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中观学概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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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中观学派所依的典籍(2)

要言之,此十义不出微妙、感果、庄饰三义:其(1)为体;(2)(3)(4)(5)(6)(7)为“相”;(8)(9)(10)为“用”。凡华而有华与实相隔相后者,或华与实同时者,故有感果、庄饰之分,微妙为行体感果,庄饰为行用;行布门是感果,圆融门是庄饰。因位之万行开敷,依其严饰佛果之义,故称之为“佛华严”,方东美教授在讲《差别境界与不可思议》时,首先提出此看法。《游心法界记》曰:“华者菩萨之万行也……华有生实之用,行有感果之能……”即此谓也。总之,《华严经》虽有如上重重深义,但要言之,因果交澈、理行无碍,故互为能严所严,镕融自在,而标之曰“佛华严”。换言之,“大方广佛”是标智也,本智则平等佛性;《华严经》者诠妙行也,妙行则本真德用。“大”言体报无外,蠢动贤愚皆所固有;“方”言教同法界,方正平等不迁不动;“广”者言用等太虚,周遍含容无所障碍;“佛”者即本智之果后;“华”者万行之因对果而言;“严”者因华庄严佛果,忘心遗照无严不严,然后福智十德圆满,乃证十身。《探玄记》云:“大以包含为义;方以轨范为功;广则体极周用;佛乃果觉圆满;华譬开敷万行;严喻饰并本体;经则贯穿缝缀,能诠之教等。从法就人寄喻为目,故云《大方广佛华严经》。”

总而言之,从《华严经》之经题上可分出法、喻、人、法、理、事、体、用、因、果等之种种差别,但其相对差别皆不过义门之别,而在其无尽缘起之法体上,则圆融无碍而“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所以从《大方广佛华严经》七字所表示的一法界之法界,可见其中尽一切之义。

《华严经》在我国有三种译本,传说是龙树从龙宫里取出而流传世间,但从实际上说,现在的《八十华严》或《六十华严》是否全部都是龙树时代所有虽还不能判定,但《十地经》及《入法界品》已有了。从龙树著作中所引用的部分,及从我国译经史上支娄迦谶、支谦特别是到护法所译的多数“华严部”的经典可以推定,《华严经》的大部分在龙树以前已经成立了,因此其对龙树的大乘思想的发端是有影响的。《华严经》的立场,是唯心论。“三界所有,皆由于心”,“十二因缘分,皆依于一心”是《十地经》有名的文句。又如“心如工画师,画种种五阴,一切世界中,无不造是法。”

《华严经》与《般若经》,不用说也有很大不同的地方,《华严经》与《般若经》同样说法的地方也很多:《般若经》是立于妄心缘起的产场;《华严经》则完全灭却这妄心的空心,即在于清净心,是以一切世界为着眼点的。原始佛教的缘起观,始于无明而归结于老死。可是,佛陀既已打破无明而立于清净心(空心)的当体,自己为自己而观缘起,那缘起观在经过一度空之后的缘起,从所谓妙有的立场看,那个缘起,才真正是净心缘起,可说是含有这种思想的。以这种结果而开展的华严世界观,完全是泛神观;这种全法界,就是法身毗卢舍那的显现。即使在一草一木中,也可以说是全世界的反映;即使在一瞬一刹那中,也可说是包著永远。就此世界而言,它是以无限的缘起丝筋而维系着的,涉于时间空间的一切,无不是相互关联,虽一毫之微,也不是孤立的,真可说是无限庄严的一大建筑。如从中国的注释家的学术观点来说,就是所谓的“十重无尽”的缘起。明确阐示这一观点的,就是华严宗的“十玄六相”之学说。

总之,《华严》的立场,是以“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缘起观为基础,而把其扩至世界观的。只要将世界与法身同视,不管什么人,只要内心获得清净,都可以悟出这个道理。如在譬喻方面说明,是就名而为法身说法;而归着之处,终于仍从这解脱的一心所导出。如此,则真正以原始佛教缘起灭观为出发点,经过《般若》的空思想,终于到达无尽缘起观的至极之处。至于对《华严经》思想之剖析,可参阅拙著《华严宗简说》(巴蜀书社2004年版)。

(第三节)中观学派所依之《维摩诘经》

中观学派通预想的《般若经》与《华严经》,而把其在实际生活中的体现,同时专欲立于高处而论破小乘的经典,那就是《维摩诘经》。依近来的研究,本经在我国先后汉译有七种之多,而最通行的是鸠摩罗什译本。这部经塑造了一个在家居士维摩诘的形象,他是佛在世时毗耶离城中的大长者,家庭资财无量,十分富有,在社会上有相当的地位,加上他是一位乐善好施持身严谨的人,在群众中有相当的声誉。他虽不是出家人,却遵守实践沙门的戒律;虽有妻子,却常修清净梵行;虽然居处在世俗的家庭和社会中,却不留念三界,常为一切众生说法,使无数人得到无上正等正觉。这从《方便品》中对他的介绍,就可以知道。

《维摩诘经》的主题说明宇宙观与人生观,如《佛国品》中庵园初会,明显的是示净土因果,以六度四摄为净土因,报应二国土为净土果。《方便品》中方丈初会,是示法身因果,“佛身者即法身也”,是明法身的果;“从无量功德智慧生”等,是明法身的因。这两品都是这样次第说明,因要先有国土,然后才有法身。为了劝人舍秽取净,显示净土因果;为便生死欣求佛身,所以次辨法身因果。以此二门总摄法门要义。

从《弟子品》到《入不二法门品》,都是说明人生问题的,亦即是人生观的多方面展开。《弟子品》是小乘人我执,以示人生问题;《菩萨品》是就大乘法我二执,以示人生问题;《问疾品》总明我法二空,示菩萨的大行,以期解决人生;《不思议品》乃就日常的生活,显示不思议的理性;《佛道品》是就净法明不思议的理性;《入不二法门品》依不二法门悟入不思议的理性。若以佛法理性说,破除大小乘的迷执,实践大行的菩萨妙行,就是修法身因,以此法身因,即得如来果。

《香积佛品》一方面就诸佛的日常生活,显示不思议的法性理体,以证前说的意趣,为众生与佛之所同具;一方面是明众香国土的如何?为净土的果德,成就八种所应修的行门,为生净土之因。这同样是说人生观与宇宙观的。《菩萨行品》则更明显地是说宇宙与人生的两重因果,因悟入不思议理性所成就的菩萨行,能做到一行一切行,无行不含摄其中,此所成就的菩萨行,不但为净土因,亦复为法身因。

《阿佛品》,维摩诘以一手断取妙喜世界,始真正的完成究竟人生。而这究竟人生,就是功德智慧所成就的清净法身。所谓法身妙果,现于妙喜世界,是法身果,亦是净土果,同样是表示宇宙观与人生观。因此,依《维摩诘经》所示而行,不但可得极为美满、理想的清凉世界,亦可究竟成佛而得彻底解决人生。

佛法所说的世界观,向来分净土与秽土。我们所住的娑婆世界是秽土,西方的极乐世界是净土。秽土不止一个,净土十方皆有。净土庄严受诸乐的理想世界,是佛教的理想世界观。本经不但在《佛国品》中阐明了唯心净土的要义,除《方便品》、《弟子品》及《菩萨品》没有明显地说到净土,其他各品,处处说到净土。《维摩诘经》所说净土,不专指某个净土,而说众多的净土,这就是下方佛土、上方佛土、余方佛土。初于庵摩罗园所说的释迦佛土,是属下方佛土;次于方丈室所辨的香积佛土是属上方佛土;后来于庵摩罗园所明的阿佛土,是属余方佛土。正因为该经重视净土,而特别告诉行者,怎样修行,如何实现净土,并强调“若菩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的唯心净土要义。

《维摩诘经》为提示这些主题思想,其所采用的文学手法达到了如神之妙境。夸大的文笔描写了他的神通及辩才无碍。他示疾以招致佛陀派人去问候,佛陀首先派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前去,而舍利弗立刻禀白佛言:“我不堪诣彼问疾。”因为维摩诘是位无人不晓的大菩萨,去了不是寒喧慰问就算了事的,一定要论辩到高深的法义。因为舍利弗在林下静坐时,维摩诘突然来到,对其“宴坐”进行了不客气的批评,而舍利弗听到了批评之后,“默然而止,不能加报”,故不堪问疾。佛陀继之派神通第一的大目犍连,目犍连亦因昔日于毗耶离城之里巷中,为在家人说法,当然是说如来常法,如布施、持戒、升天等功德,本是很适应的,可是以诸居士的根机来看,不应说事相的人天法,亦不应说小乘法,而应说高深的彻底的究竟大乘佛法,以致遭受到维摩诘的批评,因之亦回答佛陀:“我不堪任诣彼问疾。”双贤弟子如此,其他的八位大弟子,都不敢去,他们每个人都向佛陀讲说自己被维摩诘批评而被难倒的窘迫场面,继之佛陀派弥勒、光严、持世等菩萨,而这些菩萨亦诉苦不愿意去。在《弟子品》和《菩萨品》中各自叙述被维摩诘批评的事例不同,问题不同,场面亦不同,而且维摩诘都是用深层次的佛理去批评他们,弄得他们个个都哑口无言。

最后,佛陀只好派文殊菩萨前去。于是,文殊菩萨、十大弟子、释梵天王、八千菩萨、百千天人,场面非常壮观。而维摩诘的居室“即以神通力空其室内,除去所有及诸侍者,唯置一床以疾而卧”。维摩诘的居室只有一丈见方,时舍利弗想,此小小居室,如此多的菩萨及大弟子众,“当于何坐”,维摩诘施展神力,使须弥灯王佛“遣三万二千师子之座,高广严净,来入维摩诘室。诸菩萨、大弟子、释、梵、四天王等,昔所未见。其室广博,悉皆包容三万二千师子座无所妨碍;于此毗耶离城及阎浮、四天下,亦不迫迮,悉见如故。”当三万二千高广庄严的师子座借来之时,维摩诘请文殊师利等就师子座。不过坐时,不可以平常身就座,“当自立身如彼”师子座一样高大方可坐上。其得神通的菩萨,听了维摩诘这样说,随即将自己平常的身体“变为四万二千由旬”的高度,然后安然地坐在“师子座”上。因为高度如此,身体不得不变为这样高。而诸新发意菩萨,由于修行未久,功夫不深,虽有神通,可是不能升上高广的师子座;至舍利弗、目犍连等诸声闻大弟子,虽说皆有神通,但亦不能升上这样高的师子座。舍利弗等,凭借自己的力量,也不能升座,维摩诘言:“唯!舍利弗!为须弥灯王如来作礼,乃可得坐。”于是新发意菩萨及大弟了,即为须弥灯王如来作礼归命,果然不错,凭借佛之威德力加被,各各“便得坐师子座”,由此可以看出二点:一是纯凭自己的力量,要做什么都做得到;二是单凭自己的力量不够,还得加上另外一种相助之力量,才能见功效。如念佛求生极乐,单凭自己微薄的智慧功德皆不能去,必须靠阿弥陀佛愿力摄受摘引才得往生。由于这个故事,所以丛林的住持和尚之居室,称之为“方丈”。

《维摩诘经》宣传大乘般若思想,批评小乘的片面性,故此,传统称之为“弹偏斥小”、“叹大褒圆”。如《观众生品》中所述的“天女散华”故事,当文殊与维摩诘讨论得正微妙之时,在维摩诘居士的“丈室”中,有一天女见诸菩萨、声闻、天人闻所说的妙法,便于室中显现其身,而且随即以天华缤纷而下,散到诸菩萨及诸弟子身上,以为供养。其华飘至诸大菩萨的身上,随即皆堕落到地上,没有一片留在他们的身上。可是飘至舍利弗等诸声闻大弟子身上,便黏着不堕地。声闻大弟子们看到华在身上不堕,有点感到不好意思,于是就运用自己的神通力,设法除去身上所有的华,可是尽管用尽自己的神通力,仍不能令华离去。于是引出天女与舍利弗一翻妙趣横生的对话:

亦时,天问舍利弗:“何故去华?”答曰:“此华不如法,是以去之。”天曰:“勿谓此华不如法。所以者何?是华无所分别,仁者自生分别想耳。若于佛法出家,有所分别为不如法,若无分别则是如法。观诸菩萨华不著则,已断一切分别想故……”

更为有趣的是,舍利弗与天女经过一番理论的辩论后,知道她确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于是问言:“汝何以不转女身?”舍利弗的这一问,所含的道理,是因为平常所说的女人业障深重,如中国民间说的:“男女相差五百劫”,是即显示女子不如男子,想要堂堂正正的做个男人,还要修五百劫才有可能。假使一个众生,业障转,善根厚,智慧高,就不为女,如色界及无色界就没有女性,是即显示天的程度高一层,又以成佛都是以男人身成的,可见一般世人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的。舍利弗本着世俗的想法,突然问天女为什么不转女身,想难倒她。天女很有趣地回答:你以为女人不好吗?可是我自从在这室中十二年来,寻求女人想,根本了不可得的,既不知何为女人,又知何为男人,找不到身相的决定性,试问当何所转?亦转个什么?一个人的身形及至生理组织,一切都是无决定性的,时刻都在变化的过程中,佛法亦没有说那种烦恼是女人特有的。所以女人之所以为女人,并没有女人的决定性可得。当知不论是男是女,都不外乎是因缘和合的假名,除了和合的假相,既没有女相可得,亦没有男相可转。说明了上述的道理,天女为了教育舍利弗的“重男轻女”思想,再举事实来说明。即时运用她的神通力,“变舍利弗令如天女,天自化身如舍利弗,而问言:‘何以不转女身?’舍利弗以天女像而答言:‘我今不知如何转天变为女身?’天曰:‘舍利弗!若能转此女身,则一切女人亦为能转。如舍利弗非女而现女身,一切女人亦复如是,虽现女身而非女也。’是故佛说:‘一切诸法非男非女’。”从而批评了小乘的偏执,宣传了般若的空性。

《维摩诘经》是在《般若经》的系统上发展起来的一部分大乘经典之一,这些经典,既不赞成以“有”为“实”,亦不同意执“无”为“真”,而倡导“中道”。即否定世俗的一切,尤其是世俗中最不干净的那部分。然而,又以圆融的方便告诫佛弟子,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具体地要求“空观”理论服从社会实践上存在的需要。在东晋时,就把此经看成是阐发佛理的最高准绳。僧肇曾评说:“予始发心,启蒙于此,讽咏研求,以为喉衿。”(见《毗摩罗诘提经义疏序》、《出三藏记集》卷八)这是把该经作为佛教理论的读物。僧肇在《维摩诘经序》又说:“大秦天王隽神超世,玄心独悟,弘至于万机之上,扬道化于千载之下,每寻玩兹曲,以为栖神之宅。”这里只为《维摩语经》是国君当作推行“圣治”,宣扬“道化”的法宝。鲁迅先生曾经指出,南北朝时期的文人学士都有三部书,即《论语》、《老子》和《维摩诘经》。到了唐代,在士人中还十分流行。本经对我国净土宗的理论建设起过巨大的作用,对中国禅宗的形式,也有着重大的贡献。《维摩诘经》之所以受到僧俗的普遍欢迎,与本经的主人翁维摩诘有直接的关系。如果说《般若经》类反映的是应该如何从出世间回到人间,因而弘扬了昙无竭这样的出家菩萨的精神。那么,《维摩诘经》就是反映出佛教徒应该如何把处世间当作出世间,从而创造了维摩诘式的在家菩萨形象。