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警察追我不表,现在我先讲讲一个高中生。
这个高三男生是叫李什么宏还是李宏什么,我一直没有记准。那天早上,大约是差十几分钟五点的时候,按照惯例,李什么宏或者李宏什么正在北岸街上跑步。当他跑到北岸商场的后身时,猛地停下脚步,同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一声戗毛戗翅的“啊”,还是扑棱棱地飞了出去。而我在这里需要补充说明一下的是,那时候北岸商场其实刚刚动工建设,挖掘机、塔吊以及空心砖、钢筋、沙子、水泥等建筑材料就胡乱堆在道路两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李什么宏或者李宏什么停下来,是因为他看到从他身后超到前面的那辆小轿车,开得跟飞似的,以至于他都没看清这车是黑色的还是深灰色。李什么宏或者李宏什么正要骂这个司机一句,就看到小轿车将一个女人撞到了半空中,是一个骑着自行车下夜班回家的女人。之后,车停也没停一下,就向太阳升起的地方疾驰而去了。
被撞女人的的腾空而起和訇然跌落,对于李什么宏或者李宏什么来说,是个过于漫长的瞬间。李什么宏或者李宏什么回过神时,他撒腿就跑。在跑过了北岸派出所和涧河市公安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公用磁卡电话亭,就冷静地拨打了110。警察在一个半小时之后迅速地驱车赶到了现场,那个即使三天不吃饭但腰围也会不低于三尺的警察一下车,就道出了我多年来的心声。这个警察说,谁是肇事司机?你给我站出来!这个警察的语气,真他妈的斩钉截铁。
关于这个李什么宏或者李宏什么,我暂且就讲这么多,不出大的意料之外的话,过一会我会详细讲他的。我之所以急着让他露上一面,是为了引出我的母亲。我记得我将刀子抵在李晓雨小腹上,而李晓雨让我“有话你就好好说呀”的时候,我的回答是“我妈病了”。可是,事实上我的母亲是三年前去世的,是死于车祸,目击者就是李什么宏或者李宏什么。
一个死于三年前的人,当然不可能会病于三年后。病的是我的继母。而提起我的继母,可就有点说来话长了。
是去年夏天,也就是我大学刚刚毕业不久后的一个傍晚,我爸红着脸,蔫头耷脑地跟我说,儿子,那啥吧,有人给我,那个,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我寻思这事吧,咋的也得先跟你打个招呼,你说让我去看看,我就去瞅一眼,你要是不同意,这事就拉倒。
我噌的一下站起身,说,什么?
我爸慌忙后退一步,吓得脸都白了。他说,没啥,没啥没啥,你不让去,我不去就得了呗。
我说,爸!我是说这种事你不用跟我商量,根本不用。
我爸说,得,你不乐意,这事就拉倒,你当我啥也没说。
我说,哎呀爸呀!我说的是真的。这也好几年了,你早就该找个妻子了。快去啊,马上就去!
我爸嘿嘿笑了,两只手合在一起使劲揉搓,想说什么,但没说,又嘿嘿笑。
冬天到来的时候,我有了继母。这让我发现,如今中老年的办事效率,也蛮高的啊。
我继母名叫李娟。对于她的过往,我并不了解。我只是听我爸说,她是涧桥化工厂的配料技工。涧桥化工厂在我们当地名气不小,生产的涧桥牌胶水是国家免检产品。但在我母亲出车祸去世的那年,涧桥化工厂悄声细语地倒闭了,而且所有的家底都划拉出来,还抵不上欠银行贷款的一个零头。而我的继母李娟呢,不知道是托了什么人,又花了一些钱吧,办了退休。
还是据我爸讲,我继母十几年前就离婚了,没有孩子,一直过着单身生活。
你李姨轻手利脚的,还有退休金。我爸说这话的时候,嘿嘿笑了。
我没说什么。
唉!这些年她也过得挺不容易的。我爸说这话的时候,眼圈是红的。
我呢,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觉得这样的表现有点对不起老爸的红眼圈,我就又说了一个字,嗯。
真的,我觉得我爸没有必要跟我说这些。只要他们两个互有好感,觉得生活在一起能让自己和对方都幸福,那就趁早结婚好了,夕阳红总比灰土土的阴天让人来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