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那天是个星期六。过分追究那天是几月几日,其实没有必要,但我还是查了下电脑上的日历,确认那天的确是2010年2月27日,农历正月十四,虎年春节的尾巴。
这一天的上午九点,我刚刚起床,正准备做点早饭,好歹敷衍一下自己的肚子,小二就打来了电话。
快快快,过来救火!小二的口气慌里慌张的,除了粘稠的焦急之外,里面似乎还有着成色十足的不耐烦。
我知道小二那面不会真有什么大事,最多也就是他家邻居的猫死了或者生了一窝崽。我就打着哈欠说,怎么了?
小二说,三缺一,就差你,快过来,老窝子。
我叹了口气,说,我靠,你背三字经呢?等会儿再说吧,我才起来。
小二说,你别整那些没用的,麻溜过来。
我就有些犹犹豫豫地下楼,出小区,叫了辆出租车,来到桥旗路中段的一家所谓中老年活动室,小二和另外两个人已经把麻将牌都码好了。至于这另外两个人都是谁,我过一会儿可能会讲到,也可能不会讲到,到时候再说吧。而我之所以不愿意来玩麻将,是因为我的麻将玩得太滥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以前在麻将桌上,小二叫过我叔叔。这里面当然有点典故。因为我总输钱,小二给我取了个外号叫麻酥酥,谐音麻输输,简称输输。我说,叫我叔叔就叫我叔叔吧,没儿子有个大侄子也将就。
这场麻将进行到午间十二点半的时候,我赢了小二他们差不多五百元钱。这也许就已经有点不正常了,但我没有发现。相反,我强烈地感觉到了咸鱼扑棱棱翻身的舒畅和轻盈。至于肚子里的咕咕叫声,我不但可以忍受,而且还觉得挺像胜利的鼓点呢。
我就对小二说,以后没什么事的时候吧,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得了。上上网、看看书、看看电视,都行。实在闲得难受,你挠墙。你说你喊我来干什么?赢着你的钱,我这心里怪不落忍的。
小二的鼻子尖早被汗水洗得泛着污浊的光晕了,他胡乱擦了下鼻子,说,先赢的是纸,后赢的是钱,这才哪到哪。
我没说什么。我知道,我不能得了便宜就卖乖个没完没了。我还知道,小二这是摆出要翻本的架势了。那就接着打好了,我是赢家,不好意思先张罗散局。
到了下午一点五十分的时候,我又赢了二百多元钱。小二把麻将牌啪的一声摔在台面上,说,拉倒拉倒吧,不鸡巴玩了。我说,走,我请大伙吃饭去。
饭店是小二选的,不远,跟麻将馆只隔了两条街。店名是叫龙飞还是飞龙我没记准,只记得老板是个身材诡异的中年男人。这个人瘦得太不靠谱,像根干枯的稻草一样,我估计狼见了他准会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等菜的时候,小二管饭店的服务员要了副扑克,串红A,输家喝啤酒。这一回,好运没有站在我这边,第一道菜刚上来,我就喝掉了三瓶啤酒。按说平时我还是有一点酒量的,把四五瓶啤酒搞成四五个啤酒瓶,也不过是多仰几次脖、多跑两次卫生间的事。可你不要忘了,我早饭和午饭都没吃,空腹喝了三瓶啤酒,头就有些晕沉沉的了。菜上齐的时候,我又点了一瓶白酒。我的头就又有些晕沉沉的了。这也许就为接下来的出事,埋下了一道伏笔。
饭局散场的时候,是下午十六点五十分整。北方的二月,严格说来还是百分之百的冬天,所谓下午十六点五十,其实就已经是傍晚了。太阳刚刚磨磨蹭蹭地落山,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意思,就在西天弄出一大堆橘红的云彩,真就不难看。
我一个人往家走,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小声哼哼唧唧地唱歌,唱的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北岸街和桥旗路交汇口的时候,我一抬头,看到了李晓雨。
我就向猛地前迈了两步。真的,只有两步。因为李晓雨距离我很近,也就一米半这么远,而且李晓雨正低着头,相向走来。
我张开双臂,把李晓雨拥抱在了怀里。我说,我的老天!这么多天你跑哪去了?
说这话时,我就闻到李晓雨的发间散发着一种茉莉花茶的清香。这清香低回又氤氲,有着让我想哭的色泽和光晕。我将自己后撤了半步,双手还搭在李晓雨两个肩头。我要看着李晓雨的眼睛,告诉她,我找你都找翻天了。可我只说了一个“我”字,就说不下去了。我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一声光芒四射的咔嚓,来源于我的大脑深处,紧接着我就眼前一片漆黑,我的整个人差点就瘫倒在地上。
我就不再绕弯子,直说了吧。我认错人了。这个女子,根本不是李晓雨,也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这个女子急促地呼吸着,死死地盯着我。也许是由于惊恐或者愤怒,她的脸色冷得能刮下冰碴来。而她的两道目光,就像两把刀子一样,一五一十地戳在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