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李白与地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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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李白在巴蜀的事迹 诗作及交游考(9)

(3)足衣食,教礼仪,明刑堂,慎甲兵。《长短经·适变》云:“夫王道之治,先除人害,而足其衣食,然后教以礼仪,而威刑诛,使知好恶去就。”要足衣食就必须重视农业生产,“积于不涸之仓,务五谷也,藏于不竭之府,养桑麻,育六畜也”(《政体》)。重本抑末,提倡节俭,他引用汉景帝的话:“农天下之本也,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雕文刻镂,伤农事也,锦绣纂组,害女红也,农事伤则饥之本也,女红害,则寒之原也,夫饥寒并至而能毋为非者寡矣!”(《政体》)在教化与刑罚的问题上,赵蕤兼采儒、法两家主张,两者并重,他说:“夫仁义礼智者,法之本也,法令刑罚者,治之末也。无本者不立,无末者不成。何则?夫礼教之法,先之以仁义,示之以礼让,使之迁善,日用而不知。儒者见其如此,因为治国不须刑法。不知刑法承于下,而后仁义兴于上也。法令者,赏善禁淫,居理之要,商韩见其如此,因曰治国不待仁义为体,故法令行于下也。故有刑法而无仁义则人怨,怨则怒也。有仁义而无刑法则人慢,慢则奸起也。本之以仁,成之以法,使两道而无偏重,则治之至也。”(《政体》)他主张赏罚必须分明,“当赏者不赏,而当罚者不罚,则为善者失其本,望而疑其所行;为恶者轻于国法,而恬其所守”(《政体》)。赵蕤主张慎甲兵,反对穷兵黩武,加重人民负担,他说:“夫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也。兵战之场,立尸之所,帝王不得已而用之矣!”但他并不是反对一切战争,他说:“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王;敌加于己,不得已而用之,谓之应兵,兵应者胜……利人土地宝货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之大,矜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是知圣人之用兵也,非好乐之,将以诛暴讨乱矣。”(《出军》)他把战争分为两大类,除乱诛暴,抵御侵略的正义战争必须要打,而且必然取得胜利,而掠夺性的战争必然失败。《长短经》第九卷专门讨论兵法,论述了从出军、练兵、布阵到还师的全过程。

赵蕤总结他的政治措施是:“明版籍、审什伍、限夫田、定刑名、立君长、急农桑、去末作、敦学教、核才艺、简精悍、修武备、严禁令、信赏罚、纠游戏、察苛尅,此十五者,虽圣人复起,必此言也。”(《政体》)

赵蕤的政治思想对李白影响很深。他从《长短经》学到一整套经国济世之学,增强了当一个杰出政治家的自信心。他常自诩“怀经济之策”,“报国有长策”。虽然他并未实现当政治家的理想,也没有提出过一套完整的政治主张,但可以从他的诗文中看出他的政治思想。其来源很杂,有儒家的、道家的、法家的,而其直接来源就是《长短经》。

李白希望的帝王是能够以民为本,选贤任能,礼贤下士的有道明君。他自己愿意做有道明君的师友,辅佐帝王治理天下。他具体希望皇帝“下明诏,班旧章。赈穷乏,散敖仓,毁玉沉珠,卑宫颓墙。使山泽无间,往来相望。帝躬耕乎天田,后亲于郊桑。弃末反本,人和时康”(《明堂赋》)。“使天人晏如,草木繁殖。六宫斥其珠玉,百姓乐于耕织,寝郑卫之声,却靡曼之色”(《大猎赋》)。他希望地方官能做到“宽猛相济,弦韦适中,一之岁肃而教之,二之岁惠而安之,三之岁富而乐之。然后青衿向训,黄发履礼。耒耜就役,农无游手之夫;杼轴和鸣,机罕蛾之女。物不知化,陶然自春。权贵锄纵暴之心,黠吏返淳和之性。行者让于道路,任者并于轻重,扶老携幼,尊尊亲亲,千载百年,再复鲁道”(《任城县厅壁记》)。李白的这些政治主张基本上来自《长短经》。李白对战争的态度与赵蕤也是相同的,《战城南》:“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这一句诗则是《长短经·出军》第一句话的翻版。李白对唐王朝穷兵黩武,对周边民族发动不义战争严厉谴责,如《古风》十四、三十四,就是谴责对西南少数民族用兵。李白对于反击异族入侵,平定安史之乱的战争,即赵蕤所谓的“应兵”、“义兵”,不仅颂扬,而且愿意亲自参加。

唐玄宗在后期不再是励精图治、尊重贤才的英明君主,而是沉湎于享乐,将政务交给李林甫、杨国忠等奸臣,忠臣贤士横遭迫害,按《长短经》对帝王的分类属于“亡主”:“亲用谗邪,放逐忠贤,纵横逞欲,不顾礼度,出入游放,不拘仪禁,赏赐行私,以越公用,忿怒施罚,以逾法理,遂非文过,而不知改,忠言壅塞,直谰诛戮,是谓亡主……亡主必亡而已矣。”李白发现他寄予莫大希望的皇帝,竟是“亡主”,满怀悲愤,写诗揭发是非颠倒、贤愚莫辨的黑暗现实。《长短经》云:“夫既朽之木不雕,衰世之朝难佐。若欲辅难佐之朝,雕朽败之木,犹逆坂走丸,迎流纵棹,岂云易哉!……故智者不为暗主谋。”(《惧戒》)李白根据这一教导,认为玄宗也是“弱植不足援”的昏君,只得请求还山,离开宫廷。

4.李白从政的失败与《长短经》

李白学了《长短经》自认为有经世济民的本领,可以做帝王之师,但他从政却失败了。他“遍干诸侯,历抵卿相”,到42岁才入宫,不到二年被“赐金还山”。后从李璘不到二月就被捕,又长流夜郎,他向赵蕤学的那一套“经济之才”未得施展,这是为什么?

首先我们要看赵蕤的政治思想是否适合当时的统治者的需要?赵蕤继承先秦诸子的优秀思想遗产,否定君权神授,批判君主独裁专制,强调士的重要作用,要求君主礼贤下士,以贤士为师友,与贤士共治天下,他说:“夫独行之贤,不足以成化;独能之事,不足以周务,出群之辨,不可为户说;绝众之勇,不可与征阵。凡此四者,乱之所由生也……故所贵圣人之理,不贵其独治,贵其能与众共治也。”(《卑政》)赵蕤反对君主专制独裁的思想无疑是进步的,可以说是一种超前意识,他的这种思想到封建社会衰落时期,在杰出的思想家黄宗羲那里,得到进一步发展,成为民主主义的先驱。但赵蕤所处的时代是封建专制主义高度成熟时期,皇权至高无上,只能是皇帝独治,而不是共治。皇帝需要的是忠顺的奴才,而不是指手画脚的老师。封建社会君尊臣卑,等级森严,绝对不允许臣下的傲气。而赵蕤认为士可以傲视君王,可以师友的身份与君主共治天下,这是当时的统治者绝对不能接受的。赵蕤之所以三次征召而不应,就是自知自己的这套主张太高超了,不可能为当时统治者所接受。

李白建功立业的心太切,总想把《长短经》的这种高超理论付诸实施。他又深受赵蕤的“以傲为礼”的影响,以帝王之师自居,傲气十足,“戏万乘若僚友,视俦列为草芥”,使贵妃捧砚、力士脱靴的传说,姑且不论是否真实,也的确反映了李白的傲气,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只能是处处碰壁。

李白从政失败还不能完全归咎于《长短经》理论太高超,也还有李白对《长短经》学习不够,运用不好的地方。《长短经》很重要的思想是“讲时宜”,根据形势的变化,采取不同对策,不可执一守旧。在序言中就讲“通于时变”,引管子的话:“圣人能辅时,不能违时,智者善谋,过则舍之。”在《时宜篇》引证了许多历史事件,说明决策要从实际出发,“夫立策决胜之术,其要有三:一曰形,二曰势,三曰情。形者,言其大体得失之数也。势者,言其临时之势,进退之机也。情者,言其心志可否之实也。故策同事者,三术不同也。……此情与形势之异者也,随时变通,不可执一矣。”又说:“权不可预设,变不可先图,与时迁移,应物变化,计策之机也。”一切决策要从客观实际和主观条件出发,这种思想无疑是符合唯物辩证法的。然而李白对此领会不够。从大的形势看,李白学成后,急于建功立业之时,唐玄宗统治已经巩固,四海晏然,天下太平,正是“开元全盛日”,选拔人才的一套办法已经规范化。而李白想学的那些逢时虎变,诸侯们为扩大势力,激烈地争夺人才,只要适合自己需要,立即得到重用。《长短经·序》云:“匠成舆者,忧人不贵;作箭者,恐人不伤……驰骛之曹,书读纵横,则思诸侯之变,艺长奇正,则念风尘之会。”也就是纵横家、兵家,希望在天下大乱时施展本领。而李白要在天下太平之时来学纵横之士,这就是最大的不合时宜。

李白经过漫长的曲折的道路,终于“名动京师”,被召入京,本来这是他施展政治抱负的很好的机会,但他对当时的“形”与“势”认识不足,对玄宗企望太高,自己又傲气十足,终不为所用。若是一个成功的政治家,他会对朝廷中的各派力量作冷静分析,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使自己站稳脚跟后,纵横捭阖于各派之间,逐个地收拾自己的政敌,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李白缺乏的就是这一套政治家的本事,他为人太“方”,性情直率,近于天真,不会韬光养晦,从他供奉翰林期间所写的一些诗来看,公开讽刺皇帝,抨击权臣,还给同事传看,虽说明李白为人正直,有叛逆精神,终不免被人抓住把柄,谗言陷害,被逐出京。“安史之乱”爆发,李白说,“此乃猛士奋剑之秋,谋臣运筹之日”,应当是李白学的纵横之术施展之时,但李白对形、势、情的认识还是错误的,提出的计策也就不能用。李白虽然自比诸葛亮,只能说忧国忧民之心可比,但政治才能无法相比。诸葛亮对刘备再三观察、考验,才决定出山辅佐,结成了鱼水般的君臣关系,还未出茅庐就对天下形势作出了的分析,提出了《隆中对》,以后按预定战略行事,形成三国鼎立。而李白对李璘认识不够,据《新唐书·李璘传》载:“璘生宫中,于事不通晓,见富且强,遂有窥江左意……其子襄成王偒,刚鸷乏谋,亦乐乱。”李璘父子,生长宫中,不知世事之艰难,缺乏政治远见,只知争权夺利,李白却贸然从之,违背了赵蕤的“智者不为暗主谋”的教诲。李白从璘后没有明确地看到他献的策,不过从《永王东巡歌》中可以看出,他要永王以“龙蟠虎踞帝王州”的金陵作为帝业之基,把永王比为东晋偏安王朝的皇帝,把自己比为谢安,这只能鼓动永王的野心,促进与肃宗的分裂。后来李白《为宋中丞请都金陵表》中,要求肃宗迁都金陵,必然将北方放弃给叛军,形成南北朝那样的分裂混乱局面,他的错误决策出于对形势的错误分析,比之诸葛亮对形势的分析并提出正确的战略决策,真是有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