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髻珠喻,出自《安乐行品》。所谓髻珠,指轮王髻中之珠。轮王,比喻如来;髻,比喻二乘权教;珠,比喻一乘实理。珠在髻中,犹如实理为权所稳。此谓如来于法华会上开权显实,授记二乘而得作佛,犹如轮王解髻中之珠,给予功臣。
(七)医子喻,出自《如来寿品》。以“医”比喻如来;以“子”比喻三乘人。谓诸子无知,领他毒药,心即狂乱,其父设方便,令服好药,以治其病。比喻三乘之人信受权教,不得正道,如来设各种方便,令服大乘法药,速除苦恼,无复众患。
“法华七喻”中的火宅、穷子、药草、化城、系珠、髻珠等喻,只能喻迹门的开权显实,医子一喻,只能喻本门的开迹显本,都不能如莲华一样,可以通喻一期的开显,所以以莲华为喻而有三种意义:
(一)为莲故华,譬喻迹门的为实施权。佛自成道以来,四十余年所说的三乘教法,无非是为说一乘实法的机缘未至,权宜一时的方便施为。所以经云:“知第一寂灭,以方便力故,虽示种种道,其实为佛乘。”就好像莲华为结实而开华一样。同时,又喻本门的从本垂迹。佛自王宫诞生,至双林树入灭,八相成道之身,并非真实;不过从久远所成的法身,为度众生,一时垂迹而已。所以经云:“我实成佛以来,久远若斯,但以方便教化众生,令入佛道。”这也好像莲为结实而开华一样。
(二)华开莲现,譬喻迹门的开权显实。三乘佛法虽为一乘实法所施的权方便,权中有实,实不离权;然而在法华会的机缘未至以前,学人但见三乘,而不能即三见一,及至法华会上,佛为开示“如来但以一佛乘故,为众生说,无有余乘,若二若三”以后,才恍然大悟。所以舍利弗说:“我闻是法音,得所未曾有,心怀大欢喜,疑网皆已除,昔来蒙佛教,不失于大乘。”这好像莲实隐在华中,华开才出现一样。同时,又喻本门的开迹显本。今佛化身,虽是从本地的法身所垂迹;然在法华会前,众生但见垂迹的化佛,而不见法身佛。所以佛为开示说:“皆谓今释迦牟尼佛,出释氏宫……我实成佛以来……”这也好像莲在华中,华开莲现一样。
(三)华落莲成,譬喻迹门中的废权立实。既以开权显实,便立即权见实,归无上道,名谓废权立实。所以经云:“正直舍方便,但说无上道。”这好像莲华已经凋谢,只有成熟的莲实可资收获一样。同时,又喻本门的废迹立本。既已开迹显本,便应泯迹归本,名谓废立。所以经云:“尔来无量劫,为度众生故,方便现涅槃,而实不灭度。”这也仿佛像是华落莲成。
莲华虽出于污泥浊水,而不为污浊所染,虽不为污浊所染,却又不离于污浊。这好像佛陀妙法迥超有、空、非有非空;不离空、有,即有即空的圆融中道一样。莲华不有则已,有则华实同时。这好像妙法不说则已,说则因果双举一样。莲华微妙鲜洁,为群华第一。这也和一乘为五乘的第一相相似。
《妙法莲华经》倡导“开权显实”,突出“会三归一”,是因为它出现在印度佛教大小乘激烈斗争的时期,以大乘的立场,力图调和佛教派别的矛盾,用大乘去融会小乘。提出“成佛”,从而调和了佛教派别的斗争,也是《法华经》包摄并高于其他经典和教义的地方。佛说:“我所说经典无量千万亿,已说今说当说,而于其中《法华》最为难信难解……此经是诸佛秘要之藏。”《法华经》能有这样的地位,是因为提倡众生可以成佛,所以以后大乘佛教都以《法华经》为基础,各派别的争论也逐渐统一起来,从这个意义上讲,《法华经》的协调佛教宗派组织的作用,决不在其他佛教理论方面可起的作用之下。所以中国佛教各宗派都尊奉《法华经》的道理也就显然易见了。
(第五节)中观学派所依之《大般涅槃经》
《大般涅槃经》四十卷,北凉昙无谶译。系宣说如来常住、众生悉有佛性、阐提成佛等教义。共分十三品。东晋法显译的《大般泥洹经》六卷,相当于本经的前五品十卷,被称为《涅槃经》的“前分”,其余部分被称为“后分”。唐会宁等又译有《大般涅槃经后分》二卷,是讲佛涅槃以后诸事的,《开元释教录》卷十一认为它的义理与《大般涅槃经》相涉,当是昙无谶译本的续篇;义净则说,会宁的《后分》,实是《阿笈摩经》中抄出的,内容与昙无谶本不同。《大般涅槃经》以《阿含》、《法句》等经为始,并援引《首楞严》、《瞿师罗》、《摩诃般若》、《法华》、《城经》、《杂华》等经,受《般若经》影响不小。本经由昙无谶译出后,传于南方宋地,经慧严、慧观、谢灵运等人对照法显所译之《泥洹经》六卷,增加品数,重修而成二十五品三十六卷,古来称之为《南本涅槃经》;对此,昙无谶本则称《北本涅槃经》。
《涅槃经》的主要内容,即为针对灰身灭智的小乘涅槃说,阐述佛身常乐我净之意;又不同于大乘中的三乘五姓说,而显示众生悉有佛性,一阐提和声闻、缘觉皆成大觉;并广说与涅槃有关的一切菩萨法义。
一、涅槃四德——常乐我净
佛教各宗派都以涅槃为最后归宿。小乘佛教视世俗世界为“无常、苦、无我、不净”,认为从无常苦中解脱出来的唯一出路,是离开世俗世界,灰身灭智,不要再生。这样的涅槃,只能是对死亡的讴歌,既不能给人以生的激励,也无利于佛教的发展。按照《般若经》的看法,小乘佛教对世俗世界和涅槃世界的理解,都是以“实有”的认识为基础;就“真谛”而言,从无常苦到涅槃寂静,从此岸到彼岸,全是主观忆想分别的产物,性空假有,二者并无本质的区别;假有性空即是“实相”,实相即是涅槃,所以既无须在乎追求无生的涅槃,也不应厌恶有生之烦恼。《般若经》类留给人生的只是虚幻。《大般涅槃经》对上述两种对立观点作了纠正,认为必须承认,世俗人生诚然是无常苦的,理应从中解脱出来,但涅槃并不意味着死亡。诸佛如来都有一个入胎投生、出家得道,由凡入圣而最后涅槃的过程,但这仅是“随顺世间”作出的一种“示现”,而不是表示佛当真象凡人一样有生死。如《光明普照高贵德王品》说:“一切诸佛无有毕竟入于涅槃者。”这样,《涅槃经》即承认了世俗人生为无常苦,又将彼岸涅槃确定为永恒乐,从而在整个佛教中形成了又一类思潮。
《大般涅槃经》中,佛向大众郑重宣告:“汝等比丘莫谓如来唯修诸法本性空寂。”(《寿命品》之二)“诸法本性空寂”是《般若》类经的基本命题,如来虽曾修习过,但并未就此止步。《大般涅槃经》判决自己出自般若波罗蜜,又高于般若波罗蜜。承认《般若经》宣扬的一切皆空,但又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以出世间为“不空”,即所谓“菩提涅槃”亦有亦常;不仅像《般若经》一样地要求于世间“无所得”,而且还要求与《般若经》不一样地于出世间“有所得”,即所谓“得慧”、“得大涅槃”。
大小乘佛教都肯定世间是空,中观学派既主张“我空”,又主张“法空”,法空如果讲过了头,理论上引起出世间也是空的后果。《大般涅槃经》的“不空”,并不像纯有那样的抽象,它既可以用各种名称来表达,诸如法性、法身、如来、般若、菩提、解脱、涅槃等等,也有极吸引人的规定,即与世间的基本性质“无常苦无我不净”完全对立的“常乐我净”,所谓常、乐、我、净,被称为“涅槃四德”,是大乘涅槃与如来法身所具足之四种德性。即:达涅槃境界之觉悟为永恒不变之觉悟,谓之常;其境界无苦而安乐,谓之乐;自由自在,毫无拘,谓之我;无烦恼之污染,谓之净。《大般涅槃经》认为,唯有“涅槃四德”的真实存在,才是无颠倒的认识,才是名实相副的“真谛”。《圣行品》之三说:“有常有乐有我有净,是则名为实谛之义。”这种说法,不论就佛教的哲学观还是宗教观,都是对中观学派理论的进一步发展。
二、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所谓佛性,又称作如来性或觉性。即佛陀之本性,指成佛之可能性、因性、种子、佛之菩提之本来性质。为如来藏之异名。据《北本涅槃经·如来性品》之四载:“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凡夫被烦恼覆而无显,若断烦恼即显佛性。《大般涅槃经》的佛性思想,直接来源于小乘佛教所讲的“心性”,即心之本性,或称自性。心之本性有清净、污染,或者二者皆是等说,于佛教思想史上为经常论议之事,而以心性本净说为其主流。
原始佛教之心性说,在增支部经典中虽仅言心,然就其意义而言,已关乎心之本性问题,亦即主张心之本性清净。故知原始佛教之心性问题,系以心性清净说为其主。至部派佛教时,大众部、分别论者等主张心性本净;说一切有部等破之,立心性不净各异说。据《异部宗轮论》载,大众部主张心性本净,虽以客尘随烦恼之杂染,然非为心之本体。在大乘佛教中,所言心性说乃继承原始佛教以来之心性本性说而发展,此乃为其特色,并可由此心性本净说溯大乘佛教思想之源流。惟心性本净说在初期、中期及后期之大乘经论中皆提及,多方述及心性本净客尘烦恼之思想型态。此外,并与如来藏、佛性、菩提心、心真如、法性心、空性、净识、阿摩多识、唯识、圆成实性、心体等思想交替,形成大乘思想之发展,故大乘经论“心性说”之特色,与部派佛教之诸论书中所言心之本性是净是染之心理问题有异,而成为阐解成佛之可能性、开悟之心、佛陀之精神特质等诸问题之思想依据。《大般涅槃经》把心性改成了佛性,这使其在成佛的理论根据上有了变化,也使“佛性”有了比“心性”更广泛的含义。
《大般涅槃经》讲的“佛性”,当然包括“心性”。第十五品之五所谓的“心性无系”或“心无住处”,都是指“心性本净”的状态,但它反对这样的简单归结,所以有言:“……诸佛菩萨终不决定说心有净性及不净性,净不净性,心无住处故。……从因缘故,心则生贪;从因缘故,心则解脱。”《大般涅槃经》首先是以法性为佛性。“法性”的含义是指诸法之真实体性,亦即宇宙一切现象所具有之真实不变之本性,再者,指佛教的教义或理论。由于佛教对事物的分类是按照其世界观和宗教观来作的,所以规定的本质属性同其教理完全一致。这样的教理被遍在化、永恒化,当作事物的普遍本质,是成佛的根本原因。从佛性认识论根源上看,是把一般从个别中抽象出来,使之实体化、永恒化的结果;反过来,再让一般成为个别赖以产生的本源和模型,也作为众生成佛的最后依据时,那就叫做“佛性”。
原始佛教、部派佛教不说佛、菩萨以外者成佛,故亦不说一切众生悉有佛性之旨。但据世亲之《佛性论》卷一,说一切有部等部派主张众生无先天之“性得佛性”,但有后天依修行而“修得佛性”。《大般涅槃经》以“常”为共性,并以“常”为“佛性”。《迦叶菩萨品》之一中说:“佛性是常,三世不摄。”同品之二又说:“佛性具六事:一常、二实、三真、四善、五净、六可见。”从这个意义上说,涅槃四德也是“佛性四德”,所谓“佛性常乐我净”是。但起决定作用的仍然是“常”。
《大般涅槃经》倡导“众生悉有佛性”,就是从“佛性”的定义中推演出来的:既然佛教的教理是作为一般的永恒存在物,并体现在世间和出世间的一切事物中,那么,众生无例外地也应同等的体现着佛理,人人都具有佛性,如《师子吼菩萨品》之六说:“十二因缘,一切众生共有之,亦内亦外……佛性亦尔,一切众生定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故我说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在同品之一说:“若有见十二因缘者,即是见法,见法者,即是见佛;佛者即是佛性。何以故?一切诸佛以此为性。”如此推理,“佛理”就是佛性,那么演说佛理的经典和传播佛理的僧伽、善知识,也应该是佛性了。《大般涅槃经》把“三皈依”最后统一到“我性”即佛性上来,就是这个意思:“(佛法僧)三事与我一体”,“我性即佛性,无二无差别。”最后,也可以把佛性都归结到《大般涅槃经》上来,因为“能信如是《大般涅槃经》,其人则自然了达三归依处。何以故?如来秘藏中有佛性故。其有宣说是经典者,皆言心中尽有佛性……如是之人,于未来是我身,即成信三宝。”这种以“理”为核心的佛性论,不同于“心性”为“佛性”的主观唯心主义,而是一种客观唯心主义。
三、成佛和一阐提
众生悉有佛性,同众生皆可成佛,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大般涅槃经·邪正品》中说:“我不知我当得作佛不?然我身中实有佛性。”“我今身中定有佛性,成以不成未能审之。”这是关于佛性和成佛问题的最好答案。《大般涅槃经》坚持人人皆有佛性,那么一阐提有无佛性呢?阐提能成佛吗?所谓一阐提,是指断善根、信不足、极欲、大贪、无种性,这种人是断绝一切善根,无法成佛者。《迦叶菩萨品》之三说:“未来佛性力因缘故,还生善根。”同品之一说:“佛性未来以当见故,故言众生悉有佛性。”同品之三还说:“断善根人有佛性者:是人有如来佛性,亦有后身佛性。是二佛性障未来故,得名为无;毕竟得故,得名为有。”由众生悉有佛性的命题,也就推出了众生皆当成佛的结论。此处所谓“如来佛性”,指法性身,亦即众生皆有的“佛性”;所谓“后身佛性”,指佛生身,亦即所成之佛身。这就是说,一阐提不只有佛性,未来毕竟还得成佛。能够成佛的原因,其一是“佛性不可得断”,非“如朽败种子不能生芽”;其二是佛菩萨的“大慈心”,在一阐提受诸苦楚中,能使其一念悔改之心。所以,中国道生提倡“一阐提人皆得成佛”,而有“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的故事。《涅槃经》在印度可能未被纳入中观学派的经典之中,而于中国,纳入三论宗的时间亦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