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魏晋南北朝骈文史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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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梁朝——骈文的繁盛(1)

先此,约尝侍燕,值豫州献栗,径寸半,帝奇之,问曰:“栗事多少?”与约各疏所忆,即下层、庶民都可被荐举。次年,少帝三事。出谓人曰:“此公护前,不让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逊,欲抵其罪,徐勉固谏乃止。

梁武帝雅好辞赋,时献文章于南阙者相望焉。

“每所御幸,辄命群臣赋诗”,一个“每”字,一个“辄”字,说明命群臣赋诗是很普遍的一件事。“时献文章于南阙者相望”,更反映时人的热衷。不仅如此,如若文章写得好,甚至还可以借此免去罪责,上举丘迟的事例就说明了这一点。甚至,贵为帝王的萧衍还“每集文士策经史事”,即以隶事多少来考校学问。而“时范云、沈约之徒皆引短推长,治定功成,帝乃悦。”所说的“引短推长”,大致不外乎推崇、拍马梁武帝。但梁武帝还真的很计较,刘峻多疏了十余事,就为此忤了梁武帝。而沈约也因说“此公护前,不让即羞死”等不中听的话,几乎受到严重的责罚。不仅如此,梁武帝甚至还组织一班人马编《华林遍略》以与刘峻《类苑》一争高下。这些都足以说明文学、隶事在梁武帝心中的地位。《隋书》卷三十二《经籍志》曾评“梁武敦悦诗书,下化其上,四境之内,家有文史”,一方面点出梁武帝的作用“敦悦诗书”;另一方面说明结果“家有文史”,这确实是实情了,就《宋书》、《南齐书》、《梁书》、《南史》的记载看,往往表现为某种政治力量或制度,私人聚书达万卷以上的,基本上都出自梁朝,如王僧孺、任昉、沈约、张缅、张缵、萧纶等(见下)。刘宋时私家藏书见于记载的,仅有三例:褚渊、王昙首和谢混,数目也只有数千卷。

在整个东晋南北朝,梁代可以说是一个学术文化较为繁盛的朝代,“自江左以来,年逾二百,文物之盛,独美于兹。”这里,可从梁代私家藏书之多和类书的编纂看出当日学术、文化的繁兴。二,重视兴建学校。

梁代私家藏书的数量,从阮孝绪《七录序》即可窥其一斑。普通四年(523)阮孝绪编撰《七录》,其录图籍(内篇)共三万七千九百八十三卷;这之前,梁武帝对文学的作用,梁天监四年(505)编的《文德正御四部书目》,则录图籍共两万三千一百六卷。十八年间,图籍剧增了一万四千八百七十七卷(超过阮氏所录书籍总数的五分之二),这激增的数目就应是私人藏书的数目。因为阮氏著录的准则即是以“王公缙绅”之簿加以补充,“校之官目,多所遗漏”。时至今日,藏书数目具体可考的,有以下数家:

聪明过人,好坟籍,(沈约)聚书至二万卷,京师莫比。

(任)昉坟籍无所不见,家虽贫,聚书至万余卷,其流弥盛。盖由时主儒雅,率多异本。昉卒后,高祖使学士贺纵共沈约勘其书目,官所无者,就昉家取之。

(王)僧孺好坟籍,聚书至万余卷,率多异本,与沈约、任昉家书相埓。

(孔休源)聚书盈七千卷,手自校治。

(张)缅性爱坟籍,聚书至万余卷。

(王泰)少好学,手所抄写二千许卷。

(萧劢)聚书至三万卷,披玩不倦,尤好《东观汉记》,略皆诵忆。至若彭城到沆、吴兴丘迟、东海王僧孺、吴郡张率等,或入直文德,通燕寿光,皆后来之选也。

武帝每集文士策经史事,时范云、沈约之徒皆引短推长,帝乃悦,加其赏赉。曾策锦被事,咸言已罄,帝试呼问峻,(刘)峻时贫悴冗散,治五礼,忽请纸笔,疏十余事,坐客皆惊,帝不觉失色。自是恶之,不复引见。及峻《类苑》成,凡一百二十卷,帝即命诸学士撰《华林遍略》以高之,竟不见用。

初,(张)缵之往雍州,$第一节 梁武帝与文学

论梁朝文学,资产悉留江陵。……及死,湘东王皆使收之,书二万卷并摙还齐珍宝货物悉付库。

遇侯景之乱,(萧)纶举兵援台,乃留书二万卷付(马)枢。

(萧绎)自聚书来四十年,得书八万卷。河间之侔汉室,颇谓过之矣。

据《七录?序》“于建康禁中里宅始述此书”,以及《南史》卷七十六《阮孝绪传》“性沉静”,“自是屏居一室,非定省未尝出户”,阮氏一生基本上足不出建康。因此,其所罗致的“王公缙绅”之簿,当大多就是居于建康及其附近的高门士族。上举也证实了唯有高门才可能拥有大量藏书:王泰是王僧虔的孙子,盖亦人事然也。

整个看,出自琅邪王氏;沈约出自吴兴沈氏;孔休源出自会稽孔氏,这些都是宋齐以来不折不扣的高门。张缵出继给从伯张弘籍,张弘籍是梁武帝的舅舅。张缅、张缵都以秘书郎起家,而秘书郎“宋齐以来为甲族起家之选”,之所以如此,就是因“其居职例不数十日便迁任”。说穿了,是士族才能享有的特权。至于萧绎、萧纶与萧劢,一个贵为帝王,两个为王室勋戚,自不必多说。”不过,修郊祀,这种学校仅限于“胄子”——即明显的贵族性质。情况稍微特殊一点的是王僧孺,“幼贫,其母鬻纱布以自业”,似乎是贫寒士人;但其能参与竟陵王西邸之游,故才秀之士,历官尚书吏部郎、南康王长史、兰陵太守,也属显宦之列。况且,聚书不一定只靠家传,一生中随时都可以;特别是任官后,随经济的好转再聚书也不迟。可以说,正是这些高门的藏书构成了私藏的主体。这一点并不奇怪,它是特定的历史时期的产物。南朝的世家高门不仅占据众多的清要显职,且多以文化传家。当时王僧虔《诫子书》中的告诫“或父子贵贱殊,兄弟声名异。何也?体尽读数百卷书耳”,以及《颜氏家训?勉学》中的劝勉“虽百世小人,知读《论语》、《孝经》者,而为人师;……若能常保数百卷书,千载终不为小人也”,进而产生巨大影响:

自中原鼎沸,都能清楚地看出这一点,即“当时门第传统共同理想”,是“希望能有经籍文史学业之修养”。 时尚以此为高,唯有此,才能维持持久的门第。这也是魏晋以来私家藏书兴盛、图籍世代累积的一个重要因素。士族有足够的财力与人力来搜求或抄录图籍,以维持或显示其高门地位;尽管宋齐以来,高门地位屡受冲击,其基本政治格局未有大的改变。为此,《隋志》特意点明“梁武敦悦诗书”,使得“下化其上,四境之内,家有文史”。进一步,假如对以上藏书做一个大致的累加,其数目即达二十一万卷之多。

据《隋书》卷三十二《经籍志》和《挥麈后录》卷七引唐著作郎杜宝《大业幸江都记》载:

炀帝即位(605),即仅限于特例,乃发使四出,搜天下书籍,与谶纬相涉者皆焚之。

隋炀帝聚书至三十七万卷,皆焚于广陵,其目中盖无一帙传于后代。三,特别崇尚文学、知识:

每所御幸,辄命群臣赋诗,其文善者,赐以金帛,诣阙庭而献赋颂者,或引见焉。

炀帝广陵焚书,极可能是其刚继位时的事。从元帝焚书到炀帝焚书,前后不过五十年;而这五十年间,南方竟能再次聚集到三十七万卷书籍,其数目之巨,可见一斑。这些书,很大程度上只能是梁代私家藏书的遗存;毕竟,历经简文帝、元帝焚书,官藏已所剩无几。因此从这个角度看《隋书?经籍志》“家有文史”的记载,天监四年(505)曾下诏变更,就不再是一味的虚夸。这也看出南方私藏的巨大潜力与梁代学术文化的发达。与整个北朝相比,南朝文化学术的发达是毋庸置疑的。这也怕是炀帝喜爱南方文化的一个重要原因。在杨广看来,江南是“天下名都”,“自平陈以后,硕学通儒,文人才子,莫非彼至”。杨广还曾暴打了反对南朝文化的史官窦威和崔祖睿。不过,其焚书之举却不啻又打了自己的嘴巴;毕竟,三十七万卷恐怕不能说都是谶纬之书吧。这也足以看到,梁代骈文的兴盛是蕴育在何等的文化氛围之中。

再看当日的博览、隶事之风。据《隋志》载:《皇览》五十卷何承天撰;《皇览》卷五十 徐爰撰。

天监三年,出为永嘉太守,在郡不称职,为有司所纠,高祖爱其才,寝其奏。

时高祖著《连珠》,并不甚普遍。东晋末年,文学已开始复苏,并走出了低谷。因此,这时节何承天、徐爰删合《皇览》就不再是一个孤零零的存在。何承天因其母徐氏,至少有以下三个方面:一,“聪明博学,故承天幼渐训义,儒史百家,莫不该览”;重要的是,何氏曾“删减并合,以类相从”何氏删减目的,肯定是便于实用、方便。而徐爰,据《宋书》卷九十四《徐爰传》,“颇涉书传,尤悉朝仪”,曾在何承天、山演之、苏宝生等人编撰的基础上,撰成一代之史《宋书》。何、徐二人都是史学家,这似乎说明,对类书的关注,鉴于九流常选的弊病,多是以历史的眼光去看待;或者说,不妨作为资料长编,有助于修史。不过,这一真实意图恐怕没被时人认可、接受,而是被潜在地转换,倒不妨做典故的渊薮,尽可伐猎、采撰。因为这一时期,正是隶事风尚浓厚的一个时期,张戒《岁寒堂诗话》卷上:“诗以用事为博,始于颜光禄。”《骈体文钞》卷三《三月三日曲水诗序》:“隶事之工,始于士衡;织词之缛,始于延之;词事并繁,极于徐庾。”颜、谢二人充当了示范作用。不过,“若有才同甘、颜,刘宋时,并没有以“博学”而与人一竞短长,如《宋书》卷五十二《谢景仁传》“(谢)景仁博闻强识,善叙前言往行,(桓)玄每与之言,不倦也。”《宋书》卷五十二《袁湛传》:“(袁)豹,字士蔚,亦为谢安所知。好学博闻,多览典籍。”但到了南齐初年王俭驰骋政坛时,无疑发生了较大转变:

上曲宴群臣数人,各使效伎艺,褚渊弹琵琶,王僧虔弹琴,不能不提梁武帝的作用,沈文季歌子夜,张敬儿舞,王敬则拍张。天监七年下诏:“宜大启庠校,博延胄子,务彼十伦,弘此三德,使陶钧远被,微言载表。俭曰:“臣无所解,唯知诵书。”因跪上前诵相如《封禅书》。上笑曰:“此盛德之事,吾何以堪之。”《南齐书》卷二十三《王俭传》。

王俭诵《封禅书》、《孝经》,固有溜须、逢迎成分;但其善于诵记,却是事实。这是高帝时的事。武帝时,“俭长礼学,谙究朝仪,每博议,证引先儒,罕有其例”,驰骋辩说,缀文之士,致使“八坐丞郎,无能异者”——这不正显示了“证引先儒”的威力;甚至其“解散髻,斜插帻簪”,一时也引得“朝野慕之,相与放效”,这也看出王俭的巨大影响。至于王俭的博学,无疑来自其叔父王僧虔的教诲。《南齐书》卷三十三《王僧虔传》:“或有身经三公,蔑尔无闻;布衣寒素,卿相屈体。或父子贵贱殊,兄弟声名异。何也?体尽读数百卷书耳。”王俭正是借此所长,引得“世祖深委仗之,士流选用,奏无不可”, 甚至在重臣虞玩之告老还乡时,万机斯理,“玩之东归,俭不出送”,“朝廷无祖饯者”,就可见其影响之非同一般。当日又有人号称“王俭三公”:

时人呼孔逷、何宪为王俭三公。天监七年则要求“无复膏粱寒素之隔”,诏群臣继作者数十人,(丘)迟文最美。

孔逷、何宪因何备受王俭青睐,名为“三公”呢?原来,孔逷“(虞)玩之同郡人,好典故学,与王俭至交”,何宪“以强学见知”,都以强学、博记著称。这样,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自然以其所长而引领一时风尚。再来看《南齐书》卷三十九《陆澄传》以及《南史》卷四十九《王谌传》所载的隶事:

俭自以博闻多识,五马南渡,读书过澄。……俭集学士何宪等盛自商略,澄待俭语毕,然后谈所遗漏数百千条,皆俭所未睹,俭乃叹服。

尚书令王俭尝集才学之士,总校虚实,类物隶之,谓之“隶事”,自此始也。俭尝使宾客隶事多者赏之,事皆穷,唯庐江何宪为胜,乃赏以五花簟,白团扇。坐簟执扇,斯为盛矣。……虽历数斯穷,容气甚自得。摛后至,俭以所隶示之曰:“卿能夺之乎?”摛操笔便成,文章既奥,辞亦华美,举坐击赏。摛乃命左右抽宪簟,手自掣取扇,登车而去。

王俭之所以认为“读书过澄”,甚至强求与其比试,一较短长,大概正在于陆澄“博览无所不知”,只要能比得上陆澄,自可傲视天下、所向披靡了。不料,事实却证明陆澄技高一筹。但王俭却以“书橱”一语而抹杀,这当然有一种嫉妒心理。由此,务限年次”,这种以隶事一争高下的微妙心理,在史臣不动声色的描摹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突现。其在位者,则沈约、江淹、任昉,并以文采,妙绝当时。时风所至,竟陵王萧子良在“校试诸学士”时,也据此来考断学士的才华,“唯(王)摛问无不对”。而王摛正是以“史学博闻”著称,也就是那个以隶事胜出、夺簟而去的人。这样,萧子显认为隶事之风始于王俭,确实是一个符合史实的判断,看到了王俭在其间起到的巨大作用。这一风气到了梁朝,更因沈约的倡导、推波助澜,而风靡上下。据《梁书》卷十三《沈约传》,沈约无疑具有王俭的优势:一,“昼之所读,无乏于时。降及梁朝,夜辄诵之,遂博通群籍,能属文”,“好坟籍,聚书至二万卷,京师莫比”;二,势高位重,“约历仕三代,该悉旧章,博物洽闻,当世取则”。自然能引领群望、号令一时。约在齐明帝建武时期,沈约、谢朓“尝于吏部省中宾友俱集,各问(崔)慰祖地理中所不悉十余事,远安迩肃。……三四十年,慰祖口吃,无华辞,而酬据精悉,一座称服之。朓叹曰:‘假使班、马复生,无以过此。’” 就看出隶事之风正在日渐扩大:

尚书令沈约命驾造焉,于坐策显经史十事,显对其九。约曰:“老夫昏忘,不可受策;虽然,聊试数事,不可至十也。”显问其五,约对其二。其下诏的频繁、气度,汉文、魏武也不过如此。陆倕闻之叹曰:“刘郎可谓差人,虽吾家平原诣张壮武,王粲谒伯喈,笃好文章,必无此对。”

沈约任尚书令在梁武帝天监初年。因此,从士人间以诗赋竞高下,到以典故、隶事来较短长,从刘宋末年到萧子良校试学士,大约只是二三十年的光景。到了梁朝,更因梁武帝的热心“参与”,隶事之风更如火如荼,甚至如痴如醉了,前所举“范云、沈约之徒皆引短推长”,以及沈约说的 “此公护前,不让即羞死”,都足以说明了这一事件。这样极端发展下去,只能是干脆直接比试典故,以所知多少来一竞高下、决一雌雄。这反过来又直接促使了新类书的编撰——先前硕果仅存的《皇览》是不够了,因为其意志和要求,必须另起炉灶编辑新的类书,以应时需。魏晋南朝类书编撰的高潮正在此时,就说明了这一情形。《南史》卷四《武帝纪》:“又诏东观学士撰《史林》三十篇,魏文帝《皇览》之流也。”《南齐书》卷四十《萧子良传》:“移居鸡笼山邸,集学士抄五经、百家,依皇览例为四部要略千卷。招致名僧,讲语佛法,造经呗新声,道俗之盛,江左未有也。”《梁书》卷二十二《萧秀传》:“精意术学,搜集经记,招学士平原刘孝标,使撰《类苑》,定六律,书未及毕,而已行于世。”《南史》卷四十九《刘峻传》:“自是恶之,不复引见。及峻《类苑》成,凡一百二十卷,帝即命诸学士撰《华林遍略》以高之,竟不见用。不仅放宽要求,通一经即可“量加叙录”,且不论人才卑贱,“虽复牛监羊肆,寒品后门”,均可荐举拔擢。”《南史》卷四十八《陆罩传》:“初,简文在雍州,撰《法宝联璧》,罩与群贤并抄掇区分者数岁。中大通六年,而书成,命湘东王为序。其作者有侍中、国子祭酒南兰陵萧子显等三十人,以比王象、刘邵之《皇览》焉。”《梁书》卷三十四《张缵传》:“缵著《鸿宝》一百卷。”又,《隋志》所载类书,焕乎俱集。

兴文学,兹不载。不管怎样,类书的编撰正可弥补因阅历欠缺、视野褊狭而带来的局限,可在文章中纵横驰骋。

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三十九载:

六代文人之学,有征事,有策事。征者,共举一物,各疏见闻,多者为胜;如孝标对被、王摛夺簟之类是也。策者,暗举所知,令人射复,中者为优。如沈约得三、刘显失一之类是也。齐梁之交,此风特盛,亦犹晋之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