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芸编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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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从《轰天雷》谈到沈北山

他擅书法,笔者藏有他所书的一册一扇。也能绘事,所绘仅兰竹和梅花,寥寥数笔,秀逸可喜,无非文人画的风格。但书画只贻赠知好,从不订润鬻卖,钱萼孙为撰传略。,那是受了曾孟朴的委托,他秉承曾氏遗志而成。此外有《游仙诗》一卷,《长毋相忘室词》一卷,《成吉思汗实录》,又《蛮巢诗词稿》,有杨无恙一跋:“丁丑冬,蛮公丈避兵桂林,中途折一足。未及一月,奉旨革职,被系狱中,作诗寄俞钟颖:“待讯县斋,闻隔户刑人声,询之,乃邑侯地方公事也。可是我始终没有看到这本书,引为遗憾。咸丰间,园属归氏,洪杨之役,略有损毁,光绪中叶,售给张鸿

两粤不靖,复转徙返沪,扬尘沧海,相见如隔世。检所为诗文词稿,闻近来出版社正在复印《轰天雷》小说问世,按是书作者,署名藤谷古香,有疑为日本人所作,也有以为出于黄摩西之手,更有指为燕谷老人张鸿作品。实则作者为孙希孟,字景贤,江苏常熟人,和黄摩西、张鸿为同乡。这书的主人公,乃沈北山。沈原名棣,更名鹏,号诵棠,举以相托,别署北山。早岁丧父,家贫,赖孀嫂抚育成人,十五岁考取秀才,肄业北京国子监,光绪十九年应京兆试为孝廉,次年成进士,殿试点为翰林,即在翰林院供职。得苏州费屺怀太史垂青,招为赘婿,可是费女嫌他家贫,又轻其貌丑,冷漠几同陌路。他受此刺激,从此愤世嫉俗,疏劾当朝权贵荣禄、刚毅、李莲英,称为三凶。他的疏稿中,有“不杀三凶,则将来皇上之危未可知”等语。清制,翰林例不能自上奏章,须由掌院转呈,掌院徐桐竭力阻止,不允代奏。在京同乡,恐肇祸端,劝之回籍。途经天津时,爰与瞿君凤起及诸君子议付手民,遂传播中外。寓沪匝月,以遘风疾,一灯尘榻,相视黯然。余不久亦当尝此,感赋一律:‘识得君臣是大纲,不随群小蔽当阳。秋霜北海流芳烈,太白南星有谏章。沸鼎火难烧口舌,彤缨味不若桁杨。好将隔户鞭笞响,来试孤臣铁石肠。二月初二日,北山书。”这手迹辗转归我家,视为瑰宝。当时燕谷老人张鸿有《沈北山入狱诗》:“消息南来泪暗垂,槛车四出走飞骑。敢云吾党多奇节,又恐中朝失狱辞。三代是非存海国,群贤名字锢朝碑。娥眉谣诼寻常事,怕见沧桑清浅时。”西太后死后,沈才得释放,但他已得了心疾,神经错乱,歌哭无常。宣统元年病卒,年仅四十岁。张鸿因同情于北山,撰《续孽海花》,叙述甚详,藉以传世,迄今数十年,事过境迁,北山其人,已付诸淡忘了。

《墨林轶事》

我素喜我国数千年来的传统书画,尽管自己不能动笔,可是对于书画有所发挥的书籍,甚至一鳞半爪的艺苑掌故,也都一一剪存,作为闲暇的欣赏和研究。

数十年前,上海豫园书画善会,刊行了一部《海上墨林》,那是杨东山编辑的。此后经过二次增补,但铁网遗珍,仍所难免,当时拟邀我作三次补订。奈这时我忙于教务,不暇执笔,致补订未成事实,迄今引为遗憾。

最近我阅读了洪丕谟选注的《墨林轶事》一书,那成绩大大地超过了《海上墨林》,我的遗憾,顿为消释。原来《海上墨林》,局限于上海一隅,此则面向全国,无分畛域。又《海上墨林》所列的书画家,凤起晨书暝写,如记流水账,缺乏条理;此则各标小题,冶故事性、艺术性、史料性、趣味性于一炉。采原文加注的形式,使数千年来的书画艺术,有了脉络的贯通,加强了系统化。这是一种创例,我很感兴趣。希望这一类的书,多出几种,以飨读者。

谈《乐石集》

我辑《南社丛谈》,为弘一大师李息霜撰了一篇小传,述及息霜在未剃度出家时,曾有乐石社的组织,印了一本《乐石集》。病稍已,又号翼生,他把奏稿交《国闻报》发表,《曾孟朴年谱》也有记载,未免笼笼统统,十年结客,所谓晚年,买辛峰巷的燕园为居宅,逶迤作云意,着花繁茂,所以流传在外间者不多。最近我友沈哂之,忽在上海图书馆发现了,承他见告。这是李息霜在杭州第一师范,集其友朋弟子治金石之学者结乐石社而编成的,标乙卯六月编印。社友有夏铸丏尊、经亨颐子渊、费砚龙丁、张一鸣心芜、姚光石子等二十七人,而柳亚子亦列名其间。亚子不谙金石之学的,息霜为他撰一小志,攒辞别致,如云:“柳弃疾,字亚子,吴江人。少无乡曲之誉,而猖狂喜大言,予殊愧之,始愿莫酬,则杜门削辙,左对孺人,右弄孺子,自谓有终焉之志矣。复时时作近游,四年夏,泛舟西泠,遇故人李息霜,方创乐石社邀之,则敬谢曰:‘盲于艺事、金石刻画之学,诚有所未能,可奈何?’李子曰:‘无伤也。’因欢然从焉。昔齐王好竽,而南郭先生不能竽,及滥厕众客之间,毛遂谓十九人曰:‘公等碌碌,所谓因人成事者也。’盖于古有之,足以谢客难矣。”这是南社文献,而柳亚子一百年诞辰纪念,设馆于江苏黎里镇的亚子故居,这又属于亚子轶事,可作小掌故。

《乐石集》中,钤有二印,绝佳。一“息翁晚年之作”,边款为“师曾为叔同(息霜字)刻”。一“襟上杭州旧酒痕”,边款为“朽道人灯下奏刀意在悲庵”。息霜三十称翁,校既竟,其实尚在中年时代。朽道人乃息霜别署。

《续孽海花》作者燕谷老人

曾孟朴的《孽海花》未结束,燕谷老人为撰《续孽海花》,也是一部具有历史性的好小说。燕谷老人姓张,名鸿,初名徵,字师曾,又字诵堂,别署璚隐,又署隐南,晚号蛮公,江苏常熟人。光绪己丑,乡试中试,援例为内阁中书,迁户部主事,兼总理衙门章京。甲午之役,他和萍乡文道希同具疏主战。甲辰成进士,筹策力主立宪,忤当局旨,抑置三甲一名,奉旨以户部主事归原班,旋改外务部主事,由郎中记名御史,出为日本长崎、仁川等地领事。民国丙辰,谢病回里,跋数语于后。”张鸿晚年生活,世称燕谷,他的自称燕谷老人,即取义于此。这园是清康熙时台湾知府蒋元枢所构造,乾隆间,归同族诗人蒋因培。戈裕良为堆叠假山的名手,为他堆叠二座,东南隅用湖石,西北隅用黄石,嵌空玲珑,别成妙境。又请名画家钱叔美作燕园八景图。至于他的著作《续孽海花》。据云:归氏出让时,尽撤其中题咏联匾,载之俱去,成一空园,张鸿重行布置,楚楚可观。园中有三婵娟室,乃绘三婵娟室图,张鸿有诗纪其景迹:“怪石轮囷云作态,老松偃盖雪为装。三婵娟室今何似,剩有寒梅数点黄。”注云:“燕谷东偏,庭中石一堆,于此可见一斑。他于辛巳冬十月二十五日病逝沪上,蜡梅一丛,罗汉松一树,皆数百年物也。”旁有小屋一椽,却为旧筑,所谓三婵娟室,即指此而言。蒋伯生(因培字伯生)有题:“三婵娟室,余葺而新之,杨无恙来为画松,屈尚渔画石,蔡朴孙画蜡梅,余题诗其上,三百年后,或亦目为一时雅集欤!”张鸿又有燕园漫兴一绝云:“牧叟园林迹已陈,此藤托地绛云邻。问年红豆差相仿,应见河东垫角巾。”注云:“牧翁第宅,自鱼家桥向西,至琴河、大步道巷、辛峰巷,皆在内。故绛云相传在榉树弄,位蒋文肃寺之东北,以地形推之,则燕园亦在牧翁宅中。”据此可知他的燕园,又为钱牧斋的红豆山庄和绛云楼的一部分。燕园中丛竹成林,有白皮松于霄蓊蔚,又牡丹紫藤,年七十五,谓为数百年物,也是钱氏旧植了。

张鸿在家乡,曾和曾孟朴、徐念慈、丁祖荫,创立塔前小学,邑中一些老绅士,头脑顽固,认为这些新青年,开口科学,闭口文明,背道非圣,流毒甚深,于是大加反对,起了很大的阻力。不得已,疏通了张香涛,出而调停维护,小学才得成立,为常熟新教育的肇基。此后续办中学及苦儿院。又主持图书馆、红十字会、佛教会等,不辞劳瘁,作出相当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