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中国人为什么看不起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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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风 气(3)

关于中国政治,鲁迅先生有个猛人及其包围术的说法很有意思。 他说,中国政坛上,经常会出现广东话所谓的猛人,即大人物。凡是

猛人,必有包围者,一大群人围上去,直到把这个猛人围垮,然后再围 下一个。他说,中国政治若想有所突破,必须破除包围术。其实,包围 猛人的人,未必直接包围猛人本人,往往是连猛人的家族一起围。就算 猛人自己操守不错,但一大家子人,总有意志薄弱者,不愁包围术不成 功。直到今天,东方国度,只要有杈而且权力比较大的人,其家人亲属 都会被有心人精心搜索出来,然后以各种借口围上去,明里暗里给很多 好处,最后的目的,自然是打有杈者手中权力的主意,而且屡试不爽。

东方民族是家族本位,家人和亲戚在亲情伦理上似乎理所当然可 以分享有杈者的权力,至少可以分享这个权力所带来的好处。如果一个 人出息了,当了官,却不肯跟自己的家族分享好处,似乎伦理道德上就 是有亏的。家族的概念,有时候会扩大,扩大到仆人和家丁,老师和幕 僚。因此,古代的中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百姓日常的道理,没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个人做官,实际上等一大家子人在做官,分享 只要不过分,皇帝也睁眼闭眼加以默许。反过来,只要过了线,皇帝加 以惩罚的时候,只要你的家人,哪怕仅仅是管家仆人犯了法,当家人也 会乖乖地认罚。实际上,很多情况下恶仆为非作歹,主人未必真的完全 清楚。家族本位的政治,是包围术得以施展的基本条件。当然,这种家族政治,跟儒家的修齐治平理想,还是有冲突的。 中国比较有理想的士大夫,对付这种家族政治的办法,是高度的道德自 律,自觉地追求圣人之境,像海瑞那样,自奉甚薄,连自己都不要一丝 杈力带来的好处,自然家人也就无从分润了(我国台湾地区马英九的不 粘锅作派近似之)。显然,这样一种包围破解的办法,不是谁都可以施 用的,历史上像海瑞这样的人像白乌鸦一样稀少,所以,包围者和包围 术,始终都有用武之地。

第三波民主化浪潮之后,东方多数国家都采用了民主政体。民主政 体的本质是个体本位的,但是东方国家,无论政客还是选民,都不排斥 家族网络。政客会利用家族网络给自己扩大势力,而选民也会对特定的 家族给予持续的支持。反过来,一旦政客当选,不仅要给自己的家族某 些交代,而且包围者也会找家族的空隙,乘虚而入,挡都挡不住。

事实上,只有家族政治整体改观,类似卢武铉这样的悲剧才能避 免。但是,家族政治的削弱,却并非简单推行或者灌输某种政治文化可 以实现的。信息技术的普及,媒体和社会第四权的发育和成熟,从历史 上讲,是剥开家族政治阴霾最有效的利器,媒体越发达越独立,社会的 自由度就越大,家族政治的黑幕就越容易被掲露。

这就意味着,东方国家要想摆脱家族政治的阴影,必须得持续地向 前走,在现代化的道路上前行。在这个过程中,让社会的力量越来越强 大,盯住权力的眼睛,越来越多越来越尖,到那个时候,卢武铉们的权 力有限了,而且被随时监视,也许就用不着跳崖了。

听话的专家

中国老百姓有点傻,凡事迷信专家。什么是专家呢?自然有教授 和研究员头衔的便是。老百姓千百年来形成的习惯,对知书达礼之辈, 总是怀有敬意,近代以来讲科学,自然是有大头衔的大知识分子才懂科 学,于是迷信翻了番。有关部门以及有关产业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在尊重知识和尊重专家的名义下,某些专家开始在台前露脸了。

只是,走上台前的专家,无论在电视上,还是在报刊杂志抑或讲坛 上,说的往往不是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的,往往是给他们露脸机会的 人的意思。比较柔和一点的“导演”,在讲之前,大体告诉讲者该怎样 讲,让专家把握大体方向就行,比较生硬的,干脆写好内容,打在背板 上,让专家照着念就是。如果有专家不识趣,非要说自己的话,那么多 半出不来声音,而且下次绝对不会找你了。我曾经问过一个法制栏目的 制作人员,为什么你们总是找某一个大学的教授?对方回答说,人家听 话,让怎么说就怎么说。

如果说,仅仅听命于有关部门,那么我们的专家还可以说自己是尊 重国家意志,但是,还有很多情况,专家往往是在为某些部门甚至某些利益集团说话,从专家之口,借助公开的媒体说出来的“专家意见”, 不知怎么总是和某些部门和大企业的利益高度一致,一致到了不用专业 知识,仅凭常识就一清二楚的地步。更多的情况是,由谁召集专家开会 论证某个事情,专家就不约而同地都向着召集会议的部门说话,全体一 致,一丁点不同意见都没有。不知道我们的专家在自己的研究领域是不 是也经常如此的意见一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怎样保持自己研究的 独创性?

这样的专家露脸,是传声筒。当传声筒也有好处,一来可以提髙自 己的知名度,即便说出的话往往对老百姓不利,还是有相当部分的人认 为,只有在电视上露脸的专家,才是真正的大专家;二来可以拿到具体 而且直接的好处费,有多少,不知道,但肯定有,往往是说出的话越眛 良心,好处越多。

专家的智商都不低,知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所在。市场经济就是 眼球经济,大学早就变成了学店,焉能不让专家学者变商人。有关部门 让露脸时露脸,不让露脸,自己也要争取露脸,宁可把自己变成二丑, 拼着命也要出名。骂街的有,打架的也有,故意放话,说什么什么时候 战争要打起来的,什么时候房价或者股市涨还是跌的也有。等到自己的 话破产了,再补上一次道歉,露两回脸,出来吓两次人。

民俗姓民还是姓官

大年三十,中国人阖家团聚,按规矩要守岁——就是年三十这天 夜里,不能睡觉,阖家一起守到天明。按最早的说法,“年”是种妖 怪,在岁末时分出来祸害人,但是只要人一直醒着,时辰一过,就平安无事。

也许正是这种民间的守岁习俗,才使得电视机普及之后,春节联欢 晚会成为一种把人们聚在电视机前的新民俗。

民俗姓民,可是,春晚走到今天,怎么看怎么都像姓官。晚会由官 方主办,民意总是抒不过官意,民众喜欢的艺人未必出现,民众喜欢的 节目,也未必能上。有政治意图,有大局考量,更有具体操办者的偏好 和喜爱。

春晚收视率很高,艺人上春晚,就意味着大红大紫,哪个地方性的 节目推出的多,就意味着哪个地方有面子,也有收益。所以,春晚又成 了各个商家、地方、当红艺人争夺的角逐场。今天的春晚已经变成了守岁时的鸡肋,越来越多的人离开电视机, 有人走向了麻将桌,有人发誓要抵制春晚,还有人制作山寨版的春晚,有意唱对台戏。春晚也不再是艺人的最向往的地方,一个又一个的艺坛 大腕,宣称自己不上春晚。

即便有官方的力挺,杈力赋予的独占权,如果不买账的民众日益增 加,春晚终归还是会从起高楼宴宾客,走到曲终人散。没有观众的戏, 终究是演不下去的。

春晚还得姓民。首先要考虑民众的意愿,不能将一个民俗性的娱乐 晚会,变成宣传教育的阵地。重视民意,首先要打破垄断。电视节目, 目前的格局,非官方电视台办不了,但中央一家垄断,终归不是好办 法,最好是发挥中央地方两方积极性,大家一起来,让民众有个选择, 有竞争才有进步,才能越办越好;其次,节目可以考虑民营公司来承 办。现在中央台的很多节目都是民营公司制作的,制播分离已经成为趋 势,为什么春晚不能由民营公司来办?

有关春节的民俗活动,这些年官方参与的力度是越来越大,不仅 春晚,而且各地的庙会、灯节,官方的色彩都日见其浓。这种事情原本 都是民间的活动,如果官方要参与的话,顶多是官督民办。官方大包大 揽的结果是活动越来越没劲,色彩越来越单一,连庙会上的小吃,都成 了大锅饭。真想不通,中国的老百姓真的就这么笨,连民俗活动都办不 了,非得官家操心吗?

甜美艳俗

奥运会开幕式传出假唱的消息(我之所以称之为消息,不说它是丑 闻,是因为在某些可以操控开幕式的大人物眼里,这仅仅是一种惯用的 技术性控制)——唱得好的那个孩子形象差点,因此就得用另外一个形 象好的露脸。

尽管我们的官方每每^?操办大事的时候,总免不了有作假的嫌疑, 但官方并非真的对造假特别有兴趣,说他们做事就是为了造假演戏,也 多少有些冤枉D他们的初衷只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追求完美的冲动。

本届奧运会的组办方从场馆建设、污染控制到开幕式准备、安保安 排、入场演练,每项工作、每个环节,具体安排到每个人、每个位置、 每分每秒,为此付出的人力物力乃至心力,真是空前绝后。

只是,在这个本身就有缺憾的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的尽善尽美,是 根本不可能的。人只要有活动,就必然会有瑕疵。“完美”这种概念, 如果不是美化和称赞的话,就只能在相对意义上讲。

人做事,不在于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没有瑕疵,而在于创造性, 即将一件事情的某些点做得有创意,有突破性的进展,即使另外一些地方不那么尽如人意,大家也会感觉到整个事情非常完美。对于那些带有 艺术性的工作,恐怕尤其如此,不在于每个细节都挑不出毛病,而在于 操作者的创造性。从这个意义上讲,有创意的美,才是真的美。

然而,官方的办事逻辑,恰恰与此相反。对他们来说,凡事(尤其 是那些世界瞩目的大事),形式上的完美无缺,过程中的没有纰漏,才 是真正重要的,为了这个目标,宁可牺牲创造性。而对于形式上的所谓 美,他们大体有一种好莱均加洛可可式的判断,场面宏大,气魄十足, 具体的细节,则要合乎黄金分割,要比例协调、对称和谐,落实到一 个女孩头上,则必须是鸭蛋脸、大眼睛、柳叶眉。开幕式上的真正出声 唱歌的小姑娘,就是因为没有达到某些大人物心中的完美标准,只好充 当双簧演出中后面的那一位。其实,一个歌手,只要嗓音甜美,歌声动 人,形象上没有残缺即可,谁会在意她是不是个标准的美女呢?真正动 人的歌声,可以弥补一切。

在这样一种近乎病态的完美追求中,这个花了无数金钱的开幕式, 命里注定不会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创意,也不可能呈现真正意义上激动人 心的美,只有甜美艳俗的洛可可,整齐和谐的大场面。

追求真相的冲动

历史对于人来说,无论是个体还是群体,甚至人类整体,是一种关 于过去的记忆。试想,如果我们有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失忆了,忘记 了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那我们怎么生活呢?

推而广之,一个家族,一个民族,全人类,也是如此。只是,这种 失忆,一般不会发生,所以人们对于历史,也就不那么在意。其实,完 全没有历史记忆的人是不存在的,一个人可以不学历史,但你自己家族 的历史,你自己学习的历史,对于你从事行业的记忆,都无时无刻不在 影响你,左右着你谋生的过程,干预着你的生活。

与此同时,尽管在当今之世,聪明的学生在家长的压力下,几乎没 有乐意学历史的,即使像北大历史系,也招不到好学生,录取分数段, 也是北大最低的。但社会上对于历史的消费却异常旺盛,但凡历史题材 的电视、电影、小说,以及最近大热的通俗说史的故事书,都很有市 场,可以说,除去教材,真正由读者自掏腰包买的书籍,最大量的,就 是这类东西。更有意思的是,当下这些通俗历史的写作,很多居然是由 当年避历史专业惟恐不远的某些金融证券和海关界人士书写的,显然,

相对于自己从事的专业,他们对于历史的阅读,兴趣更浓些。

当然,大众对历史的消费,在很大程度上是种享受,他们对古代才 子佳人的兴趣,在本质上跟对现代的才子佳人没有什么不同。这从古代就 这样了,古人的说书唱戏,总免不了讲史,真实与否,一般没有人在意。

不过,在众多的历史消费者中,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不满足于艺人的 演义,怀有追索真相的冲动。应该说,在现今,这种冲动更加强烈了。 这说明,了解历史是进入文明社会以来人类本能的一种冲动。

显然,我们现在的历史界,的确无法满足这一部分人的需求。历史 界虽然已经有部分人开始步出以往阐释意识形态的窠臼,不再满足于为 领袖的言论找历史的证据,不再因为领袖一句话,打造历史研究的一朵 “金花”,整个历史界,一共五朵金花,都跟领袖的话有关。但是,还 是恪守家法,不肯越雷池半步,做明史的,不能碰清史,做清朝前期史 的,不能碰晚清史,至于社会科学,更是不能沽惹,沾惹了就是离经叛 道。一方面考据功夫不到家,一方面除了考证,又做不了其他事,无法 对历史做出合理的解释。

更糟糕的是,即使是这样狭隘的历史叙事,也是言语乏味。别的 学科,也许还有玩弄概念、故作深奥的本事,历史界连这样的玄虚也 玩不了,文字谁都能看懂,就是没有意思,干瘪乏味,没有创意,也缺 乏思想。有人讽刺说,这样的学术研究,阅读者只有两个,一个是作者 本人,一个是杂志的编辑。这样的历史,只跟书写者自己的饭碗有点干 系,不写,完成不了所谓的科研任务,也许就评不上教授了。

过去历史的真相,也许永远无法复原,但人们追求真相的冲动,却

也同样无法止息,正像我们不能把产品的检验交给每个消费者一样,对 历史真相的追求,理所应当是每个研究历史的人的天然使命。把你探索 出来的真相,告诉大众,把你理清的历史事件的逻辑线索,告诉大众, 把完整的历史故事,讲给大众听,大家的生活,会变得更清晰。

如厕与考试

在我上大学的时候,考试作弊往往跟不登大雅之堂的如厕之事有点 关系,作弊之人,多借上厕所之机,打打小抄。时间一长,监考的老师明 白了个中的奧妙,于是监考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为的就是有学生要求上厕 所的时候,陪着同去。但是这一招并不太灵,因为陪同如厕的老师,一般 不大可能跟到厕坑旁去紧紧盯着,想作弊,机会还是有的。

中国是个考试大国,科举实行了一千多年,作弊和防止作弊双方拉 锯,道髙或者魔高,此消彼长,作弊的技术在发展,防止的措施也在发 展,一来二去,考官们对于如何防止作弊,积累了极其丰富的经验,其 中就有防堵考生下三路下三滥招数的严格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