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李白与地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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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李白在巴蜀的事迹 诗作及交游考(10)

或许说李白本来是有政治才能的,只是未遇明主,生不逢时,无法施展,未成政治家。此说也不妥,与李白同时代的李泌,也是幼小时即显现才华横溢,曾被玄宗看重,待诏翰林,供奉东宫,后因写诗讥讽杨国忠、安禄山,被逐出宫廷,这些经历与李白有惊人的相似。安史乱起,李泌主动去灵武投奔肃宗,为平定“安史之乱”,贡献出了许多很好的谋略。李泌经历了玄宗、肃宗、代宗、德宗四朝,尽管君王并非明主,也遭奸佞嫉恨,但他却能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中,纵横捭阖,进退自如,用智术避免祸患,为国家屡建奇勋。《新唐书·李泌传》:“赞曰:泌之为人也,异哉!其谋事近忠,其轻去近高,其自全近智,卒而建上宰近立功立名者。”而李白从政,其理想脱离现实,性格又很高傲,有为国为民建功立业的良好动机,而缺乏合于时宜的见识和谋略,他的确不能称为政治家。不过正因为他从政的失败,使他成为一位伟大的诗人。若他真的成为杰出的政治家,就不会写出那么多的好诗。裴斐先生在《文学原理》中说过:“诗与世俗功利不可兼得……屈原、李白、杜甫在功利追求中都不是强者,而他们成为诗人又正是从遭疏,被放逐和沦落开始。”这正是历史的辩证法。

5.赵蕤对李白诗歌散文创作的影响

《长短经》虽然讲的是经国济世之学,没有讲诗歌创作,但对李白诗歌散文的思想内容及艺术风格的影响仍然是不可忽视的。“诗言志”,李白在赵蕤的教导下,树立了远大的志向,积极的人生追求,济世安民的宏伟抱负,因而在诗歌中表现出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充满着忧国忧民的积极健康的内容。赵蕤的重民、利民,以民为本的思想,对专制独裁的批判深深地影响着李白,加之李白出身寒微,当过小吏,广泛接触下层社会,看到了人民的苦难,看透了统治者的腐败,因而在他的诗歌中有很明显的平民性。笔者从李白一千多篇诗文中统计:他与388人有过交往,这些人中,县令以下的官吏151人,占39%;未当官吏的平民百姓184人,占48%;五品以上的官员仅53人,约占 13%。从这些数字看出,李白接触的社会下层的人士远远超过社会上层人士。他对生活在社会下层的人充满了真挚的情感。如对五松山下的农民老大娘荀媪,善酿酒的纪叟,秋浦的冶炼工,拖船的纤夫,刈蒲的老农,采莲的少女,普通士兵的妻子等,充满了爱心,写诗赞扬他们心灵和外形的美,歌颂他们勤劳纯朴的品质。李白与流外的吏和流内的卑品官,交往很多,情感也深厚,而对身居高位而又祸国殃民的权贵敢于藐视,大胆地揭露他们的腐败,咒骂他们是“蹇驴”、“青蝇”、“葹绿”(毒草),表现出鲜明的爱憎情感,对封建礼教的大胆叛逆精神。李白诗歌忧国忧民的积极健康的内容,扫尽梁陈颓风。正是他的创作实践,完成了陈子昂开创的诗歌革新运动,“陈拾遗横制颓波,天下质文翕然一变,至今朝诗体,尚有梁陈宫掖之风,至公大变,扫地并尽”。

在李白的诗歌中,有相当篇幅是借写历史人物、历史事件来抒发自己的情感、抱负的,而李白吟咏的这些历史人物和事件几乎在《长短经》中都论述过。如在李白诗中多次歌颂的姜太公、管仲、鲁仲连、诸葛亮、谢安等杰出人物,在《长短经》中多次讲他们的事迹,引用他们的言论,可以说《长短经》大大充实了李白诗歌的内容。

《长短经》继承了先秦诸子散文的优良文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此书辨析事势,其源盖出于纵横家,故以《长短》为名。”《长短经》的整个框架以谋略为经,历史为纬,交错纵横,气势恢宏。或引经据典,滔滔雄辩;或陈述史实,引出结论;或双方争论,唇枪舌剑。结构谨严,议论精辟,语言生动,很富于鼓动性和说服力,的确具有纵横家、雄辩家的风范。李白的诗歌散文,豪迈、奔放、雄浑、高昂,就是深受《长短经》文风之影响。李白的《与韩荆州书》、《为宋中丞请都金陵表》等,就有很浓的纵横家之书的味道。“太白之诗,超然飞腾,不愧仙才,是为纵横家之诗”。元人范德机说,李白诗“如兵家之阵,方以为正,又复为奇,方以为奇,忽复是正,奇正出入,变化不可纪极”。《长短经》64篇中有24篇是专讲兵法的,这对李白文风当然是有影响的。

总之,李白的人生态度、生活道路、学术思想、政治主张以及创作的内容和风格都深受赵蕤的影响。

$第六节 李白蜀中交游杂考

从李白诗文和方志记载中,李白蜀中交游的人,指得出姓名的,除赵蕤外,还有苏颋、李邕、吴指南。无确切姓名的有东岩子、戴天山道士、雍尊师、太华山道士、江油县尉、彰明县令等,其中信道教的多。李白自称“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这是因为川西北本来就是道教的发祥地,“道风未沦落”。李白青少年时期与道教人士交往,对他的思想和生活道路,产生了重大影响。李白在蜀中与游侠之士交往甚密,情义很深。他自己说:“忆昔少年时,结交赵与燕”(《留别广陵诸公》);“结发未识事,所交尽豪雄”(《赠从兄襄阳少府皓》)。“魏序”和刘全白《唐故翰林学士李君碣记》都说李白“少任侠”。“范碑”说,李白“少以侠自任,而门多长者车”。这些游侠之士如浮萍,往来无常,且多隐名埋姓,很难考证李白与他们交往的实情。李白一生疏财仗义,好打抱不平,同情受压迫的弱者,就是受这些豪侠之士的影响。李白出蜀的路费,应当是这些侠义之士的资助,吴指南很可能是这些豪侠朋友之一。李白在《上安州裴长史书》中说:“昔与蜀中友人吴指南同游于楚,指南死于洞庭之上,白禫服恸哭,若丧天伦,炎月伏尸,泣尽而继之以血,行路闻者,悉皆伤心。猛虎前临,坚守不动。遂权殡于湖侧,便之金陵,数年来观,筋肉尚在。白雪泣持刃,躬身洗削,裹骨徒步,负之而趋,寝兴携持,无辍身手。遂丐贷营葬于鄂城之东。故乡路遥,魂魄无主,礼以迁窆,式昭朋情。此则是白存交重义也。”从这段叙述来看,李白与吴指南可谓生死之交,义重如山,很可能李白与他在蜀中一起行侠仗义,同生死,共患难,所以吴指南死后,李白那么的悲痛,又以蜀中少数民族的葬法,给予迁葬。

2007年出版的《大唐第一古惑仔李白实录》对吴指南另有说法:“吴指南怎么死的?我猜测,根据李白的行事风格,恐怕是两群古惑仔群殴致死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四川的一群古惑仔,跑到湖南横行霸道,那是没有好下场的。”他又从李白《叙旧赠江阳宰陆调》诗中推论:“从这首诗来看,吴指南很可能是和李白组织了一群四川的古惑仔,到了湖南,碰到当地的流氓,两组人为了斗鸡,或者为了抢美女,发生火并,结果吴指南被打死了。”此说使人愕然!李白说得很清楚,吴指南是在刚出蜀不久死于洞庭湖边的。《叙旧赠江阳宰陆调》一诗中关于“北门受厄”事件是这样说的:“我昔斗鸡徒,连延五陵豪。邀遮相组织,呵吓来煎熬。君开万丛人,鞍马皆辟易。告急清宪台,脱余北门厄。”此事发生的时间是李白三十岁第一次入长安,地点是在长安北门即玄武门。李白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一声吼”,与斗鸡走狗的“五陵豪”,即一群长安恶少发生冲突,得到陆调的援救,最后清宪台即御史台的官兵出面,才解救了李白。此事与吴指南毫不相干,因为他已死了五年。把时间、地点都不同的事硬拉扯在一起,又无中生有的硬说吴指南和李白“组织了一群四川的古惑仔”。这种“猜测”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李白蜀中的交游,史料有限,详情难知,有的学者作了些考证,如葛景春先生考证李白曾去渝州拜见过李邕,写有《上李邕》,考证依据充分,可从。郁贤浩先生考证过,李白在峨眉山可能与元丹丘相结识,此种说法也可从,不过还需发掘更有力的证据。关于李白蜀中交游,除前面已论证赵蕤与东岩子是两人外,再补充考证一个问题:窦主簿与窦子明是两个人。

李白在隐居大匡山时,多次游过窦圌山。窦圌山在江油市武都镇东北十里,与大匡山遥遥相对,山势雄伟奇特,三峰鼎立,壁立千仞,仅一峰有路可通,其他二峰有索桥联结。根据《蜀中广记·高僧传》载,早在南朝梁大同年间(535—545)山上就建有神祠,并有竹索桥架在东西二峰间。唐末杜光庭《录异记·窦圌山记》云:“窦圌山,真人窦子明修道之所也。……其顶有天尊古殿,不知始建年月。”《方舆胜览》云:“窦圌山在江油县,窦名圌,字子石,隐此山故名。李白送窦主簿诗即此。”《龙安府志》云:“窦子明,名圌,江油人,为彰明主簿,后弃官修道于此山,故名窦圌山。李白有送窦主簿诗即此。”在《彰明县志》、《江油县志》中有同样记载,并收录有《赠窦主簿》诗,此诗在宋刻《李太白文集》及其他李白集中皆作《登敬亭山南望怀古赠窦主簿》,那么这个“窦主簿”是不是在窦圌山上隐居的窦子明呢?否!最早见“窦圌山”之名在唐武则天长寿三年(694)陈子昂写的《陈该石人铭》中已经出现,其中云:“陈该去世于天授二年(691),归葬于窦圌山之阳。”若以窦圌字子明这位真人命名其隐居之山,窦子明就应是唐高宗时的人。民间传说他生于江油窦坪坝(九河湾),曾任彰明主簿,后弃官隐居于窦圌山,创建铁索桥,因负债无力偿还,跳岩升天,后人为纪念其苦行,以其名命山。在此之前窦圌山有猿门山、豆子山、豆圌山之称,此后一直称窦圌山。在山峰上建有窦真殿,内奉窦真人(子明)及夫人之像,至今仍存。在窦圌山命名时,李白尚未出世,因此李白写的《登敬亭山南望怀古赠窦主簿》显系另外一人。清代江油知县桂星在《窦圌山前说》:“按《陈子昂集·陈该石人铭》已有窦圌山之名,陈子昂者,唐高宗时进士,卒于武周圣历年间。而谓窦子明与李太白同时,太白则开元、天宝人,何以《太白全集》亦有窦圌山之名?即谓子明已仙,而窦圌山待何以不及子明?况余读太白集有赠窦主簿者,《登敬亭山》 诗也。太白开元十三年离陇西出游襄汉,时年二十五,天宝十二年,由梁园至敬亭,年五十余。夫以相去数十年,相届数千里,而曰主簿,且赠以诗所谓子明者,其果仙乎?非仙乎?既仙何以诗赠?既仙于陇西,何赠诗于敬亭?”他认为李白诗《赠窦主簿》不是赠给曾隐居于圌山的窦子明,诗也不是在家乡所写。詹锳《李白诗文系年》将此诗系于天宝十二载(753),可从。因诗中说“百岁落半途”,也就说已年过半百,时在宣城,登敬亭山时写的这首诗。诗中说的窦主簿据詹锳说:可能是《溧阳濑水贞义女碑铭》中的主簿扶风窦嘉宾。“子明”据《水经注》云:“昔县人阳子明钓得白龙,后三年,龙迎子明上陵阳山……后百余年,呼山下人令上山半,与语溪中。”这个“子明”并不姓窦,是传说中的神仙,与彰明窦主簿无关。另据《一统志》:“丹台在陵阳山中峰之半,平夷可容数人,相传窦子明尝炼丹其上。”这个“子明”虽姓窦,但事迹与隐居圌山的窦子明也大不相同。总之《赠窦主簿》不是李白青少年时在家乡写的诗,不过李白的确游过窦圌山,并留下题句:“樵夫与耕者,出入画屏中”,《方舆胜览》已收入此题句,后又收入《李太白全集》中。这两句题诗浅近明快,对窦圌山雄奇秀丽的景色作了高度概括,的确是画龙点睛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