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一位抑郁症患者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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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去不去酒店是把柠檬变成柠檬茶这样小的事情,但我的思想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左一个去酒店,右一个不去酒店,搅得我的头又在痛。自从抑郁后,我就变得优柔寡断,试过在出门前为了穿黑色还是白色的鞋纠结了二十来分钟。我累,真的很累,但我又无法放过自己。黑暗中,我摸索着吃了点药,终于在太阳升起来前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看窗外的地。干干的,地面像一面大大的镜子泛着白而刺眼的光。我有些晕眩。“奇怪,昨晚下那么大的雨,地上怎么一滴水都没有?”

阿森以为我又在讲冷笑话。我这辈子都没讲过冷笑话,为什么阿森总以为我在讲冷笑话?我跟阿森讨论昨晚那场雨,我说我听到窗外呼呼地响,雨水嘀嘀答答地滴在窗台上……阿森打开电脑,调出昨晚的气象报告给我看,晴空万里无云,何来的雨?阿森向上指了指,空调机呼呼地响,冷却的水倒灌,滴进屋内一个红色塑料桶内。我的思想停不下来,不肯安心睡觉,把现实渗进了梦境。

阿森有些担心我。他问我想去哪里玩。

玩?玩这个字眼在我近期的生活中已经失去意义。上周,跟老林他们打球,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我用手指压住太阳穴以缓解头痛,被气场强大的老林指责成装B,说我这个死样子就不要出来玩,影响大家的情绪。我没招他没惹他,被他的蛮横撞得冒邪火,冲他吼,关你鸟事!我俩原本多好的关系,说翻就翻了。

连最喜欢的网球也缓解不了我的焦虑,运动着的时候还好些,一旦停下来,焦虑像呼吸一样也变得非常急促,偶尔有想一头撞到墙上的冲动。我的身体变虚了,稍一运动就出大量的汗,要不停地喝水,人家打一次球换一件衣服,我得换三四件,汗干后,手脚上沾满细沙般的盐粉。

阿森告诉我,他已向公司请假,准备陪我到处走走。可是,我实在不知要去哪里走走才好。阿森提了几个地方,大梅沙、小梅沙、欢乐谷、民俗村、华侨城、锦秀中华……我说,不如我们去按摩吧。

阿森看着我奇怪地笑了起来。我也傻笑。他以为我要去嫖娼。患上抑郁症后,时不时地,我被自己强烈的倾诉欲望弄得手足无措。这天也是,趁着还算清凉的盛夏的上午,我一边吃着阿森提供的牛奶面包,一边跟他讲在他这个文学青年眼里那些有着神圣光环的人物的轶事,而这些所谓的轶事,在我正常的时候,是不会讲的,因为那些人、那些事,下作不堪。这个时候讲是因为这个事与嫖娼有关。故事的男主角叫武义,女主角叫周海洋。

周海洋有个大气而且男性化的名字,却是一位美女,可爱、甜、嫩,轻轻一掐能掐出水来,因为身材和相貌都是婴儿肥,所以显得笨拙,个别饥渴的男性以为她智商不那么高,容易上手。她是武义大学同学的学生,中文系毕业,在离省城一百多公里的山区一家小报社做编辑,因为感情纠葛弄得自己在当地那个闭塞的环境下呆不下去,去求跟自己关系不错的老师,老师把她推荐给武义。

那么,武义又是哪位?是我们《芒果文艺》的主编,体型跟周海洋有些像,也跟她差不多高,貌似两父女。武义是五十多岁,单身,从未娶妻,当然也没有小孩之类的了,有次吃饭时他喝高了,说他收养的那5只流浪猫就是他的儿女。为了省事,他给5只猫,不管是男猫还是女猫,都做了绝育手术。说起武义也是位传奇人物,关于他,我在我的长篇小说《谋杀》中已经有过粗略描写,这里就不多交待了,等哪天有空了,再详细写他。在这里,我只写点有趣的事。

周海洋很受大家的欢迎。这是理所当然的理,美女,这么可爱的小美女,去哪都会受欢迎的。这令武义觉得脸上有光,去哪都带着她。周末,武义回省城的家,也顺路把她带过去,因为她住在省城的男友家中。不仅这样,还把最轻松最不费脑的活交给她做,比如星座奇闻之类。个把月后,周海洋不肯跟武义去这去那了,原因是,每次在外面吃饭,武义都安排她坐自己身旁,喝几杯酒后,他的手就会自然而然地搭在她大腿上,晚上送她回宿舍的时候,他会说自己好累,想休息一下再回家。周海洋看上去笨笨的,实际上一点也不笨,心里明镜似的,以后,吃饭绝对不坐在武义身旁,宁可自己花钱打的也不上他的车。

周海洋来了三个月了,但武义就是不肯跟她签合同,继续给她很低的试用期工资,工作却又作了调整,把访谈之类的没油水的硬骨头交给她做,让她总在烈日下跑来跑去。我们便跟小周开玩笑,叫她别那么死心眼,让武义摸下抱下也死不了人。周海洋说,我没贱到那样的程度。这话传开后,武义在大会小会中就公开点名批评周海洋,说她工作这里不行,那里不行,工作态度也要不得。听他那口气,周海洋简直就是垃圾。被说得多了,周海洋就有了怨气,干脆把武义的老底甩出来,说某年某月,武义特意从省城去他们那里嫖娼,遇严打,被抓进了局子,是她的老师,即武义的同学去交了钱把他弄出来的,而她的老师当时手头短缺,现金是问她借的。正如大家预料的那样,周海洋在不久后被辞退了。

这事把阿森听得一愣一愣的,武义和周海洋他都认识。他说,真没想到周海洋那个人,看上去柔弱无骨,却是性格刚烈。我说当然了,她当年就是因为不堪当地一位贪官的骚扰才愤而辞职的,那贪官给她准备了房子一套,存款若干,只要从了,她马上就能变成富婆,她尚且不答应,武义那样的小丑,哪能入她的法眼!

阿森说,我二十几岁了还未去嫖过娼,真他奶奶的失败。

这年头,找不到女人的可怜虫才要嫖娼。我说。

乱笑一轮,阿森说:“带你去嫖娼可以,我在门外等你,如果被抓了,我可不负责。”我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嫖娼了?你别以为我是武义好不好?”“你刚才说要去按摩。”“狗屁,我说的按摩是医院的那种,你想哪去了?”

阿森说:“要不,去水疗馆吧,现在时兴这个。”阿森真是个好同志,当年我对他的那点小恩小惠被他记在心里,总想投桃报李。

“不,”我说,“我这个人守旧,就去中医院。”

什么是领导的感觉?这就是领导的感觉,我说了算我就是领导。可怜如我,跑到几百里外的深圳扮领导,对阿森颐指气使。

小姑娘一边帮我按摩,我一边睡觉,阿森说我还发出了甜蜜的小鼻鼾。冷气太足,我流鼻涕了,貌似要感冒,出来后让太阳一晒,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