在羊板皮袄上擦干水渍,心里想,这鬼天气,又要下雪了。
米吉抬头看看天空,满天的铁青云雾依然像部落头人不动声色板着的面孔。米吉心里又想,这鬼天气,可能和前几日一样,飘几片雪渣,就没事儿了。米吉这样想的时候,便无言地笑笑,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黄昏已近,米吉把羊群赶到家门口,羊们便习惯地拥向羊圈。米吉看着羊们前赴后继的样子,心里想,这羊们也太怪了,早晨把它们放出羊圈时,它们争先恐后的,好像我要把最后剩下的关在羊圈里,晚上把它们赶回来,它们还是争先恐后的,好像我要把挤在最后的拒之门外。
米吉这样想着,又无言地笑了。
米吉把羊群拦入羊圈后,便径直往帐篷里走去,他刚刚揭开帐篷门帘,老周也推门进了办公室。
“三局两胜,三局两胜。”老周一进来就大声对我说,“老王这个收发老头,还不服输,要不是下班时间到了,他还想跟我再杀几盘。我对他说,不能奉陪啦,老伴做好饭在家等着呢!就出来了。”
老周说着躬腰提起水壶,气喘吁吁地往自己那只可以装进半壶水的玻璃罐头瓶里冲了一瓶茶,然后吃力地坐了下来。
我看着他把屁股放在椅子上的艰难样子,即刻进入了角色。
“老周您应该注意身体!”我假惺惺地说。
“是该注意身体啦!”老周说,“再有一年七个月零二十三天,我就该退休了,到了那时候,我就可以回家颐养天年了。”
“何必要等到那时候呢,您早点儿退休早点儿养您的老不更好吗?”我依然假惺惺地说着,在老周不在意的时候,把我的小说手稿放进了办公桌抽屉。
老周听了我这话却来了兴致。他睁大眼睛足足看了我几十秒钟,然后又神秘地朝着办公室门瞧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你这话说得可差了。如果我现在退休,只能拿百分之九十的工资。可是我等到那时候退休,再把副高职称拿上,我就可以拿全工资了。”
说着他要给我算现在退休和“那时候”退休之间的工资差额以及拿了副高职称后和不拿副高职称之间的工资差额。看我已经夹起了公文包,准备着要下班,便说:“明天,我再给你算这笔账。”说着便大口喝了几口茶,从容地拿了公家的几张报纸几份杂志同我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一天的大好时光就这样过去。今天我依然像往常一样,带着假面具谨小慎微地扮演着城市机关工作人员的角色,并让自己的思绪在儿时家乡的草原上天马行空神游了一番,就心安理得地下了班,但社会却要理所当然地为我这个空白的今天付给我工资。
我和老周是在办公楼大门口分的手。临分手时,老周对我说:“我得赶紧回家啦,老伴做好了饭等着我呢!”说完又拍拍我的肩膀,“你也该找个内当家的啦,赶明儿我给你介绍一个咋样?”
“那就靠您老费心了!”我马上感激地说着,心里却在想,“我找女朋友还需要你介绍,你也太看高自己了,拜拜吧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