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笑话,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是说在一辆长途车上,每个乘客之间都不认识。一个女人靠在一个男人身上睡着了,这是一个美丽的故事;一个男人靠在一个女人身上睡着了,这是一个严重的事故。
这个笑话我是听说过的。这跟我曾经做过的职业多少有一点关系。就在半年前,我还是涧河晨报的编辑,负责一块所谓社会新闻版,也就是每天浏览各大网站,专门划拉十八岁小伙娶百岁老妇、儿媳嫁给老公公或者木乃伊生下双胞胎这类小道消息,转载到报纸上。除了这些,这块版面上还有个固定的栏目,就是弄一组笑话或者幽默。上面这个小笑话,我就曾经转载过。
一个男人靠在一个女人身上睡着了,就已经是一个严重的事故,那么一个男人在大街上将一个陌生女人拥在怀里,是不是要判上几年刑啊?起码一顿大骂我是躲不过去了。
真的,那个傍晚,当我发现被我拥抱的女子原来不是李晓雨时,我的额头和后背就同时涌出了汗水。先前的一点醉意,就像一条贼船,顺着汗水驶出了我的身体,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而我本人也有转身就跑的冲动。但我没有逃跑。这会儿虽说是傍晚,但路上往来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密集。我如果逃跑的话,只要这个女子大喊一声抓流氓,我的名声甚至小命就彻底交待了。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样,反正我是有英雄情结的。我是说,大街上出现一伙杀人犯,我会视而不见的,但如果将杀人犯换成个把流氓,我骨子里的英雄情结一定会来一次井喷的,谁敢拦我我跟谁急。
我就只能是马上向这个女子道歉,承认自己认错人了。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个女子竟然笑了。
老天!她没有抬手扇我耳光,也没有骂我,而是笑了。
我去北京了啊,在那呆了一年多,刚回来。女子边说边拉过我的手,接着说,三句两句我也跟你说不清楚,走,咱们去这个咖啡屋坐坐,到那儿我给你细讲。走啊走啊!你愣着干什么?
我就浑浑噩噩地被女子带进了路边的第八感觉咖啡屋。第八感觉,你听听,这店名取得真是他妈的没事找事。
在东南角那个单间坐下,女子跟服务员点了腰果、薯条和鱼片,还有一盘果拼。除了这些,她可能还点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我记不准了,总之都是一些中看不中吃的东西。此外,有点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女子没点咖啡,而是点了两听啤酒。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做贼,但我却有一种强烈的做贼的心虚感。我就急忙付钱,但没能得逞。
抢什么啊?你跟我抢什么啊?你好好坐着。女子用左手按住我的肩膀,右手将一张百元纸币递给了服务员。
我说,我,我。除了这个第一人称代词,我竟然说不出别的话语。我相信我的脑子里,这会儿起码有十几根神经还在齐刷刷地短路。
服务员走了,女子大刀阔斧地伸了个懒腰,说,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紧接着,她问我,你现在做什么呢?
我本来是想敷衍她,说自己是个作家或者便衣警察之类,但我一张嘴,成了实话实说。我说,书店,我开了个小书店。
女子说,像你这样能自己做点什么,真挺好的。我在北京当导游,举着小旗,顶着烈日暴雨,整天领着那些天南地北的游客,东一趟、西一趟,瞎走,风景名胜没怎么看,就逛旅游商品店了,累得我话都不想说。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看清这个女子的长相。她应该是在二十三四岁左右,长发,小小的嘴巴,大大的眼睛,稍稍有点婴儿肥,肤色淡粉水嫩,显然没有给化妆品留下太多的可趁之机。老天!她长得原来真就挺像李晓雨的。难怪刚才我会认错人。
可是,她为什么要拉我来这里?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话呢?
难道,难道她也是把我错认为她认识的一个人了?
又难道,江湖上传说的桃花运活生生摆在我眼前了?
我正在猜测,我的手机来了电话。我先是吓得一哆嗦,马上就意识到这真是一个好机会。我只要跟给我打电话这人多聊几句,我就可以借引子离开这里了。我不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也不想弄清她是不是把我错认为她认识的一个人了。我只想早点离开。直觉告诉我,这种疑似桃花运的东西,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急忙接听电话,但没能接起来。我看了下来电号码,应该是个外市的手机号码。我真是又急又气,拿着手机的手抖个不停。
女子说,现在这种响一下就停电话太多了,我听说都是诈骗话费的。
我点了点头。
女子说,我想起来了,我得给我妈打个电话,告诉她我晚点回家。
接着,女子就拿过背包,翻找了几下,但没找到手机。她说,我手机怎么没了?把你手机给我用下。
我就把手机递给她。她按了一串号码后,我就听到了《隐形的翅膀》这首歌从她的背包中传出。她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我。
我说,怎么不打了?
我真是笨得应该买块豆腐一头撞死。我当时竟然没想到这首《隐形的翅膀》,是这个女子的手机来电乐曲。
女子说,还是用我自己的吧。她说完就接着在背包中翻找,找出了自己的手机。接着说,我现在的脑子也不知怎么了,记不住事。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就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女子开始打电话了,她对我摆了摆手,也许是示意我不要说话。接着,电话通了,她说,妈,我今天晚点回家。没事,你不用担心。好了,没事。妈再见。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马上告诉她,我刚才是认错人了。可我刚要开口,服务员敲门,走了进来,用一个硕大的托盘,端来了女子点的那些食物。
我就忍不住攥紧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